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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息怒 第476节

  一县主官,虽品阶不高,意义却大。

  眼下,淮北二代中,只有蔡家长孙蔡赟任过一县主官。

  其余,便是最有才干的陈英俊,也只是作了一县佐官,西门冲、徐志远同样如此。

  无非是因为他们太年轻了,上头有主官,便有了约束,以免做错事。

  蔡思刚满二十岁,只是想想若自己做了知县,再遇见西门冲、徐志远他们时能有多爽。

  但该谦虚还是要谦虚一下嘛

  陈初却朝他笑了笑,道:“怕甚?只管大胆做,姐夫给你撑腰。”

  “哈哈,姐夫若这样说,那这知县我可真做了啊!”

  当日,返回阜城时,已酉时黄昏。

  城东开阔地,搭着一座大戏台。

  大戏尚未开演,戏台前已坐满了抱着蒲团、提着马扎的百姓。

  当初刘鹗等人对楚王军的抹黑太过恐怖,楚王军刚拿下阜城时,满城百姓惊恐不已。

  当时,百姓们只闻城东整日敲锣打鼓、咿咿呀呀,却没人敢出门查看。

  直到两日后,眼见大军对百姓秋毫无犯,才有人大着胆子出门,循声去了城东。

  竟发现此处正在唱大戏,只是百姓不敢出门,观众少的可怜。

  据说,头一位来此看戏的老婆婆遇见了一位娇俏小娘,那小娘见终于有了观众,激动的眼里直嗑起了泪花,又是亲自搀老婆婆,又是为老婆婆讲解大戏唱的是甚.

  随后,消息渐渐传开,大伙们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城东戏台下,由最开始只有一位老婆婆变作了每逢开唱前,便挤得水泄不通。

  说来稀罕,上月阜城周边还是一片风声鹤唳,此时已变作热闹非凡。

  百姓们对楚王军的恐惧日益消减,戏台下因人员聚集甚众,自有军士巡逻维持秩序。

  虽然每遇军士从身旁路过,百姓们总会不由自主降低说话声音,但再不像刚开始那般,见了军士便四散逃开。

  今日上演的,是白毛女。

  淮北来的戏班,在阜城主要演三台戏,《白毛女》《半夜鸡叫》《淮北平乱》.

  前两台戏经常导致底下低声呜咽一片,只因戏中的桩桩件件,他们大多亲身经历过。

  倒是那《淮北平乱》最为热血!

  故事取自当年楚王淮北平贼,扮演楚王的那名演员生得身形挺拔、面如冠玉,刚来阜城没几日,便与几位小娘子传出了绯闻。

  这台戏的唱词,出自阿瑜和玉侬,这演员更是阿瑜亲自选的。

  当初戏班班主刘灵童一连推荐了十余位徒弟,却没一人能过的了阿瑜的面试。

  直到与阿瑜同在蔡州五日谈共事的柳长卿给刘灵童出了个主意,“选个长相接近东家的!”

  这下,果然过了。

  陈初路过戏台时,驻足稍微看了一会,随后打马入城。

  平日,他多住在城外军营,阿瑜却随着宣传人员住在城内。

  两人各忙各的,即便近在咫尺也少有相见。

  陈初来到阿瑜临时住处时,在院内遇见了篆云。

  篆云一喜,随即上前行礼,低声道:“王爷,小娘正在屋里发脾气呢。”

  “哦?”

  陈初稍感意外,站在院内听了片刻。

  屋内。

  阿瑜冷着脸坐在椅子上,身前,刘家戏班班主刘灵童和《淮北平乱》中扮演楚王的姜由美恭敬而立。

  淡淡打量两人一眼,阿瑜低声斥道:“刘班主,你莫非以为你出自蔡妃家中,我便不敢惩治你么?”

  “哎呀!陈娘子哪里的话!小人万不敢有此想法啊!回去我一定管教好劣徒!”

  个子不高的刘灵童说罢,一脚踢在了姜由美的腿窝,骂道:“快给陈娘子磕头赔罪!”

  那姜由美急忙伏地,阿瑜却道:“给我赔甚罪!你坏的是王爷的名声!戏里你扮的是王爷,便是下了戏也不能胡来!刚来阜城几日便与那些风尘女子勾勾搭搭,以后,如何还敢用你扮王爷!”

  阿瑜越说越生气,微微涨红了脸。

  姜由美连口称错,心里却觉着有些委屈俺一个戏子,不过就是扮演了王爷,这陈娘子便管东管西,和窑姐儿耍耍都不许

  屋外,知晓了阿瑜生气原因的陈初不由汗颜。

  你看,原主本就有好色名声,演员耍耍姐儿算不算体验生活,更好融入角色呢?

  “咳咳~”

  陈初咳嗽一声,走了进去。

  阿瑜只听咳嗽便知是谁来了,或许不想被陈初看见自己不可爱的一面,一脸冷厉瞬间换回了温柔神色

  刘灵童师徒籍此少挨了半顿臭骂。

  待两人离去,阿瑜起身相迎,陈初却发现她右脚微坡。

  不由道:“阿瑜,脚怎了?”

