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第407节
低眉顺眼的西门恭瞧瞧大哥,又瞅瞅三哥,装聋作哑不吭声,他也知道陈景彦的顾虑有道理,但老五家的女眷里有蔡婳啊!
你隐隐劝五弟先配合,那不是要将大哥的女儿送去为质么?
大哥不跟你急才怪!
陈景彦被气的吹胡子瞪眼,不待他开口辩驳,陈景安却先站了起来,朝蔡源一拜,道:“蔡主事休恼,我家兄长并非要劝元章送家眷为质。他只是担忧元章明确拒绝,会引得本就惊疑不定的齐国狗急跳墙,发兵攻我淮北家眷送不得,但咱也要想法子稳住齐国朝廷,争取来时间,好做准备,以防不测。”
陈景安讲的有理有据,但今日火力全开的蔡源却冷笑一声,道:“柳川先生,你兄弟二人果真大才,一人为齐官,一人起誓不做齐臣!往后,不管齐周谁得一统,都少不了你陈家富贵,呵呵,所谓世家,不过多头下注罢了!”
“.”陈景安眉头一皱。
这平时整天昏昏欲睡的老蔡头怎突然这般犀利了?
接着,蔡源的话,终于让大家知道他愤怒的根源了。
“柳川先生,你也莫要装作甚也不知!据我所知,临安官报爆出的‘陈孺人之父陈伯康’,正是你颍川陈家分支吧!”
“.”
“我只问你兄弟二人,是也不是?”
“是,但陈公一支早在唐末便迁去了江南.”
“柳川先生是想说,那陈伯康和你们没有私下联络?那临安官报,你们事先不知情?”
“正是如此!”
“先生当我是三岁小儿?”
“蔡主事,我素来敬你!为何无端攀诬我兄弟?我陈景安虽无大才,却也不是那首鼠两端的小人!若此事我事先知情,人神共厌之!”
你可以怀疑我的学识,却不能怀疑我的人品!
陈景安又气又急,差点被蔡源逼的起誓。
半天没吭声的陈初,终于开口劝道:“都不要动气蔡伯父,我相信柳川先生事前也不知此事。柳川先生,蔡主事关心则乱,还望原谅则个”
有陈初在中间说和,两人这才互相拱了拱手,像赌气小孩似的各自撇了头。
陈初笑了笑,忽然认真起来,“先生,诸位兄长。自阜昌八年冬我五人结义以来,同进共退,齐担荣辱。如今,值多事之秋,正是我等勠力同心之时,不可再伤了和气!”
几人都不是小孩,情知眼下局势凶险,但有行差踏错,便有万劫不复之虞,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老五,你就直说怎做吧!便是未来新皇又如何,大不了咱们退去八百里桐柏山,以待天时!”
那份‘五人结义契书’既是几人共享利益的基础,又是加之众人脖颈上的枷锁。
深知若陈初败,便是大家败的徐榜干脆心一横,表明了态度。
陈初点点先,忽然说了一句让在坐几人心惊的话,“未来新皇?我看未必,咱这大齐皇帝又非只他一个儿子!”
众人悚然一惊,纷纷看了过来,陈初却扫视大伙,缓缓道:“如今我有一事,需兄长秘密去往东京城一趟.”
“.”
书房内一静,几人心思各异。
虽陈初未明说去东京干啥,但当今局势下‘秘密’去东京,一听便是个凶险差事。
东京城,可没有跋扈五弟护他们周全。
在坐的陈景彦身担同知一职,尤为重要,若长时间不在府衙,定引人起疑,自是离不了。
陈景安想了想,起身正要领了此差,陈初却抢先摆摆手,道:“柳川先生需坐镇蔡州,我还有要事相托”
听此,陈景安只得坐回座位。
而西门恭则眼巴巴望着陈初,似乎想要毛遂自荐。
陈初却一阵犹豫,四哥忠诚不必多讲,但他行事相对鲁莽,那东京城的差事紧要凶险,交给他,陈初有些不放心。
正思索间,却见蔡源慢慢站了起来,“元章,我愿跑一趟.”
当晚,几人在侯府共进了晚饭才各自归家。
望乡园里,玉侬见了陈初,肉嘟嘟的嘴巴一扁,差点哭出来。
近日,外界那些传闻已隐约传进侯府,玉侬既害怕又委屈。
世间的大事,她不太懂,只是莫名其妙被卷入了两国国事之中。
便是不懂政治,玉侬也晓得像她这样的女子,若不小心跌进天下时局的磨盘,转瞬便会被倾轧成齑粉。
所以她害怕。
委屈的是人家艰辛之时都熬过来了。
玉侬挨饿、被打手心、被卖来卖去时怎没见所谓爹爹来保护她?
如今,有了自己的小宝宝,有疼她的公子保护这便宜爹爹又冒出来了!
当夜,玉侬极尽温柔。
事后,窝在陈初的怀里才委屈问了一句,“公子,你会不会嫌奴奴给你招了麻烦呀”
“这麻烦不是玉侬招的,是别人想找咱家麻烦啊。”
“那公子还会像以前那般护着奴奴么?”
“净说傻话,你是我的家人,是我女儿的娘亲,我不护你护谁?”
“咯咯,奴奴知晓呢,只是想听公子亲口说一回。”
“傻乎乎的.”
“咯咯.”
“噫,又作甚?”
“咯咯,奴奴开心,想让公子也开心.公子不用动!”
同在当晚,蔡源刚刚购置的宅子内,二子蔡坤陪着爹爹吃了几杯酒。
起初,蔡源一直不说话,直至夜深,忽然说起了即将动身的东京之行,“元章的意思是,给三皇子鼓鼓劲,让他不要放弃.”
