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太努力了 第91节
邓千秋笑了,对宋璲道:“你瞧,这就是伱的不对了。”
宋璲怒道:“有何不对?”
邓千秋不急不慢地道:“我好心来此教授学问,你来也就罢了,无论喜不喜欢,也该对人有所尊重吧。孔子若是活着,定要对你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可你好心当成驴肝肺,居然骂我离经叛道、妖言惑众,我可否说你不义?”
顿了顿,又道:“你瞧我小小年纪,才十三四岁,我只说几句,你却这样暴跳如雷,动辄在此鼓动人痛斥我,我问你,这是不是不仁?”
“由此可见,你是一个不仁不义之徒,你说对吗?”
宋璲更气得七窍生烟了,他没见过,有人拿自己的年龄来当挡箭牌的,真是无耻之尤!
邓千秋却又道:“可是我觉得这样说也不对,不能因为你驳斥我,就将你归类为不仁不义之徒,这样太残忍,可能也只是你是性情中人,所以有些胡话脱口而出罢了。”
宋璲绷着脸道:“我仁义与否,无需你来呱噪。”
邓千秋抚掌大笑:“哈哈哈哈……你瞧,问题就在这了,为何我说仁义就是狗屁呢,这并非是骂仁义本身是狗屁,而在于……一旦我们将仁义当做权衡万物的标准时,大家就会发现,人人都可以大仁大义,可是人人又都不仁不义。这是为什么?因为仁义本身就没有评判的标准,同样的行为,通过不同的嘴,评判出来的结果居然是完全不同。那么……这就很容易导致,某些所谓的‘圣人’,掌握仁义的评判标准,祸乱天下。其实这就是庄子所说的,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你说对不对?”
宋璲:“你……”
邓千秋压压手:“这种虚妄的道德标准,也不是不需要有。而在于,若是将所谓的仁,来当做一切事务的评判标准,那么必要出大问题的。现在,言归正传,回到方才的问题。”
文原吉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此时冷汗淋漓,发现自己的后襟已是湿透了,他一面继续心不在焉地做着记录,却感觉自己在被公开处刑。
就不该和邓千秋和好的,我的天。
朱元璋却听得津津有味,可听到言归正传时,他不由心头一沉。入他娘,说了这么一大通,好像跑题了,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呢!
邓千秋此时倒是想起了正题,于是道:“想要维系国运,在我看来,只有一个办法!即:不断发展生产力。除此之外,别无他途。这天下论学问深厚的,没有人比的上汉朝时的王莽,论道德宣教,也没有人可以比得上王莽一根手指头,可这样的人,篡夺了江山,不出几年,便天下大乱。恰恰是因为他只注重了所谓的宣教,所谓的复古周礼。却忽视了生产力。”
“试问,一个人,他有吃有喝,他会想着谋反吗。一个人若是生活富足,他必定就是这个体系的天然维护者,所以,国祚的本质,无非是生产而已,不断的生产,不断的去满足天下人,至于其他仁义道德、礼义廉耻,这是百姓们在生活不同水平的时候,自行约定的成俗。”
方才邓千秋讲到商品和货币的关系时,就提及到了生产力,这东西,朱元璋没有直观的概念,可现在……他猛地心头一震。
他本以为,邓千秋会讲什么深厚的大道理,可谁晓得,邓千秋讲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生产决定一切。
朱元璋一时恍惚,他此时又忍不住开始将自己平生的经历进行对照。
这一对照,一切竟都通了。
当初,莫说是鞑子统治,哪怕是这厉鬼肆意统治人间,当初……但凡他的爹娘,没有饿死,他尚有一日两餐,何至有今日?
醐醍灌顶。
一切都了然了。
想明白的一刹那,朱元璋的内心,却是一阵激荡,他突然开始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其实……分明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可为何他在思考时,却往往忽视了这一点呢?
似乎……在治国平天下,做了皇帝之后,提及到这种事,都变成了难以启齿的事。
只一会间,朱元璋心头思绪万千,却猛地回头,突然对徐达低声道:“出去吩咐一下,速去将秦王、晋王、燕王、周王几个成年皇子,统统召来。”
徐达一愣,低声道:“陛下,秦王不是在凤阳吗?”
