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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太努力了 第25节

  朱元璋脸色阴沉得可怕:“这样说来,这邓千秋现在攀上了陆仲亨这棵大树了?”

  宦官此时是心惊胆跳,道:“攀上了,又好像没攀上。”

  朱元璋:“……”

  宦官看了一眼朱元璋的脸色,又忙低垂下头道:“这吉安侯倒是对他客气,还说都是同乡,大家以兄弟相称,可那邓千秋呢……真和他称兄道弟了……”

  朱元璋阖目,那眼缝里闪烁着精芒,可此时的他,却又好像老神在在的样子,对这样的事,显得冷漠。

  宦官继续道:“然后……然后邓千秋就称呼吉安侯为贤弟了。”

  朱元璋的脸色陡然一僵,人都麻了。

  “你说什么?贤弟?”

  “哈哈哈哈……”朱元璋突然大笑,似乎一日的阴霾,竟是一扫而空。

  他禁不住饶有兴趣地道:“然后呢?”

  “后来吉安侯的脸色就一下子的变了,好在这位侯爷大气,没有和邓百户计较,可这邓百户却是不依不饶,拉扯着吉安侯,说什么……我爹便是你爹,咱爹如何如何……”

  朱元璋下意识的,脑海里浮现出故人的模样,再想起那满脸沟壑,五大三粗,和自己同岁的陆仲亨,不由失声:“陆仲亨后来如何?”

  “当时有不少禁卫在侧,吉安侯找了个由头便走了。”

  朱元璋脸上又是喜,又似乎想端着,摆出肃然之色,可他的眼睛终究出卖了他,这眼底浮出一种说不出的笑意,他不由道:“这个邓千秋,倒是没规矩的很。”

  “是啊。”宦官道:“此事已在宫里内外传开了,仪鸾司那儿,现在索性安排他值夜。”

  “值夜?”朱元璋皱眉起来。

  宦官道:“据说是和其他仪鸾司的禁卫合不来。”

  朱元璋眼睛微微眯起来,这一次,那眼底的喜色当真已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冷冽和肃然。

  “噢。”他只应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便道:“这是陆仲亨的报复吗?”

  “奴婢不敢说。”宦官难得见朱元璋谈兴正浓,若是平时,陛下是决计不会和他一个宦官说这么多话的。因而,他倒有几分讨巧的心思,便自作主张道:“也可能是吉安侯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可是这仪鸾司上下的人,听闻他得罪了吉安侯,这同侪之间,就不免要排挤了。”

  朱元璋面色却越来越冷:“邓千秋那边,可有什么反应?”

  或许是因为这事儿过于有趣,以至于在这百无聊赖的宫廷内外,引起了不少人的私下议论。

  这宦官道:“倒是听说他并没有什么怨言,每日在贤良寺值夜,没听说闹出什么动静。”

  朱元璋嗯了一声,好像到现在为止,这件事再引不起他的关注了。

  他开始低头,又捡起奏疏。

  看了片刻,映射着宫灯的眸子,突然变得精厉起来,他已是无心继续看奏疏,突然将奏疏摔在案头,道:“仪鸾司乃朕耳目,又随扈朕的左右,卫戍皇城!区区一个仪鸾司的百户,他陆仲亨开国侯爵,江西平章事,竟还要结交,这是想做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喝问,教那宦官大惊失色,连忙拜倒在地道:“奴婢多嘴,奴婢多嘴。”

  朱元璋抬眼看着虚空,此时他已不似方才一般如那坐定的老僧,却浑身充斥着威仪,冷冷道:“起驾,朕去贤良寺。”

  这贤良寺也属于宫廷的建筑群,虽在紫禁城之外,可实际上,却和太子所居的春和宫只一墙之隔。

  此时朱元璋要夜游,宦官忙道:“奴婢这便去张罗,教那贤良寺做好迎驾的准备。”

  朱元璋却是摆手道:“不必。”