“爹!如今东京城外驻着单宁圭、郦琼一万多人,那三皇子刘螭又不傻,他手中无一兵一卒,如何敢作觊觎大统的非分之想啊!”
蔡坤一脸担忧,甚至有点埋怨妹夫给老爹安排了这么一个差事。
“此次和我同去的还有武卫军一营乔扮为行商的军士,还有那名常伴元章身旁的负剑寡言汉子,也一同前往。”
蔡源指了指空掉的杯子,示意儿子添酒,自己一脸淡然,仿佛是在说一桩无关紧要之事。
蔡坤赶忙替父亲满上,这才着急道:“爹!几百军士能当什么用?那可是齐国京城!守备将士数万,若出了纰漏,爹爹逃都逃不出来。”
蔡源端酒饮尽,又道:“元章在京城早作了其他安排。有些事,我不便与你说,总之无需担心就是了。”
嘴里说着无需担心,可蔡源接着却交待起家中事项来,比如家中财产哪些是留给大郎蔡赟的,哪些是蔡坤的,哪些是给蔡婳的.
直如交待后事一般,蔡坤不由红了眼睛。
见此,蔡源罕见的朝儿子温和笑了笑,道:“说这些,只是以防万一,二郎莫多想。”
“爹爹!”蔡坤一时情绪激荡,动情道:“咱家能有如今地步,已是爹爹眼光、才能卓绝,便是百年之后见了列祖,也足以自夸一句‘光耀门楣’了,为何还要赌上性命博富贵啊!”
听儿子这般说,蔡源忽然望向夜色深沉的西窗,怔怔出神许久后却道:“你还记得那单宁圭么”
“自然记得!”
这名大齐靖难军节度使、骠骑上将军曾让蔡家蒙羞,也是导致自家妹子性情大变的元凶。
“以前啊”
说了一句,蔡源沉默许久,像是陷入了久远回忆,“这世道纷乱,以前啊,爹没本事替婳儿报仇,使她心里不快活许多年。这次,若大事能成.我便差人绑了他,亲手交给婳儿处置,好为我女儿出了这口恶气”
“.”
蔡坤一时呆愣,竟没想到爹爹冒险去东京却是为了这么一个时隔多年、甚至有些微不足道的理由,不禁更加急切劝道:“爹!如今婳儿活的欢乐,只怕早将此事忘了,为此不值当啊!”
“婳儿忘不忘我不管!但为父记得!”
蔡源忽然激动起来,浑浊眼球中迸出几道血丝.
“.”
此陈年旧事,一直是蔡家禁忌,寻常无人敢提,蔡坤原本以为,爹爹早已淡忘。
可直至今日才发现,爹爹心里那口气,只怕比妹妹还来的大。
只不过以前没有报仇可能,爹爹才将此事深藏在了心中。
一时间,蔡坤喃喃说不出话来。
蔡源见此,幽幽一叹,口吻再次温和下来,“你大哥为人古板,以后前程难测。你困于家中生意不便入仕往后咱家富贵岂能仅凭婳儿一人支撑?趁着爹爹如今还能做事,便为咱家、为你们三兄妹再博一回吧元章重情念旧,若爹爹这回成事,可保我蔡家三代富足无虞”
“爹”蔡坤听的泪如雨下。
往日,蔡源骄纵妹妹,却对他们兄弟二人要求严厉,平常连笑脸都欠奉。
可今日这番话却让蔡坤破了大防比起温柔的母亲,父亲从来算不得慈父,蔡坤面对父亲时甚至觉着压抑。
但有了自己的儿女以后,蔡坤才明白,这份严厉,源自于期望。
一旦有了助飞儿女的机会,便是冒着丢了性命的风险,父亲却也义无反顾
如山父爱,厚重难言。
见儿子落泪,蔡源洒然一笑,道:“又非生离死别,莫作女儿态!咱家既然上了元章的船,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若事成,咱一个小县吏人之家,说不得便要成为大齐、乃至天下有名有号的人家了.”
有人老骥伏枥,有人遗憾慨叹。
城内徐榜家,因没能领了秘密进京差事的西门恭喝着闷酒。
已知陈初谋划的徐榜却安慰道:“老四,元章虽作了周密安排,但此事风险依旧不小啊。大哥此行难说福祸.”
“参与夺嫡,岂会没风险?但此事想想便令人心潮澎湃!那三皇子如今被人弃若敝履,咱若事成,以后他只能依靠咱们!到时,咱几家必会成为齐国顶级勋贵!如此紧要大事,却无缘亲自参与,想来便叫人遗憾啊!”
西门恭有感而发,扼腕叹息。
“嘿,哥哥我便没那般大的野心,能跟着元章过过官瘾,再给志远、志胜他们谋个好前程,我这辈子便值了”徐榜自得地拈了一颗花生米进嘴,随后想起今日那事,又道:“对了,今日大哥和柳川先生争吵,难不成周国那陈伯康果真和陈家兄弟私下有联络?”
西门恭摇了摇头,不确定道:“我是不太相信柳川先生会如此。但他们世家也并非没有多头下注的可能,毕竟三哥当初在吴家一事上暧昧难明过。”
经过几年历练,已初步具备政治敏感触觉的西门恭,接着又道:“不过,咱们三家和他陈家不同,你、我、大哥上了元章的船,便下不来了。我想,大哥是想藉此敲打陈家兄弟,也隐晦提醒元章一下.”
恍然大悟的徐榜感叹道:“原来如此,咱大哥果真处处替女婿着想啊对了,那陈伯康和陈景彦兄弟是什么关系来着?”
“我记得三哥提了一嘴,按辈分算,好像是翁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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