  “不碍事”阿瑜随口应了一句。

  但篆云却忙道:“王爷,我家小娘近日来一直带着宣传队到处奔波,宣扬王爷新政。昨日,我们一直去到了东光县的弓高镇!走路多了,我家小娘磨了一脚血泡!却仍不舍得歇息,今日又跑了一天,刚刚回来!”

  “休要多嘴!”

  阿瑜斥了篆云一句,但她开口这时机选的篆云该说的都说完了,该邀的功也邀完了。

  主仆配合默契。

  陈初能看出这等女儿小心机也不由一惊,此去弓高镇一来一回一百六十里!

  当日来回,想来是天不亮便出门,天黑才能赶回来。

  再细看一眼,阿瑜脸上带有明显疲惫神色,襦裙下摆也沾了些泥斑草梗.

  与她以往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大相径庭。

  “篆云,去打盆热水来”

  陈初吩咐一声,随后让阿瑜去床边坐下,阿瑜已猜出叔叔要作甚,却只道:“不碍事,不碍事的.”

  见此,陈初也不啰嗦,将人抱回床上,一手捉了脚踝,一手褪了鞋袜。

  果然,白莹莹小脚的大拇指、前脚掌都磨出了血泡,又被磨烂,破口还在不时渗血。

  片刻后,篆云端来热水。

  陈初将阿瑜双脚浸入热水,或许是感觉疼了,阿瑜哆嗦了一下,却咬着嘴唇没吭声,以免显得娇气。

  洗净后,陈初将阿瑜的双脚放在膝盖上,边敷上药粉边道:“负责宣传新政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人,脚破了,不知道休息么?傻子似的.”

  明明是训斥的话,阿瑜却听出了浓浓的心疼,不由失神片刻,随后却答非所问道:“叔叔,以前玉侬姐姐给我讲,你帮她洗过脚”

  “.”

  陈初抬头,见阿瑜双手撑着床沿,眸子低垂,便又低下头,边帮阿瑜包扎边道:“嗯。待过年时,我们一同返回蔡州,我去你家提亲”

  说罢,陈初半天没等来回应,下方沐足的水盆中却忽然被砸出一圈圈涟漪,陈初愕然抬头,只见阿瑜在笑,脸颊两侧对称的小酒窝是明证。

  可那双杏眼中却又断线珠一般往下掉眼泪。

  那眼泪颗颗分明,顺着秀丽脸庞一路下淌,在醉人酒窝里打了个旋,最后汇集于娇俏下巴上,摇摇欲坠。

  城东有戏可听,城南同样有大戏唱。

  十一月初五。

  阜城南临时建起的战俘营地内,关押着永静军三千多人的战俘。

  上月十九那一战,双方未接战永静军便被天雷吓的当场溃散,是以损伤并不大。

  这些人刚被抓起来时,很是担惊受怕了一段日子。

  据说,谢再道以下等将校全数被诛,他们这些大头兵还能活命么?

  不想,十几日来,他们除了好吃好喝便是看大戏,竟过起了近年来少有的闲适日子。

  当然了,好吃好喝只是他们自认为,负责把守战俘营的镇淮军兵士却对他们吃的掺了粗粮的馍馍不屑一顾。

  除此外,那大戏看着也有意思,比如今日上演的《半夜鸡叫》。

  戏里名叫周扒皮的地主老爷,为了让长工们多作工,天不亮便钻进鸡窝里模仿鸡叫。

  扮演周扒皮那演员画着滑稽妆容,尖酸刻薄的摸样,观众并不陌生。

  从军前,佃户出身的人不少,土地依附的关系注定了他们都被老爷们免费支使过。

  便是从军后,这种现象在军中也很常见。

  中上层军官家里盖屋、夏秋收粮、为丈人种地、为小舅出气都要用到他们。

  坐在下边看戏的张五栾不知想到了什么,正走神间,身旁的同袍鲁寿却用胳膊肘捣了捣他,低声道:“张伍长,看见戏台底下那位走路坡脚的虞候了没?”

  张五栾回神,抬眼看去,却道:“咱如今都做了俘虏,往后莫在喊伍长了.”

  “嘿,那以后兄弟喊你老大。”

  鲁寿换了个称呼后,指了指那名坡脚汉子,又低声道:“老大看见了吧。据说,半夜鸡叫这戏便是根据他的真实故事改编的。”

  “哦?”张五栾有了些兴趣,下意识道:“他便是那周扒皮?”

  鲁寿神秘的摇了摇头,“不是。他是戏里的佃户。他那条腿便是被周扒皮打断的!”

  “佃户?你莫非是在说笑?佃户能做到一营虞候?”

  “我诳老大作甚?我亲耳听镇淮军的人所说.对了,这周虞候腿断了后,新东家帮他医好了腿,还将那周扒皮儿子的腿也打断了,为周虞候出了口恶气!”

  “咦?腿断了还有新东家要他?还给他报仇.这东家倒是仁义!”

  “嘿嘿,老大你猜,周虞候的新东家是谁?”

  鲁寿卖弄道,张五栾却没心情猜,径直摇头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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