朱元璋不带一点犹豫地道:“那就让他滚回京城。”
看朱元璋不容易质疑的样子,徐达点点头,匆匆出去了一趟,吩咐了外头的人之后,方才踏步回来。
而这时候,邓千秋笑道:“今日就讲到这里,若是还有喜欢听的,过三日再来。噢……对啦……”
说到这里,邓千秋看向文原吉。
文原吉脸一白,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躲,我躲,呔……诸逆不犯,邪祟退散!”
邓千秋道:“文原吉先生……”
文原吉哭丧着脸,你为何叫我全名啊!
“咳咳……邓百户……下官在。”他心头叫苦不迭,咬死了下官两字,仿佛在说,我这是在当职,这是工作。
邓千秋道:“都记录好了吗?”
文原吉深吸一口气道:“记好了。”
邓千秋道:“那你署个名吧,待会儿,我请人抄录几份,送去印刷成册。”
文原吉差点眼前一黑,不死心地道:“要署名的吗?”
“这是你记的,当然要署名。”邓千秋直直地看着他,郑重其事地道:“你辛苦了这么久,我不能委屈了你。”
“快署!”邓千秋喝道。
“噢,好的。”在邓千秋的喝声中,文原吉反而老实了,不再多说一个字,匆匆用左手,署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名。
…………
今天周一,许多开新书作者要PK,所以还得推荐一本书《我不开挂,我开卦》,挺有意思的。
119.第119章 汉高祖不如我
119.
邓千秋凑上去,一看文原吉哆哆嗦嗦署的名,不由道:“字这样的丑,你故意的吧。”
文原吉顿时脸一红,心虚着,硬着头皮辩解道:“胡……胡说,邓百户,天地良心,学生这……一直记录,半刻都不敢松懈,以至这胳膊已经酸麻,字不像样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邓千秋一眼看穿他的小九九,不过并不想多管他,只吩咐道:“抄录出来,印刷成册,卖出去看看,价格可以低廉一些。”
文原吉惊道:“还卖?”
邓千秋瞪着他道:“怎么,不能卖?”
文原吉泱泱地收拾着书稿,苦笑不得地道:“邓百户,你想清楚。”
邓千秋只觉得好笑,我没想清楚我和你说这个?
正因为和文原吉朝夕相处了这么久,邓千秋才有如此强烈的好为人师之心。
想想看,文原吉这样的儒学大家,在这个时代,绝对属于人中龙凤,可以说,这样的人将来是必定能进入庙堂,身居高位的。
可一想到……文原吉此等酸溜溜的人,高居庙堂,一言一行都可决定万千人的命运,邓千秋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后世的时候,邓千秋曾读朱元璋某一次因为大臣上奏,里头一件小事,居然啰啰嗦嗦,洋洋洒洒地写了几万言,于是暴跳如雷,将此人狠狠揍了一顿,。
当时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邓千秋只觉得好笑。
可现在……当邓千秋知道,自己甚至自己的儿孙,都将生活在这等‘高士’的治理之下,邓千秋已经能和朱元璋感同身受了。他甚至觉得朱元璋还是太保守,换做是他,就砍死这狗东西。
当然,这种体系之下培养出来的人,却也未必都如文原吉这样的人,可邓千秋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莫说占多数,哪怕有个两三成,都足以让他毛骨悚然了。
既然如此,那么……无论如何都得想着,能否改变才好。
哪怕……只是变一点点呢?
读书人纷纷散去,校尉们也都各自去当值了。
邓千秋这才见驾,朝朱元璋行礼道:“陛下……”
朱元璋此时看邓千秋的目光,是怎么都藏不住的欣赏之色,笑容可掬地道:“走,难得朕在宫外,与徐卿家一道,跟朕出去走一走。对啦,这周遭修了一处码头吧?”
