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怪谈 第336节
这些年里,这狗日的坏了多少事啊!
难怪他要这么做,原来是韦孝宽的人!
路去病看着迟疑的高湛,大声说道:“陛下,臣忠心耿耿,臣对天发誓,从未有过造反的想法,臣袭击了天使,又顶撞了陛下,罪无可赦,臣愿赴死,也绝无怨言,只请陛下以社稷为重!勿要轻信了和士开!!”
他挣扎着起身,趁着甲士们都在愣神的功夫,朝着一旁的顶梁柱就冲了出去。
高湛惊愕,还来不及说话,一瞬间,高孝瑜跳了出去,伸出大手,勉强抓住路去病的衣服,两人一同摔在地上,高孝瑜将路去病按着,“路君还不能赴死!这事情可都还没说清楚呢!要治你的罪行,得先治和士开的罪行!”
“和士开通敌!”
“可以先去搜查他的府邸!”
“先捉拿崔昂!”
众人议论纷纷,大殿内顿时变得躁动,原先的那种寂静和不安都消失了,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够了!”
高湛大声训斥,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高湛缓缓站起身来,“这贼儿军的事情,极为重要,朕会亲自过去查看,路去病,就暂时下狱,等事情查清楚了,再一并处置。”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此处,群臣看到和士开跑着跟上了皇帝,两人走的极快,甲士们赶忙挡住了路,高睿大声叫了几次,高湛就只当是没有听到。
他们就这么离开了。
一时间,殿内再次变得寂静无声,重臣们看向了彼此,眼神变得愈发的耐人寻味。
“陛下这是要偏袒和士开啊。”
“为何啊?”
高孝瑜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高睿冷冷的说道:“还能是为何?显然,这克扣粮草并非是和士开一个人的想法。”
“边兵正在前线血战?!击退了杨忠好几次,不赏赐他们也罢,还要克扣他们的粮草?!”
高孝瑜看向了娄睿,大声的问道:“司空!太后知道这件事吗?”
刚刚领兵回朝的娄睿没有说话,皱了皱眉头。
重臣里那几个不当人的,此刻都觉得有些过分,哪怕是贺拔仁,毕竟是打过仗的,他太明白这种自己在前线浴血奋战,而后方克扣自家粮草是什么滋味了。
到最后,几个人的目光皆放在了坐在最靠前位置上的高浟。
高浟板着脸,握着拳头,一言不发,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自从高淹离开邺城,前往朔州后,高浟整个人就变得沉默了许多,他只是在埋头做事,不去参与庙堂一些争执了,甚至在高湛要派遣高阿那肱去作战的时候,高浟都选择了沉默。
这不是因为他胆怯,是因为高淹的劝说。
高淹每隔一段时日,都会送来书信,劝说高浟千万不要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参与到什么事情里,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绝对不要顶撞皇帝。
这么做,不只是为了你自己,更是为了天下社稷。
高浟只能是一次次的沉默。
可这一次,他明显的也有些忍不住了。
忠于大齐的将军和士卒们在前线作战,死伤无数。
而奸逆小人,在这邺城吃喝玩乐,还不忘要从中作梗,残杀自家的忠良。
高浟缓缓站起身来。
群臣们纷纷看着他,身份,政绩,名望,三者叠加,让高浟成为了名正言顺的群臣之首。
“前线的将士们正在浴血奋战,不可使他们寒心。”
“孝瑜,你即刻领兵把守诸城关,将刘杀鬼叫来,让他询问路君,画出那几个奸细的模样,张榜全城,全力搜查。”
“唯!!”
“赵郡王,你派人搜集和士开及其麾下的诸多罪状,准备好上书正式弹劾。”
“唯。”
“润,你去捉拿五兵尚书崔昂,盘问具体的事情,将沿路参与这件事的官员名单列出来。”
“唯!!”
高浟下了几个命令,他最后看向了娄睿,“司空,劳烦你跟着去拜见太后。”
娄睿眉头一颤,缓缓低头,“唯。”
陛下当然可以强行结束朝议,粗暴的保护和士开,不理会群臣的想法。
可这么做是有代价的。
不是坐在皇位就可以肆意妄为,也不是成为皇帝就可以完全不在乎群臣的。
尤其是这位皇帝刚刚登基,还不曾有任何的功绩和威名。
皇帝的做法破坏了本身的威望,破坏了规矩,皇帝若是不讲规矩,那这些群臣们自然也会效仿,何况,他们不缺带头之人。
众人各自离开,高浟带着娄睿走在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彼此都没有交谈。
太后当下身体不是很好,并不轻易见外人。
不过,娄睿跟高浟显然不算是外人。
当两人走进殿内的时候,便被甲士所阻拦,娄睿出面,甲士就不敢再挡住他们了,却有人偷偷跑出去禀告,高浟也不在意,两人就这么一路走进了最里屋。
殿内弥漫着药物的气味。
有几个女官扶着娄太后起身,短短一年的时日里,娄太后整个人都变了模样。
再也没有了过去的英武,整个人又老又弱,眼神浑浊,总有泪光闪烁。
儿子们一个随着一个的离开,嫡亲孙子也没能保全,老太太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在高演病逝之后,小老太太一病不起,虽没有说,却时常默默落泪,摸索着几个儿子年幼时的玩具。
“拜见母亲!”
