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汉武,子不类父? 第98节
幻想不切实际,终究是逃不过与商君一样的结局……
“殿下。”
这时,张汤忽然俯身拜倒,深深一揖,“将死之际,汤有两事不安,厚颜呈请!”
可能是受了府内严肃气氛影响,也可能是张母、张汤等人的屡屡大礼,刘据初来时的功利心散去不少。
当下诚恳言道:“御史请讲,只要孤能做到,定不推辞!”
张汤死志已生,此刻说话言简意赅。
“其一。”
“我从未与谁泄露过天子诏令,我府上门客田信必是被人胁迫,我死后,请殿下救他一救。”
“其二。”
说话间,他看向右侧两人,“我之过,我来担,还望殿下对小儿庇护一二。”
此言一出,张贺再难抑制悲痛,跪地道:“父亲!”
张安世同样跪地,泪流满面。
唉。
刘据这次是真的叹息不已,今日果,昨日因,大势倾轧之下,他难救,也救不得,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承诺。
“御史宽心。”
“田信一事孤知晓,必有一个说法。”
“张贺是孤的门客,那日他来投,说要替张氏求一个存身之处,孤应了,自不会食言,日后定当重用!”
说着。
刘据摇摇头,“府外的使臣,孤替御史挡一挡,有些话,你们……”
“孤不多留了,告辞。”
大堂内,父子三人齐齐俯身一礼,久久未起。
等起身时。
堂内已经是一片死寂,唯有压抑的抽泣声时不时响起……
第94章 真的死定了吗
2024-08-08
府内在哭,府外在挡,刘据进府门时因为功利心挡了挡,出后堂时又因为恻隐之心挡了挡。
未曾想!
刘据这个‘变数’一挡再挡,可就挡来了变故!
什么变故?
张汤即将自尽时,一个夹着公鸭嗓、说着熟悉腔调的变故:“诶呦,御史大夫也要体谅体谅陛下的苦衷呀!”
宦者令端着手,立于张府后堂,作悲天悯人状,“那日在未央宫单独问对,陛下给过你机会,可你……”
“嗐!”
老太监摇摇头,“看在太子殿下求情的份上,陛下再给御史一次机会,莫要执迷不悟~”
话音一落。
堂内众人又惊又疑。
疑的是刚刚随宦者令一同返回后堂的刘据,惊的,可就是张贺、张安世兄弟俩。
惊讶过后,便是大喜!
张贺抹了一把眼泪,紧忙从地上站起,眼神直直地盯住张汤,张安世更是直接急呼出声:
“父亲!?”
如果先前张贺的那一声,是不舍与悲痛,那现在张安世的这一声,便是催促和疑惑。
他们不知陛下以前给过什么机会,但现在的机会,他们听懂了,只要自己父亲抓住。
就能活!
而被众人焦点凝视的张汤,这一刻身子晃了晃,看向案几上那杯毒酒的目光,一阵眩晕。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而张汤,刚刚便经历过一次。
以前他说他不怕死,可真当死亡来临时,张汤才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的坚不可摧,他仍有牵挂……
“呼~”
见张汤视线投来,宦者令伸了伸手,从身后一个小黄门手里接过一卷文书。
“呐,之前那份记载罪名的簿籍,咱家又带来了,御史看着办吧,要是不认呢,咱家转身就走。”
他走,催命的使臣就要进,也意味着,张汤该死还是得死……
看到这儿,问题就来了。
老太监此刻,到底在打什么哑谜?竟能左右张汤的生死!?
且说。
刘据在给张汤下‘死定了’的定论时,其实有一个事件的先后顺序。
先有的朝野汹汹,后有的‘死定了’。
但在朝野弹劾奏疏雪花一样的飘进未央宫之前,也就是朱买臣状告张汤的当日,皇帝曾召见过张汤!
那日。
皇帝说:“朕的诏令还没告知臣子,商人们却先知晓,恐怕有人泄露了朕的想法。”
十数年兢兢业业,皇帝念了情分。
并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把张汤单独叫进宫,就是在给机会、在暗示他……
朕说的某人,指的是你!
认罪吧。
张汤这个大酷吏位居三公,确实太显眼,安然退走不可能,所以皇帝要让他背着罪名、以更显眼的方式!
下去……
张汤的回复是什么呢?他沉默一阵,并未认罪,只说:“陛下圣明,想必确有其事。”
张汤装聋作哑了。
他听懂了弦外之音,但他不想下,还想争,他把皇帝的情分幻想的太多、过多了。
而皇帝很冷酷,不认罪,就只能死!
张汤离开未央宫后。
事情急转直下,弹劾被留中不发,奏疏雪花般的来,使臣也踏进了张汤府门。
皇帝亲自暗示,尚有活路可言,等到使臣暗示,便注定要步李蔡后尘,随即,‘死定了’的定论出现了……
理清了事件的发展顺序,再回头看。
皇帝的目的是杀张汤吗?
不是。
杀人不是目的,让张汤承担下以往种种罪责才是!
皇帝放了汲黯,自然是念旧情的,只不过,张汤与汲黯不同,他离开之前,得先背一口‘锅’。
认了罪。
皇帝再高抬一手,放伱走,既把以前种种盖棺定论了,又凸显皇帝宽容大度,赢麻了……
但张汤当初的心有不甘与心存幻想,打破了皇帝想‘双赢’的局面。
那么。
皇帝只能使臣一波接一波的去‘请’他认下,不愿活着背,那便死了扣上去!
此时此刻。
张府后堂的峰回路转,正如宦者令先前所说:“看在太子殿下求情的份上,陛下再给御史一次机会……”
一次选择认不认罪的机会。
愿不愿意活的机会。
“笃,笃。”
张汤面露挣扎时,堂外响起了手杖杵地的声音,先前离开的张母被人搀扶着,走进大堂,边走边道:
“老妇一早就猜到我儿难得善终,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会有今日,也是罪有应得。”
“但是……”
“笃笃!”
张母在上首站定,重重敲了敲地面,干瘪的嘴唇不住抖动,朝张汤怒目道:“是你的罪,你就认,该你认。”
“不是你的,宁可死!”
“也绝不准认!”
听得此言,张汤眼中挣扎尽去,脸上再无犹豫与彷徨,就在案几后,正对自己母亲,庄严叩首。
“儿,不孝!”
话音落下,张母花白一片的头发微微颤动,手杖沉重地敲击地面,决绝与泪花在妇人眼中打转。
她知道。
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一旁的张贺、张安世见状,悲痛再次浮现脸上,但他们没有劝父亲认罪求活,只是跪地俯首,泪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