  他一言九鼎,宦官岂敢多嘴。

  于是月色之下,一身常服的朱元璋,便已大喇喇地出发,随行的贴身护卫,本要随扈左右,朱元璋也只大手一挥,教他们远远影从。

  朱元璋似有许多的烦心事,皇后的病,皇子们的教育,自然……还有越来越多朝中出现的一些迹象。

  他沉默着,脚下却是健步如飞,途径了春和宫,又径直往贤良寺去,到了贤良寺,看着这彩灯张挂的一处处宅邸,还有月色之下,那宛如盘龙一般此起彼伏的屋脊,朱元璋骤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信步走着,月色之下,竟显得有几分落寞,此时他脑海里,太多太多的事交杂在一起,竟教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可他依旧还是顾盼自雄,那骨子里所流露出来的气质,教这天上的明月竟也黯然。

  “老兄……没想到竟在此处遇到你。”

  这时,黑暗中一个身影窜了出来。

  朱元璋一愣,面色掠过杀气,下意识的生出了戒备之心。

  可他定睛朝声源处看去,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数日之前,在凤阳大狱里所见的少年。

  此时的邓千秋,穿戴着甲胄,挎着一柄刀,叮叮当啷的上前来,露出惊讶之色:“哎呀,老兄……我以为这辈子再见不着伱了。”

  邓千秋在当值呢,此时在这贤良寺里值夜,他来了南京,封了百户,起初以为自己也算是混出头了,往后就跟着晋王吃香喝辣。

  谁晓得在这仪鸾司,居然让邓千秋直接一步到位,起初还是看大门,现在好了,大门似乎人家也觉得他看不好,直接当了保安,还是夜里巡逻的那种。

  混到这个地步,落差还是有的,不过邓千秋也慢慢适应,这样也挺好,夜里巡逻,上半夜的时候假装积极一下,后半夜随便找个地方躲懒睡一觉,美滋滋,难怪大家都想做保安,他这不但是保安,还是有编制的那种。

  见到朱元璋的时候,邓千秋已是大喜,他对眼前这个老家伙,还是很感激的,因为他清楚当初那个牵涉到长公主的案子有多严重,一个定性不好,可能真要全家人整整齐齐,一起人头落地。

  可最终,自己不但得以开释,而且还又晋升了一步,邓千秋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能够脱罪,应该和那一份眼前老兄审问自己的供词有关。

  可以想象,眼前这个审问和承办这个案子的人,在奏报案子前情后果的时候,非但没有对他进行添油加醋,甚至可能还为他美言了几句。

  而眼下,承办此案的恩人就在眼前。

  朱元璋打量着喜滋滋的邓千秋,一时有些不适,轻皱眉头道:“嗯?”

第36章 真相

  邓千秋感慨道:“若非是老兄,只怕现在我还身陷囹圄,还在牢里待着呢。老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朱元璋愤怒于,这个家伙敢称他为老兄。

  不过似乎想到,那吉安侯陆仲亨也不过是这家伙的‘贤弟’,似乎……心里好受了一些。

  他借着灯火和月光细细地看邓千秋,心里不由得嘀咕:“像,太像了。”

  这般的念头,令他突然百感交集。

  “老兄,你怎的来此?是来访友,还是在此暂住?”

  朱元璋沉默着,依旧不言。

  这令邓千秋很尴尬,可不管怎么说,这人也算是自己的恩公,邓千秋心里想,不愧是救我的男人,这样的高冷,这样的不近人情,我更加喜欢他了。

  良久,朱元璋突然道:“怎么仪鸾司让你在此值夜?”

  邓千秋一笑道:“啊……这个啊……可能是我年轻吧。”

  朱元璋终于透出了几分笑意,道:“我还听闻,伱似乎在仪鸾司不被人所喜。”

  其实邓千秋知道,自己和那侯爷的事,只怕很快就会传开,这整个皇城内外,其实就是个大型情报收集站,有什么风吹草动,尤其是有乐子,必定会一传十,十传百。

  邓千秋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道:“我来此人生地不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不为人所喜,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等大家相处久了,他们知道了我的为人,自然而然也就喜欢了。”

  朱元璋一时不知邓千秋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宫里的事,哪里有这样简单。

  他心念一动,于是道:“你这般形影单只,莫非在这南京城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

  邓千秋尴尬道:“有倒是有一个,不过……不过……”‘

  朱元璋道:“不过朋友也未必可信的,对不对?”

