家父汉武,子不类父? 第79节
面上古井无波,心里却有涟漪阵阵,‘我替陛下分忧了一辈子,恶名远扬,难道我的儿子也要如此?’
“大人!”
张安世郑重一揖,将其心神拉回,“庸者谋事,智者谋局,将来不可不虑!”
“你说得对。”
张汤肯定道,未等两个儿子面露喜色,他却又道:“但老夫一生,所作所为问心无愧,我不会回头!”
“也由不得我回头!”
他看着两个明显露出落寞、悲戚的儿子,心如磐石,脸上那两道深如山谷的法令纹,就和他头上的獬豸冠一样。
端端正正,毫不动摇。
“不过老夫无路可退,你们有。”张汤先看向长子,“太子獠牙已生,寻个契机,你去投太子宫!”
随后。
又看向次子,“我会举荐你为郎官,你在宫中立身持中,不要偏向为父,日后也不要因兄长偏向太子。”
“如此,将来事当无忧矣。”
张贺、张安世闻言,惊疑交加,又五味杂陈,投太子?入宫中?这是在为将来谋,还是为后事谋?
深知父亲心意既定,再无更改的可能。
两兄弟对视一眼,挣扎许久,唯有艰难下拜。
“是!”
张汤视线远眺,好似在望向南方那片巍峨的深宫,心中念道:‘陛下,臣数十年无怨无悔。’
‘你应当,容下臣这片私心……’
第77章 他吃得消吗
2024-08-08
天家没有私心。
在当今皇帝的眼中,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者身边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公与私之分,只有好与坏之别。
少翁被揭穿的那夜,皇帝落了面子,算坏。
太子紧跟其后的‘祥瑞’,算好。
尽管好坏接踵而至,但皇帝依旧能快速完成从后宫到朝堂的转换,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今日。
同样如此。
太子禁足的第二天,皇帝再次召开了有关铸币、盐铁的专题朝议。
争吵如期而至……
可这一次,坚决拥护严禁民间铸币的御史大夫一方,在朝堂上取得了显著优势。
原因也很简单,反对派的领军人物——丞相李蔡,正在家中闭门思过!
你家的三公不在。
我家的三公正死死盯着你呢,你怕不怕?
害不害怕因人而异,但只要官职比三公低,撞上御史大夫,虚,肯定是会虚的。
心里虚,气势便弱,伱弱一分,我便强一分。
此消彼长下,皇帝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局面,御史大夫力压群臣,再次请命:
“严禁民间私铸钱币,盗铸金钱者,死罪!”
既然百官皆无异议,皇帝随即开口:
“准!”
之所以没提盐铁专卖,因为此事依旧有人坚决反对,死不松口,朝会上没能拍板定论。
可皇帝将这口咕嘟咕嘟冒泡的热锅烧了那么久,岂会没点其他筹备?
首先。
专题朝会之后的第五天,皇帝突然下旨,罢免了盐铁事宜中反对声音最大的宗正!
只是罢免对方的罪责,与盐铁无关,罪名是——
骄奢淫逸,德行有亏。
其次。
皇帝征辟南阳人孔仅,也就是冶铁巨贾宛城孔氏的家主,孔仅为大农丞!
一并被征辟者,还有齐地大盐商,东郭咸阳。
同任大农丞!
一贬两擢,打乱了地方豪强抱团抗衡朝廷的心思。
等两位新任大农丞传出将要专司盐铁,甚至是联名上疏陛下,请求盐铁专卖时,大家彻底慌了神!
跟朝廷斗的难舍难分,结果一回头。
敌人竟在我身边?
值此之际,混乱与分裂,不出意外的在豪强大家中降临了,同时也影响到了朝堂百官。
最显著的变化,是先前以沉默反对盐铁专卖的两位九卿,少府卿、大农令,两人公开表达了支持。
朝堂里纷纷攘攘。
地方上,也有御史游走各方,凡是在严禁民间私铸钱币的律令颁布后,依旧铤而走险者。
一律严惩!
主谋弃市,余者尽数迁往河西实边,同时抄没家产……
一切都在按照时间推移,稳步的前进,皇帝始终都是那个稳坐钓鱼台的人。
而作为太子。
刘据能在旁边支一个小马扎,有时钓钓鱼,有时挠挠屁股,也有时,偏过头去,看看自己那位皇帝老爹……
……
“我说怎么对李姬毫无惩处,原来是肚子大了,呵。”
太子宫。
甲观殿的楼台上。
刘据喜欢这个地方,即使是禁足,呆在这儿也能俯瞰近处的宫阙,远处的长安城。
“虽然消息姗姗来迟,但好过没有。”
照样是一把躺椅,一个动作,刘据仰躺着,眼睛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动了动手指。
“小胜子,给大长秋带句话,再接再砺,从宫里拿二十金,就说是孤赏的。”
“哎!”
魏小公公连忙点头哈腰,先前太子在议论妃嫔,他不敢插嘴,现在则喜笑颜开,连连献媚。
“殿下宽仁大度,这话小的一定带到!”
“好了……”
刘据挥了挥手。
魏小公公立即会意,转身便走,离开时看都没看一眼身侧的金日磾,权当没见过对方。
“殿下。”
等此间没有了旁人,金日磾俯身递上一张卷曲的纸条。
刘据接过,捻开看了看,“嗬,漯阴侯可以啊,夜御四女,还一连三天都是如此,他吃得消吗?”
金日磾弯下腰,说了些不能落于纸上的情报,“陛下曾赏赐给漯阴侯一颗丹药,据臣探查,有催情功效。”
“漯阴侯食髓知味。”
“近期请了一个方士秘密入府,在替他炼丹,房事过度应该与此有关。”
听罢。
刘据挑了挑眉,“厉害,丹药是个好东西,他多吃点。”
给浑邪王那个死胖子默默打完气,刘据将纸条还给金日磾,同时吩咐道:“把眼线往外铺一铺。”
“不用再专盯着漯阴侯府,往李蔡的府邸上伸伸手。”
“是!”
回这句话时,金日磾眼中兴奋之色难掩。
倒不是刺探丞相令他如此,而是金日磾清楚,太子终于认可了自己的能力,以后暗探一事,便由他掌管。
朝丞相下手,就是一个开端!
金日磾不在乎丞相是多么大的官,也不在乎太子是否与其有怨、又如何结仇,他只遵循一条规则——
太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余者不问!
“既然规模上来,总得有个名字才像话。”这时,刘据搓了搓下巴,自言自语道:“绣衣被人占了,锦衣?”
“算了、算了。”
“光鲜亮丽那是皇帝的专属,要不……粘杆处?也不妥,何必拾人牙慧。”
太子自说自话时,金日磾静静站于旁边,没有插话的意思。
刘据琢磨半晌,选来选去都没个满意的,直到余光从高处落回栏杆,恍惚间,一拍额头。
“甲观、甲观,就叫【甲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