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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汉武,子不类父? 第82节

  说完。

  他又补了句,“以上是各家原话。”

  卓承业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纸,递了过去,其上写着诸郡诸家的姓氏,不下十余个。

  李蔡仔细扫过一遍,待记下后,随即默不作声地将纸张伸向手边的烛火。

  火苗蹿腾。

  不一会儿,便将那张纸烧成了灰烬。

  这时,立于身前的卓承业又从袖中取出两物,一块青玉质地、巴掌大小的龙形玉佩,一块绢帛。

  “不敢欺瞒丞相,前些日子不仅有各家寻过我,还有一位刘姓贵人,也托我给您带句话。”

  此言一出。

  明明手中的纸张已经燃尽,李蔡依旧感觉被什么刺了一下,右手猛然攥紧!

  他目光危险地盯住卓承业,“刘姓贵人,诸侯王?”

  “是。”

  卓承业回答的很坦诚,语调没有半点起伏,“济东王,刘彭离。”

第80章 人

  2024-08-08

  他双手托举起那两件信物,“济东王说,只是想跟丞相交个朋友,东西收不收,全凭您心意。”

  李蔡身形动都没动,看向玉佩、锦帛的目光。

  避如蛇蝎!

  屋内寂静了好一会儿,适才听到李蔡不善的问道:“此种事,济东王竟托于你手?”

  听出了丞相的不信任,卓承业没有丝毫惊慌,先将那两件物事放于案几,之后推金山倒玉柱,杵地大拜。

  此时。

  这位卓氏家主的语气才有了波动,似一种悲愤至极的低泣,又似一种走投无路、死死压抑的癫狂。

  “我曾托人找过太子宫,期望攀附一二,太子却将我家视如敝屣,深恨之!”

  “遂各家选我为丞相带话,此为其一。”

  “其二。”

  “我卓氏向来奉公守法,从未有过任何作奸犯科之举,然朝廷不公,奸臣当道,欲要破我家门、杀我子弟!”

  “更恨!”

  卓承业那跪倒在地的发福身体,此刻微微抖动,仇恨的话语在屋内闷响。

  “如今休说是诸侯王,就算是前朝余孽,他只要敢来找,我就敢应!”

  “我要求活,替我卓氏求活!”

  “一个垂死挣扎的人,一个被朝廷逼上绝路的人,我敢断定,若非时间仓促,来找我的诸侯王,绝不止济东王一个!”

  对方的解释,李蔡信了,对方的请求,他也听明白了。

  人人都有所求。

  豪族们不喜当今太子,想扶持新君。

  济东王不甘寂寞,或者说,大汉的诸侯王们,就没有安分守己的,都想摸一摸未央宫里的那个位子。

  而卓承业。

  他的想法最简单,他想求活……

  李蔡没有一口答应,也没有一口回绝,丞相只是静静地坐着,丞相这一刻想了很多。

  想到了额头上时不时隐隐作痛。

  又想到了自己闭门思过时,陛下却在给太子修建博望苑,呵,博望苑。

  难道肆无忌惮、当街行凶的人,不是太子?

  赤裸裸的偏袒。

  陛下连一丝遮掩都不愿做、一点脸面都不给自己留!?

  此时屋内唯有两人,一个跪着,所以无人看到李蔡脸上挤作一团的狰狞,以及心中翻腾的怨念!

  世间事,就是如此奇妙。

  杀鸡儆猴里,如果你是杀鸡的人,或者旁观者,叙述时自然可以轻松幽默,甚至是调侃。

  但杀意落在鸡身上,却是天塌地陷一般的绝望。

  绝望过后……

  他会死命的挣扎、嘶吼!

  而是是非非中,也有两面,刘据认为李蔡先出手,自己是有仇报仇,刘据的关注点在这儿。

  但李蔡的关注点在于……我是三公、是丞相,都被人当街打了,陛下却毫不掩饰的厚此薄彼,置我的脸面于何地!?

  矛盾吗?可笑吗?

  或许有吧。

  事物能被分为两面、乃至多面,归根究底,还是看待事物的人……

  人,是复杂的。

  今日如果换了公孙弘在此,他不会落了个和李蔡一样的狼狈处境,因为公孙弘一辈子都在官场里打滚。

  他圆滑、狡猾、巨奸大猾!

  可李蔡呢。

  元狩元年弃武从政,提拔为御史大夫,元狩二年迁丞相,他在朝堂上的经历,满打满算不到三年!

  而三年前。

  李蔡一直在从军,在军营握刀、握矛、握弓,唯独没有像公孙弘一样握笔杆子……

  不是说谁坐上了丞相的位子,沾上了‘丞相’两个字,他立马就能算无遗策、玩转庙堂、有高超的政治智慧。

  丞相二字,给他提供的是权力、地位。

  绝不会提供脑子!

  昔日的丞相田蚡对淮南王说:“今上无太子……宫车一日晏驾,非大王当谁立者。”

  舅舅认为外甥无后,所以为自己另寻金主。

  这位当丞相的舅舅,有脑子吗?

  不知道。

  田蚡已经死去多年,李蔡无从问起,他只知道,自己不是陛下的舅舅,也不是陛下的儿子。

  另寻金主不至于,有些事情,他以前碰都不会碰,但以后,多个朋友也无妨……

  “东西留下,我知道你想求什么,老夫会压下大农丞的呈请,替伱家开脱的。”

  话罢。

  李蔡挥了挥手。

  卓承业颤巍巍爬起,压下悸动,“丞相大恩,卓氏没齿难忘,不日便将家资奉上,以谢恩德!”

  见丞相已经不耐烦,卓承业不再多言,深施一礼后,恭敬告退。

  出了内室。

  李府家丁在前引路,卓承业揉了揉脸颊,强颜欢笑,不让人看出他先前的表情。

  一路穿堂过院,趁着夜色,从后门而出。

  “多谢。”

  出门前,卓承业拱了拱手,低声道了一句。

  出门后。

  他一人穿行于漆黑的小巷,绕了几圈,行了半刻钟,方才见到一盏火光,那是送他来的马车。

  车夫撩开车帘,卓承业上了车舆。

  扑通。

  又跪了……

  端坐内里的太子刘据,拍了拍左侧锦榻,示意他自己坐,“东西收了?”

  “回殿下,收了!”

  待卓承业小心坐定,透过帘外点点光芒,适才看清他面无血色,额头尽是细密汗珠。

  “孔仅那里,孤已经替你处理妥当,只要你家带头支持盐铁专卖,他不会再追着卓氏不放。”

  “等事件平息后,让你儿子去博望苑自荐,孤会予以重用,日后你家也不必再从商……”

  卓承业闻言,眼中爆射精光,急忙施礼。

  “多谢殿下!”

  刘据点了点头,“之后的事情,你知道怎么办吧?”

  “知道!”卓承业应完一声,再不多说,转身便下了车舆,隐入黑暗中。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刘据自语一声,“倒是个人物。”

  “殿下。”

  在前扮作车夫的金日磾侧了侧头,肃声道:“事后启用卓氏子弟,恐怕会被人猜到此事有太子宫插手……”

  他未尽之意。

  是弃卓氏于不顾,最好能将卓氏处理掉,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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