邓千秋更正道:“是扩建的,不是新修。”
朱元璋带着几分感慨道:“朕记得,当初朕带兵杀入此地,就是在这附近的渡口登陆,那时候……空无人烟,街巷萧索……唉,罢,不提旧事。”
倒是邓千秋故做惊叹的样子道:“真没想到,陛下那时候就已亲冒矢石,率队攻城拔寨了?哎……臣还以为,陛下一定躲得远远的,在后军之中押阵呢。如此大智大勇,开国圣君之中,只怕连汉高祖也远不如陛下。”
朱元璋顿时脸上笑容一受,板起脸来道:“放伱娘的屁,汉高祖是何等经天纬地之人,你拿来胡乱和朕比什么?朕许多地方都不如他。”
邓千秋顿时悻悻然起来:“是,是,我不该这样比。”
“不过……”朱元璋淡淡道:“汉高祖有千般的好,只是度量却太小了。他登基为帝,却犹记丘嫂之怨,而封其兄子为羹颉侯。且为人性复猜忌,而诛夷功臣之家。如此看来,他最大的短处便是阴狠多疑,不见其豁达大度。”
这话的意思是,汉高祖气量太小,做了皇帝了还记得当初被自己的嫂子亏待的仇恨,只给自己的侄子封了一个侯。而且做人还这样的反复,猜忌和杀戮功臣……
邓千秋听得人都麻了,这是人说的话吗?准确的来说,这是你明太祖能说出来的话吗?
可朱元璋眉飞色舞,似乎今日兴致很不错,没有察觉出邓千秋那脚趾头都可以扣出一个大明舆图的窘态,继续声若洪钟地道:“朕则不然,朕自登基,宽以待人,倚重功勋,善待功臣。这些尽都发自肺腑。就说左丞相李卿吧,他自生病,朕为他求医问药,嘘寒问暖,可谓是煞费苦心。这刘邦如此雄主,唯独这一点,却远不及朕,可惜,可惜啦。”
嘿嘿嘿……
邓千秋心里媟笑起来。
可很快,他笑不出来了,话说,他自己嘲笑个啥,等有一天要是今日还在嘲笑刘邦的朱元璋黑化了,他得哭。
不成,得让他多感受一下人性中善的一面,断不能黑化。
三人至靠近百户所的码头,这里的河道上,果然已是堵塞得不成了样子。
南来北往的货物,以及自渡船上的人流,使这里挪不动步。
朱元璋走了几步,便挥汗如雨。
于是只好道:“不能在近前了,再进去,怕是出不来。”
当下,便领着邓千秋,到附近一处茶肆坐下。
这茶肆里,却也已是高朋满座,熙熙攘攘的,一个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
“客官,要喝什么茶?”
邓千秋看看朱元璋,又看看徐达,见二人端坐不动,心里无奈苦笑,当即从怀里掏了一块银子出来,搁在桌上道:“取好茶便是,再来几碟糕点。”
伙计眼前一亮,心知这一次遇到了大主顾,当即便要取银。
结果,不等他捡起银子,却已有人捷足先登,朱元璋淡定自若地一把将银子抢过,慢吞吞地道:“你且去取茶水、糕点。”
伙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银子,滚了滚喉头,却还是不甘地去了。
朱元璋则是旁若无人,对徐达努了努嘴。
徐达心领神会地搜了搜自己腰间的佩袋,最终取出了一个剜耳匙子来。
朱元璋皱眉,却最终还是接过,将这剜耳匙子在银块上磨啊磨,最终撬出一个缝隙,这银块一分为二,他捡了其中一个黄豆大的碎银,搁在桌上,剩余的交给邓千秋,道:“你这么一大块银子,足有那伙计一两个月的薪俸了,这样大手大脚,将来可怎么得了?货币和商品归货币与商品,节俭度日还是要有的。”
邓千秋汗颜,干笑道:“是,是。”
好吧,皇帝比他会过日子!
等那伙计斟茶上来,却见大块的银子变成了黄豆般大的碎银,虽是心里不情愿,可依旧还是笑纳。
毕竟即便如此,也足以他十天半月的用度了。
于是依旧笑容满面地道:“客官,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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