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第379节
陈景安也察觉到了异样,可不待他说话,太学生薛少轩忙惊喜道:“如此甚好!”
却又见吴逸繁款款起身,故作苦恼的环视四下,劝道:“翔鳞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如今仓促之间,大家未必能摘来佳作啊。”
那薛少轩又道:“不必强求嘛!能作的便作来,作不来也不强求。”
“如此最好!那薛公子先来一首?”
吴逸繁话音一落,那薛少轩便走至场地中间,踱步假意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道:“有了!”
说话时,仿似无意的扫了陈初一眼。
坐在一旁的陈瑾瑜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不由紧张的在桌案下扯了扯陈初的衣袖。
陈初一手把玩着茶盏,给了后者一个‘无妨’的笑容。
这个小动作,旁人看不到,但吴逸繁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俊秀面皮不由涨成了猪肝色,口吻也急切起来,“薛公子既然有了,便请快快吟来!”
薛少轩就等着这一句了,马上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笑嘻嘻大声道:“那便请诸位点评一番我这首《醉太平》.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得将军下手!”
“.”
场内寂静。
俄顷,不知谁先噗嗤笑了一声,紧接便是一阵窃笑和低低私语声。
大伙的眼睛也不住往陈初身上瞟。
其实,眼瞅这几位太学生唱双簧,众人都看出了猫腻,甚至已猜出了他们要针对谁。
但听了这醉太平,还是忍不住惊讶这首词的犀利。
‘佛面’上刮金,‘鹌鹑’嘴里抢豆,‘鹭鸶’腿上劈肉,‘蚊子’肚里刮油.
最后一句‘亏得将军下手’,结合去年陈初讹诈怀远士绅的做派,一个贪财的尖酸刻薄军头形象跃然纸上。
看热闹的大齐七曜刊主编汪敬饶若不是碍于路安侯在场,只怕要当场喊一声‘好彩’了。
再看陈初那边,依旧一脸笑容,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强作镇定。
身后的大宝剑和长子面无表情,这两货一看就没听懂。
‘我们骂你,你还听不懂’的优越感让钱程锦等人恨不得弹冠相庆。
吴逸繁一脸儒雅笑容,初春料峭也挡不住他抻开折扇轻摇两下的潇洒动作,偷偷瞄了眼陈初和陈瑾瑜,只觉出了口恶气,却又适时道:“翔鳞兄,此事由你发起,你必须留诗一首啊!”
“这”
钱程锦面露为难,起身走了两步,仿似无意间看向了远处的竹林,忽而道:“那我便随意作一首吧。咳咳.竹作棋盘分经纬,顽劣青石乃为将。石垒成山无老虎,得志猢狲敢称侯”
哄~
太学生们霎时笑的东倒西歪,有人疯狂拍打桌子,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顽劣青石为将’、‘得志猢狲称侯’.
在坐的,只有一个云麾将军能称为将、只有一个路安侯能称为侯。
却被比作了顽石、猢狲!
便是七曜刊报社众人,韩昉、董习等人以及弟子也忍俊不禁,露出了笑容。
只有陈瑾瑜气的差点掉眼泪,恶狠狠瞪着钱程锦、吴逸繁等人,恨不得上前给几人一巴掌。
陈景安赶忙告罪一声,向陈初走来,唯恐后者一时忍不住拔刀杀人。
却见整场聚会中,一直留意和陈瑾瑜保持着距离的陈初,忽然笑着望了吴逸繁一眼,伸手揽住陈瑾瑜的肩头,将人往自己这边搂过来一些,随后趴在陈瑾瑜耳旁念叨了些什么。
大庭广众,陈瑾瑜一时大窘,耳畔热乎乎的气息吹在耳垂上,整个人都晕掉了,完全没听清陈初在说什么。
以至于陈初不得不重复了一遍,“阿瑜帮我拿纸笔”
“哦哦.”
晕头转向的陈瑾瑜起身后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手忙脚乱的取来笔墨纸张。
陈初俯身,少倾几十字便跃然纸上,陈初这才笑着看向了众人,“真巧,钱公子借竹言事,本侯也有一诗是写竹的.”
陈瑾瑜趴在桌案旁快速看完了潦草写就的五言,突兀的嘎嘎笑了两声。
就在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看向她之时,陈瑾瑜忽然没了方才的怒气、也忘了方才的窘迫,拿了宣纸走到了场地中间。
甚至不忘朝仍留在场内的钱程锦一礼,能让突然平静下来的原因,只因她手中拿了足够碾压对方的诗词。
众人好奇中,却听陈瑾瑜道:“路安侯所作诗名为《赠太学钱程锦、吴逸繁公子》。”
说了诗名,陈瑾瑜甚至朝吴逸繁甜甜一笑,后者望着那对小酒窝一阵呆愣.阿瑜好久没这般冲我笑了。
“咳咳~”
陈瑾瑜一清嗓子,终于以清脆嗓音吟道:“竹似伪君子,外坚中却空。根细善钻穴,腰柔惯鞠躬。成群能蔽日,独立不禁风。文人多爱此,想来声气同!”
