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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息怒 第505节

  “呃哦哦,谢过军爷。”

  当家的男人没有完全听懂,但见军士将自家包袱放下,才明白对方刚才只是替娘子扛了一段路,并非要强占。

  但走在后方的那李娘子闻言却左右看了看只见不远处架着锅灶,蒸屉中冒着热气的是杂粮米饭,另一口铁锅中翻滚着奶白浓汤,似乎是鱼汤。

  掌厨的军士瞟见了登记处的人群中有名脏兮兮怯生生的小丫头,不由心底一软,盛了晚杂粮饭、再浇上一勺鱼汤,端了过去。

  小丫头眼巴巴看着盯着那碗冒着香气的杂粮饭,口水流下来都没有察觉,可当军士蹲下来将饭碗递给她时,却吓的赶紧躲在了爹爹身后。

  “先生,我叫薛来寿,淮南霍丘老鹅池村人,我娘子叫”

  正在桌案前登记的农人薛来寿感觉衣襟被拉扯,低头一看,却是女儿女儿身前一尺,有名军士正端着碗往前递,或许是不会和小孩打交道,那军士笨拙的挤出一丝朴实讨好的笑容。

  “咦,可不敢,可不敢吃军爷的饭食”

  薛来寿连忙推让,那本就不善言辞的军士更尴尬了,端着个碗僵在原地。

  见此,桌案后负责登记的文士却道:“薛薛来寿是吧,快让你女儿吃吧。那锅饭是专门为你们煮的,你们一家赶快吃饭,两刻钟后去往蔡州的牛车发车,莫误了时辰.”

  “专门煮给我们的?”薛来寿惊愕道。

  那文士却对他的反应早已见怪不怪,慢悠悠道:“王爷担心北来百姓一路奔波,无物果腹,特意安排军士在沿江各个渡口支灶造饭,先让大伙饱食一餐再赶路。别愣着了,快去吃饭吧,到了蔡州还有官府公人接应”

  “.”

  当今百姓可没人懂纳税人的权利义务之类,更不敢有‘官府服务百姓’的非分之想。

  只觉刚一踏上淮北土地,便感受到了平生未曾经历过的风貌如此细致妥帖的安排,唯有感恩戴德的念头。

  薛来寿替女儿接了饭碗,小丫头不敢从军士手中接,却敢从爹爹手里接,下一刻便抱着大碗狼吞虎咽起来。

  这碗掺着白米的杂粮饭,便是安稳在家时也不常吃,更别说是逃荒路上了。

  薛来寿喃喃说不出话来,他婆娘却一边抹泪一边温柔嘱咐女儿道:“慢些吃,慢些吃,别噎着”

  同船士子刚刚踏足北岸,方才还在忐忑且兴奋的低声交谈,可见到眼前一幕,渐渐沉默下来。

  有些事,只怕对比.淮南淮北,亦是如此。

  那李娘子收回目光,幽幽一叹,回头看了一眼江对岸的周国之地,仿似自言自语一般道:“这淮北,确实与众不同.”

  ‘老陈’同学的盟主加更大概凌晨送到。

  

  

  

第369章 老陈的白月光

  五月二十二傍晚,陈英朗推着淮北冶铁所最新上市的自行马快步走出大伯府门,却没看到同来的陆元恪,不由驻足找寻。

  却见十几丈外,一家门面不大的铺面外,挑了一面新幡,上书‘刘记汉堡一十一店’,门前排着长队,陆元恪正在其中。

  “元恪!走了,我拿到建厂批文了!哈哈,快走!”陈英朗兴奋大叫。

  那陆元恪眼看就要排到自己了,高声回应道:“莫慌莫慌,待我买上两个汉堡”

  陈英朗无奈,只得推着车子上前。

  店铺内,一角修了两座拱形面包窑,有麻利妇人不断将发好的面团涂上油、洒上芝麻,放入烤窑。

  再从另一座烤窑中快速取出黄灿灿的松软面包,熟练从中间切开。

  店铺另一角,则是两口油锅,内里翻滚着裹了淀粉的大块鸡肉

  这店铺的东家,正是原鹭留圩村民刘邋遢。

  听这名字便知,此人应是个不修边幅之人,可此时站在店内的刘邋遢头上裹着英雄巾,身上穿着素色衣裳,面庞双手都洗的干干净净。

  陈英朗当年也在鹭留圩待过,主动招呼了一声,“哟,刘大叔好生意啊,已经开到第十一家店了?”

