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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太努力了 第58节

  当然,这只是大胆的想法,这样的念头一闪即逝,他更多的是无地自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时,只见朱棡又道:“范先生你不说,我可要说了。方才是你自己说甘拜下风的,是不是?可没有人强迫你!而且千秋的文章,你解析的极为精彩,感人肺腑,连本王听了,都自觉得受益良多,你说千秋的文章,比你高明十倍,这是不是你说的?”

  范显祖耷拉着脑袋,他犹如一个石雕般,只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朱棡觉得自己素来就是个得理不饶人得主儿,此时更是底气十足,道:“看来范先生还是颇有眼力劲的,慧眼识珠,只可惜,比千秋的学问,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范先生,这一次比试,你是不是输了。你说呀,你说呀。”

  朱棡直直地瞪着范显祖,连连质问。

  这真不是他朱棡要伤口上撒盐,须知他是庄家,虽然胜负已分,可他的那些个兄弟姐妹,他最清楚不过的,这些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耍赖,可怎么办?

  所以他非要问个清楚明白,教这范显祖亲口认输不可。

  于是他接着道:“你不说是吧,你不说,那我可要重新复述一下你方才的话了,我要念了……”

  朱棡咳嗽一声,便掏出了几根竹简来。

  这竹简,乃是速记用的,方便人们站着记录。

  这时大家才发现,就在那范显祖方才滔滔不绝信口开河的时候,朱棡这厮,居然躲在一边,记录了他的话。

  年轻人不讲武德,居然是有备而来。

  于是,众人:“……”

  终于……范显祖急了,整个脸色难看至极,方才的记忆,又开始攻击他几乎崩溃的内心。他咬牙,自是不敢招惹朱棡,却是愤恨地盯着邓千秋,切齿地道:“邓千秋,你卑鄙,你无耻!”

  众人看向范显祖,神色却都变了。

  因为实际上,既然胜负已分,无论如何,这一次确实是范显祖一败涂地,这个时候,但凡有那么点羞耻心的人,都该认个错,乖乖认输。

  可偏偏,范显祖居然选择了最不符合读书人的方式,直接进行了反击。

  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范显祖认输就范也就罢了,偏偏他选择了负隅顽抗。

  那么……邓千秋自然而然,也就不惯着他了。

  邓千秋脸上的缓和之色淡了下来,冷冷道:“我卑鄙无耻?敢问我如何的卑鄙无耻?这文章……我只请你看,也分明说好了,这是宋公亲书,却没说文章乃是宋公写的。只是你……照本宣科,一听宋公的大名,顿时敬若神明一般,自以为聪明的,在那洋洋洒洒的诠释。说到底,真正无耻之尤的,恰恰是你这样的人。”

  “什么?”范显祖心中大怒,可这时候,他虽怒极,偏偏已落了下风,这时被邓千秋反唇相讥,已如五雷轰顶一般,身躯一震,面上赤红,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

  邓千秋继续道:“你所敬仰之人,那些一直挂在你嘴边的人物,无论是孔圣人,是孟子,是程朱,亦或者是宋濂,但凡只要文名天下,你便竭力吹捧。可偏偏是这些人,他们也读书,他们读书之余,会有自己的思考,从而才有今日的盛名。可你呢,自称自己学富五车,说什么一肚子墨水,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学舌的鹦鹉而已,只晓读书,口口声声,说什么代圣人立言,实际上,却是脑子里空无一物,一味的照本宣科,还自诩什么读书人。”

  “呸,这叫什么读书人,读书人不用脑,一辈子都是鹦鹉,我已听了你许多的课,你所讲授的那些东西,就好像是别人嚼烂的残渣,从没有自己的主见,我来问你,你读这书有什么用?”

  范显祖已气得浑身发抖,他涨红了脸,怒视着邓千秋,只恨不得目光能将邓千秋千刀万剐。

  邓千秋看着他眼中得愤恨,冷笑着道:“假若天下的读书人,都是你这个样子,看见一篇文章,只要这文章的主人比你名气更大,便不假思索,搜肠刮肚的去吹捧,以此来沾沾自喜。那朝廷豢养读书人,又有何用?陛下请你来大本堂,本是要你教授太子殿下和皇子们读书,可若是太子殿下与众皇子,都学了你去,难道……凭借这等可笑的东西,将来可以成才吗?”