高浟改了口,不称太后,朝着娄太后行礼拜见。
娄太后浑身一颤,“起来吧。”
娄太后过去不是很喜欢高浟,不是因为他不够好,只是因为他的母亲。
高浟的母亲叫尔朱英娥,不错,高浟的外公,正是那位赫赫有名的第一狠人,尔朱荣。
尔朱英娥在高欢在的时候极受宠爱,待遇一度超过了娄昭君,娄昭君虽没有明说,却也不太喜欢她。
直到天保十年,高洋吃酒后发疯,强行对尔朱英娥无礼尔朱英娥不从,高洋便将她给杀了。
这件事后,娄太后对高浟就有些愧疚,她劝说高洋让高浟官复原职,在高洋死后又提拔了他,让他带领朝政事。
“母亲,您身体有恙,按理来说,我是不该以国事来劳烦您的。”
“只是,此刻大齐几乎亡国,我不敢不来。”
“我此番前来,不是以太师录尚书事的官职,也不是以彭城王的爵位,是以人子的名义,前来禀告大事。”
娄昭君有些吃惊,不太理解高浟的意思。
高浟说道:“母亲,天子有罪。”
“啊?”
娄睿此刻都被吓了一跳,他惊愕的看向高浟,高浟再次说道:“而臣子不可非议陛下,故而,儿前来禀告,兄长有罪。”
“你兄长有什么罪?!”
“兄长亲信和士开,逼走了朝中贤臣,将他们驱赶到偏僻下州,提拔了投奔和士开的无能之人,朝野内外,已是乌烟瘴气,少有贤人。”
“他又轻信和士开的教唆,罢免了斛律羡,冷落了斛律光,竟用高阿那肱这样的人来接替他们!!”
“他轻信谗言,逼反了高归彦,正值春耕,冀州却颗粒无收!”
“他又想要谋杀国中忠良,安西将军刘桃子,他夺取了许多戍镇,安抚边兵,多次派人击退突厥,又均田开屯与朔恒,功劳巨大!而此刻,杨忠领兵来犯,他以微弱的兵力,正在与杨忠等十余位名将大战,死战不退!打退了周人十余次的进攻,使周人几乎没有什么收获。”
“可就是这样,兄长竟派和士开要克扣运往边塞的钱粮物资,他想让边兵饿着肚子,空着手,徒步去跟周人作战!”
“为了杀掉刘桃子,他不惜纵容属下与周人勾结!”
“耸人听闻啊!!堂堂一国之君,勾结敌人,来杀害自己的将军!!”
“我再三容忍,想着兄长能早日发现自己的过错,可如今,我实在是无法坚忍了,刘桃子若是兵败,边塞谁还能挡得住他呢?”
“杨忠大军即刻夺下北朔北恒,连我们的故土都要丢失了!”
“边防溃烂,杨忠的大军可以一路没有阻拦的杀到晋阳来,当初高归彦执政的时候,曾派人更换沿路的守将,可和士开却以这些人都是高归彦的亲信为由,派了自己的人去接替,他所派遣的人,竟无一人能用!!”
“除此之外,他还公然的奸淫文宣皇后,整日吃酒作乐,奢靡无度,毫无节制,无视人伦!!”
娄昭君越听越是惊愕,当高浟说到最后,娄太后的脸已经是变得苍白,她实在是不能将高浟方才所讲述的人跟她那乖巧阳光,开朗温和的儿子对上。
娄昭君病重之后,一直都在殿内,不曾外出,对外头的事情更是不怎么知情。
她缓缓看向了娄睿,“是真的吗?”
娄睿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朝着她一拜,“姑母.”
娄昭君的脸色绝望,娄睿的模样已经证明了高浟的话。
下一刻,她却哭了起来,“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我还能做什么呢?”
高浟赶忙说道:“太后,儿臣想要诛杀国贼和士开,让陛下迷途知返,请您出面下诏,驳斥天子,暂时让他交还政务,先保全忠良,诛杀小人,击退外敌,平定社稷!”
娄昭君听到这句话,赶忙收起了眼泪,她狐疑的看向了高浟,上下的审视着他。
娄睿依旧是没有说话。
可他心里却知道,高浟是不可能成事了。
姑母这个人,疑心很重,又极为护短,这种说法,只会让她认为高浟是在仗着自己的势想玩大丞相那一套流程。
话不该这么说啊,哪怕是实话。
看着娄昭君那狐疑的眼神,高浟的嘴唇颤抖着。
“太后.”
“儿臣说的不曾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