‘嗡~’
场间一片哗然.
好嘛,这是AOE攻击,把全天下士人都骂了进去。
‘虚伪、懦弱、外强中干、喜钻营、结党营私、弱不禁风’.
短短几十字的一首五言,把文人群体中的某些负面特质扒了个一干二净。
扪心自问,在坐文人谁敢说自己一点不沾?
这何止是打脸,简直是揭人老底、扒士人祖坟。
而诗名则是‘赠太学钱程锦、吴逸繁公子’,这诗一旦流传出去,两人怕是要成为天下经久不衰的笑柄了!
怒目而视,议论纷纷.
一片吵嚷喧哗中,陈景安望着依旧站在场内一脸矜傲微笑的侄女,不由气苦.这傻丫头,你得意个甚劲儿啊!
元章这诗,把你爹爹和二叔、甚至咱全家都骂进去了!
第288章 夺妻之恨
AOE一时爽
无差别开了地图炮,犹如在沸滚油锅中倒了一瓢水。
四周登时鼓噪起来。
“路安侯这是何意?”
“路安侯羞辱天下士人,不怕悠悠众口么?”
“陈将军!满朝公卿皆为士人,难道都统也看不起诸位大人么!”
“猖狂~猖狂!”
场内一阵桌椅移位的杂乱声响,十余位士子起身纷纷朝陈初怒目而视,愤怒之下喷的口沫横飞。
韩昉、董习、汪敬饶等年纪大些的自恃身份高,虽没起身加入众口铄金的行列,却也一个个脸色铁青。
大宝剑、长子二人对场内突然的变故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些士子为何突然之间像是被人捏了卵子,发这么大脾气。
“大宝剑,这些士子怎了?怎作诗还作恼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方才初哥儿已和对方你来我往斗过一场的长子迷茫问道。
“许是.许是他们觉得自己的诗不如初哥儿,嫉妒罢。”
大宝剑双手抱胸,难得说了一回长句。
“噫!咱们平日切磋,打不过时道一声‘佩服’便是了,这些读书人怎这般输不起啊!”
长子对士子们的反应表示不理解,却也完全不担心眼下局面.这帮人若敢仗着人多乱来,不需大宝剑和初哥儿动手,长子一个人便有信心将他们收拾了。
不过呢,读书人讲究的是,骂的过对方的时候就骂,骂不过就找更多的同伴一起骂。
反正主打一个和谐社会,绝对不动手。
毕竟他们不是孔夫子那般身高一米九、能驭善射的山东大汉。
对他们这些特质心知肚明的陈初,云淡风轻的坐在原位,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做人有个原则.呃,其实他没什么原则,但他认一个道理.打了人、骂了人没有不让人还手还嘴的道理。
你们骂我骂的爽,我回骂一次,这就破防了?
陈初可没有唾面自干的素质。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最着急却要数陈景安了本来想借机让陈初被士人接纳,却起了反作用。
这首诗若传出去,陈初几乎等于自绝于士人。
急切之间,陈景安再顾不得许多,大声道:“元章!怎将我酒后胡言的狂悖之作念出来了!”
闹嚷嚷的坏境安静了一瞬,随即议论声更大了。
“.”
陈初也诧异的看向了陈景安这首诗是陈初上学时无意中看到的,觉着够‘毒舌’才特意背下来,他记得作者是明朝无名氏,怎也不会是陈景安醉酒后写下的。
然而两人毕竟默契合作两年,陈初迅速从对方焦急神色中忖出了他的心思.陈二叔这是担心陈初扛不住天下士人的反扑,才要替他担了这狂悖之名。
毕竟,陈景安的家世决定了他是根正苗红的士人阶层,若此诗出自他手还可勉强算作士人酒后失态的自嘲。
而陈初的武人身份,容易让别人视为他对整个士人阶层的蔑视、挑衅。
其实陈初倒不是特别在意,怀远县一事后,他便觉着自己和这帮人尿不到一个壶里,撕破脸皮只是或早或晚。
毕竟他们掌握着齐周九成田地、资产、人力,当初的桐山系、现在升级为淮北系的团伙若想继续扩大地盘,必然会和这个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
可陈景安开了口,他也不好再说甚总不能当场和陈景安争论此诗到底谁才是作者吧。
虽陈初觉着没必要,但陈景安如此舍身回护于他,还是让陈初有些感动的。
可那边的韩昉、董习等人听了,纷纷以前辈身份批评陈景安不该酒后胡言乱语,作下如此悖逆诗词。
平日温润儒雅的陈景安连连道歉,表示自己会深刻自省,以后绝不再饮酒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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