  范显祖身上的青筋已曝出来,他身躯不停地颤抖,充满血丝的眼睛开始泛黄。

  邓千秋却不打算就此罢休,接着道:“实是可悲可笑,太子殿下这样的信任你,钦佩你的学识,你却用这样无用的学识,误导太子殿下。亏得你还自称是读书人,圣人门下。孔圣人若在,必要诛你这败坏他门风的无用书生才好,如若不然,留着你这等无脑的废物,却打着圣人门下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妖言惑众,这儒学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范显祖听到这里,突觉得五雷轰顶,犹如被一记闷捶,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上,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心里悲愤到了极致,口里大呼:“你……你……噗……”

  还没还没完,喉头一甜,居然一口血痰喷出来,范显祖只觉得心绞痛,接下来口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邓千秋道:“你不要装死,咱们在相互讨教呢。”

80.第80章 原来是你

  80.

  原本……这范显祖虽觉得身子糟糕到了极致,还想调整自己的心态,平缓心情,或可慢慢平复自己的身体。

  可一听你不要装死,那心内的一团火,猛地直冲天灵盖,他突然捂着心口仰天发出狂啸:“啊……”

  一声刺耳的嚎叫。

  下一刻,人便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两腿开始抽搐,扑腾扑腾地蹬着。

  “不会吧……”邓千秋倒是给吓了一跳,惊道:“你别吓我啊,我们这只是学术讨论。”

  这明伦阁里,已是一阵慌乱。

  朱元璋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后诧异地看了一眼邓千秋,心里若有所思。

  邓千秋这个家伙……真是一个怪胎和妖孽,谁能想象,在这大本堂里,邓千秋竟直接驳倒了一个大儒?

  小小年纪尚且如此,那邓健,到底是怎样养出来的儿子?

  范显祖已觉得两耳轰鸣,双目陷入黑暗,心口的绞痛令他痛不欲生。

  却在此时,突然有人扶他躺倒,而后一记闷捶一般,有人狠狠地捶打他的胸口。

  咚咚咚……

  这一锤锤下来,更令他生不如死。

  可突的,他心口的绞痛,似乎缓解,于是他幽幽张开眼睛。

  却见此时,邓千秋正抱着他的脑袋,一双清澈的眼眸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这眼神,哪里有方才的凌厉,却颇有几分柔情。

  范显祖目光与他交错,然后又痛苦得想要闭上眼睛,他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与其如此,不如死了干净。

  当即,他又要啊呀一声,气的蹬腿。

  可邓千秋这时腾出手来,死死地掐住他的人中穴。

  一股刺激的感觉顿时灌顶,于是范显祖又活了,范显祖拼命地呼吸,只觉得自己的肋骨火辣辣的疼。

  邓千秋关切地道:“范先生,咱们只是相互讨教,你怎的还差点背过气去?幸好我施展了急救,范先生,伱不要多想,好好地调匀呼吸,清静自然之后,也就可以缓解了。”

  范显祖似乎心里稍稍舒畅了一些,毕竟,人有求生的本能。

  可这时,他眼帘之下,有一个熟悉的脑袋凑过来,是……晋王。

  晋王朱棡检视了范显祖的状态之后,才放了心,随即道:“太好了,还活着,吓我一跳,我还当他死了呢!”