  邓千秋拨浪鼓似的摇头,他对朱元璋很有好感,此时值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只是他觉得自己和朱棡的事,却也不好多说。

  只是说:“我那朋友对我没的说,我对他,自然也要肝胆相照。”

  朱元璋听到这番话,心里竟一时之间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或许是被天上凄冷的月儿所感染,又或者是因为眼前这个酷似故人的少年,唤起了他的许多往事,他突然冰冷地道:“你现在还年轻,尚且不知道这世间的险恶。世上的事哪里有你想的这样简单,至于所谓的朋友,其实不过是某一些时候,彼此各取所需罢了。”

  邓千秋听了他的话,皱起了俊眉,只觉得有一股寒意。

  气冷抖。

  邓千秋两世为人,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间险恶,可他和眼前的老兄不同,他依旧是相信这个世上,是有纯粹的东西的。

  于是邓千秋道:“老兄此言,未免有些偏执了,莫非老兄……曾被朋友所弃吗?”

  此言一出,却好似突然之间,戳中了朱元璋内心中的某样东西,朱元璋突然面露杀机,这掩藏在月色下的杀机,令邓千秋没来由的生出浓厚的寒意。

  邓千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看着眼前这少年,朱元璋方才意识到什么,很快便恢复了平常之色,却是深深地看了邓千秋一眼,他平静而冷漠地道:“还真被你料中了。”

  邓千秋道:“却不知是何人,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朱元璋背着手,在这庭院细巷里踱步,看着庭院里的灯火,偶尔听到丝竹靡靡之音,亦或者隐隐的欢声笑语,他道:“当年我地位卑贱,衣衫褴褛的时候,曾遇到一个读书人。”

  邓千秋心情愉悦起来,他就喜欢听这样的八卦,这可能是所有看大门的保安的通病。

  邓千秋当即跟着朱元璋亦步亦趋,竖着耳朵听这朱元璋追忆往昔的事。

  朱元璋道:“这读书人不以我的身份卑贱,却与我一见如故,他不但教我识字,还给我衣穿,与我同食,那时候天下大乱,他竟愿与我肝胆相照,屈尊来为我做事。”

  邓千秋不由道:“能遇到这样的朋友,人生如此,应该也知足了。”

  朱元璋不理会邓千秋的呱噪,他继续道:“那时候虽是贫贱,可日子依旧迄今难以让人忘怀。天寒地冻的时候,我们大被同眠,私下里,他会悄悄撕下自己衣里的棉絮,塞到我的衣里,好教我暖和一些。我打了胜仗,便留缴获下来的最好酒肉,送给他吃。说起来,我现在能识文断字,还是拜他所赐,他也教授了我不少书中的道理。而我……”

  朱元璋顿了顿,此时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更加的红了,他语气沉痛地接着道:“而我亦教授他这世间的谋生之法,那时候我便想,有朝一日,我们这些兄弟,定会创下大业,共享富贵。”

  邓千秋感慨道:“乱世真是不易啊……活着都很艰难,真想象不出你们是如何……”

  朱元璋专横地打断邓千秋道:“你别打岔。”

  邓千秋晃了晃脑袋,这老兄脾气大的很啊!

  朱元璋抿着嘴,继续开口:“你此时一定以为,此人乃是我的好兄弟,将来一定会肝胆相照,愿与我同甘共苦,是吗?”

  邓千秋点点头:“理应如此啊。”

  朱元璋面带讽刺的笑了笑道:“可你是否知道,就在一场大战迫在眉睫的时候,这个人却突然音讯全无,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邓千秋一愣:“这……倒是令人没有想到,生死关头,他竟怕死,看来你确实看错了他。”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却是摇摇头。

  邓千秋倒是义愤填膺起来:“这等贪生怕死之人,实在可恶,既然怕死,何不早些言明?现在却丢下了自己的朋友,实在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老兄,你也不必沮丧,世上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多数人还是像我这般义薄云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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