  正在忙活的刘邋遢抬头,见是陈英朗,咧嘴一笑道:“啊呀,原来是陈二公子!呵呵,托王爷和娘娘的福,如今已开了十三家店,蔡南工业区新开了两家.”

  话里话外那股子想要炫耀的劲头藏也藏不住。

  也是,当年谁能想到,一家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刘邋遢,短短几年竟也能摇身一变成为一家连锁餐饮行业的老板啊!

  刘邋遢在感叹人生际遇奇妙的同时,自然也凭空生出几分‘我也不是一般人物’的自信。

  但他那句‘托王爷和王妃娘娘的福’,也并非纯粹拍马屁。

  早年在鹭留圩,刘邋遢的女儿在农垦集团灶房帮厨,那时东家就爱搞些稀奇古怪的吃物,像什么擀面皮、蒸肠粉、肉夹馍、汉堡包

  而肉夹馍和汉堡这种有面有肉的高热量食物,不但顶饿,且利于赶路的人边走边吃,十分受行旅和生活节奏快的工人欢迎。

  刘邋遢从十字坡第一家店开始,几年来从桐山发展到朗山,再到如今的蔡州,两府三县开店十几家,大小也算个东家了!

  不多时,两只新鲜出炉的汉堡制作完成,刘邋遢麻利的用草纸包了递给陆元恪,说甚不收陈二公子的钱,两人推让一番,陈英朗丢下十八文钱拉着陆元恪快速离去。

  陈英朗驾驭这自行马还不熟练,不敢边骑边吃,两人便转回河南路经略安抚使陈景彦府门前的台阶上坐了,打算吃完再出发。

  陈家门房正欲驱赶,却发现这么不讲形象的坐在府门外的,竟是自家大人的亲侄子,只能无奈苦笑。

  这淮北士子,比起颍川老家那些读书人有明显差异,笼统来说,便是士子在淮北待久了,待人接物、一举一动间都更随性,也可以用‘接地气’来形容。

  陆元恪是东京士子,去年参与过宣德门之乱,后来眼看势头不对,在楚王清场前返回了家中。

  事后,他并不在强迫劳动改造的名单中,却是东京唯一主动报名参加的一个。

  有开放心态、愿意认识新事物并尝试深度参与的人,淮北自然欢迎,于是他被楚王亲点做了陈英朗的助手,在寿州田山县驻村。

  陆元恪三下五除二吃完一只碗口大的汉堡,连里面夹的白菜叶都仔细嚼碎咽下,意犹未尽道:“英朗,你们蔡州怎这般多便宜又好吃的玩意儿?这汉堡便是东京都没有”

  陈英朗细嚼慢咽吞下口中食物,惫懒道:“你以为哪都能像我们蔡州啊?这汉堡也只会在蔡州有!”

  “这话说的.”陆元恪讪讪道。

  人嘛,总会下意识维护自己的家乡,陆元恪虽说觉着蔡州很屌,但他毕竟来自大城市东京!

  陈英朗那句‘只会在蔡州有’,听得陆元恪很不爽。

  “怎了?不信?”陈英朗看出陆元恪不服气,为了让后者心服口服,仔细解释道:“这汉堡和肉夹馍等吃食能在淮北传开,离不了楚王前些年推广的军属家眷家庭养殖”

  “这个我自是知晓,刚来淮北时,你带我去军户家中看过。军眷普遍养猪两到五头,鸡十至三四十只不等,这法子,别处完全可以复制嘛。”

  陆元恪说的轻描淡写,陈英朗一听却撇了嘴,道:“你说的轻巧!你可知我们淮北农研所为挑选合适的猪种、鸡苗花了多少时间么?