  而后定定地看着范显祖道:“范师傅,你别死在这啊,你死在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我和千秋骂死的你。你年纪不小啦,脸皮怎还这样薄?不就是当中出丑,丢人现眼吗?我也经常出丑,可我从不往心里去。你别牵累我,别死在大本堂。”

  “噗……”范显祖顿时间又觉得喉头一甜,火辣辣的肋骨随着胸口起伏,又一股刺痛传出。

  紧接着,他猛地张口,一口老血喷出来。

  范显祖口里吐着血沫,两腿又开始抽搐起来。

  邓千秋见状,又开始掐人中,一面大呼:“照我方法,捶他心口。”

  咚……咚……

  范显祖消停了。

  邓千秋这才长松一口气,道:“还好,还好,今日你运气好,撞到了我,如若不然,这性命就不保了。”

  范显祖一声不吭,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此时的他,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好像一下子看透了什么,竟有一种遁入空门之感。

  而众人看向范显祖,有的心生同情,也有输了银子,恨铁不成钢。

  自然,更多人很快将目光关注在了邓千秋的身上。

  太子朱标,此时已陷入了深思。

  显然,他不是一个不懂得反省之人,邓千秋折腾了这么久,他已是心如明镜,只是今日的场面实在不堪入目,令他有些难以消化。

  这时,朱元璋突的道:“太子……”

  这声呼唤,令所有人心里紧张起来。

  所有人束手而立。

  邓千秋心里咯噔一下,他越来越觉得……

  “儿臣在。”朱标行礼如仪,却道:“恳请父皇,命人将范师傅请去歇息。”

  朱元璋道:“如你所愿,来人……”

  宦官们会意,纷纷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抬着范显祖出去。

  朱元璋这才背着手,打量着朱标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待?”

  朱标认真地想了想,微微低垂下头来,才道:“儿臣惭愧。”

  “惭愧,惭愧什么?”朱元璋凝视着朱标。

  朱标道:“父皇,范师傅博闻强记,已是读书人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他确实过于照本宣科。就如邓千秋所言,鹦鹉学舌的时候多,可自己的思考却少。圣人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与思,乃是相辅相成。可当今的读书人,只注重学,而不敏于思,即便是在这大本堂之中,也是如此。这令儿臣甚为遗憾。”

  顿了顿,朱标继续道:“而今日之事,对儿臣也有着警醒,倘若一味知道苦读,却不能有自己的思量,这书……读了也是空无一物,不过平添人笑尔。”

  朱元璋听罢,倒满是欣慰起来。

  他为了教育太子和诸王,可以说费尽了苦心。

  可不管怎么说,朱元璋虽也能识文断字,可毕竟和真正的读书人相差十万八千里,在真正的读书人眼里,朱元璋无疑就是一个大老粗。

  也正因为如此,朱元璋为太子和诸王选择人才,尤其为了让儿子们能够受到良好的教育,挑选人才来大本堂时,却只注重名望,而不注重实际。

  如果不是邓千秋大闹了一通,几乎要误人子弟了。

  朱标也是极聪明之人,一旦受到了震撼,也立即进行了反省。

  可要知道,自己的儿子,也只有自己知道。

  朱标其实是个很固执的人,他一旦有了某些想法,绝不会轻易受人影响,纵然是朱元璋这个老父亲,成日在他耳边念经,他也依旧会坚持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动摇。

  可见,这碎碎念,远远比不上现实中的教育。

  这不……太子朱标……开窍了。

  于是朱元璋的心里不禁喜出望外,以至于眉眼间也染上了笑意,整个人都显得和蔼了许多,他含笑道:“你是太子,最紧要的就是注重实际。依着朕看,这大本堂里头,也不只该是让诸儒生们来讲授课业,有时候……让其他人也来讲一讲,或许对你们有所帮助。就如这个邓千秋,他行事是荒唐一些,年纪也小,可有时,总有一种一鸣惊人之举,教他偶尔也说一说自己的心得,也可教你们都开一开窍。”

  朱标不由得苦笑,他对邓千秋,有着很大的善意,不过今日邓千秋行事,对他这样性情的人而言,其实是有些鲁莽的。

  可事后想想,他也不得不钦佩邓千秋此等的急智,至少他自己就做不到。

  于是朱标实实在在地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可朱元璋的话,却让这殿中的其他讲师以及陪读的读书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心里一惊。

  这邓千秋,才多大的年纪,而且此人狡诈,最重要的是,他不过是一个武臣……

  只是朱元璋显然并没有在乎他们的感受,显然也不打算询问他们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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