  就以如今养殖最多的淮北麻鸡为例,出栏时间只需五到八个月,光饲养时间就比动辄一年以上才能出栏的鸡苗,缩短了一半.这麻鸡是农研所从各地十九种鸡苗中选出的品种!单此养殖成本便节省了多少?”

  “那将这麻鸡鸡苗推广到别处不行么?”陆元恪又道。

  陈英朗马上接道:“别的地方有那么多玉米杆、红薯藤、麸皮做饲料么?这些东西若放到贫瘠之地,都要变成百姓果腹口粮了,哪里舍得喂鸡?

  再者,小农承担风险能力极差,若家养禽畜得病死亡,会极大影响他们的积极性。这份风险需要官府替他们分担,所以农研所免费发放酵母菌粉、乳酸菌液.前者可促进禽畜消化吸收,提高饲料利用率,缩短出栏时间;后者可改善禽畜肠胃,增强抗病力

  外地缺的何止是鸡苗?他们还缺量大易得的饲料,缺农研所,更缺楚王、我大伯这般无微不至关心百姓的官员!

  有了以上条件,外地卖七十至百文的母鸡,才能在我蔡州因养殖量大、出栏时间短导致鸡价跌到四五十文一只。有了便宜鸡,你才能吃到九文一个的汉堡!”

  一通分析下来,陆元恪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只是半懂,却不碍陆元恪佩服道:“英朗,你懂的真多!你是从哪里看来的?”

  陈英朗神秘一笑,道:“你知道嘛,当年楚王还是名桐山小吏时,接手了一个叫鹭留圩的村庄哦,就是那汉堡店东家的村子.”

  陈英朗指了指远处的店铺,接着道:“单单一个小村子,楚王就洋洋洒洒写了万字的调查报告。这是楚王的习惯,每到一地皆是如此。我堂妹嫁入王府后,帮楚王整理了一番,出了一本杂集.内里包罗万象,有详实的调查报告、有楚王随手作出的诗词,还有一种叫做辩证法的.”

  陈英朗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东西,陆元恪却道:“辩证法?楚王这是要著书立说么?”

  陈英朗先摇摇头,随后却又点点头,似乎自己也没想明白,只得含糊道:“我正在研究,好像是一种思考问题的法子,总之很高级!”

  “英朗,让我手抄一本吧!”陆元恪期待道。

  陈英朗却稍一犹豫,那本杂集里的内容太过丰富,甚至有几篇的抬头是‘民族认同之二三要义’、‘发动百姓的基础条件’、‘解放思想和物质条件的关联’.

  标题相当惊悚,就连陈英朗也有想不通的地方,倒是阿瑜对这些东西钻研颇深,私底下曾玩笑一般说过一句,‘此乃屠龙之术’。

  至今,这杂集也只在陈英朗、蔡思、徐志远等淮北顶级二代们之间流传。

  就算是给陆元恪看,也需先将那些敏感内容去掉才行,这么一想,陈英朗回道:“待回了蔡州,我给抄几篇看看”

  “好!”

  “走吧,那鸡汁素肠罐头厂的批文下来了,嘿嘿,咱找魏明甫去,拉投资!”

  说起这个,陈英朗又兴奋起来。

  因蔡州场坊已趋近饱和,招工越来越难,某些技术含量不高的场坊都有外迁计划。

  想让这些项目落户在自己治下的人,可不止陈英朗一个。

  是以,自从数日前阿瑜和楚王从东京返回蔡州,陈英朗便不厌其烦的跟着陈初,纠缠完陈初,夜里再去经略府纠缠陈景彦.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知是不是将两人缠的受不了了,今日堂妹自王府归家省亲,终于带来了正式批文!

  “英朗,你这自行马让我骑骑呗。”

  出发前,陆元恪眼瞅陈英朗帅气的踢开支架,羡慕道。

  这两轮自行马主体由冶铁所好钢所制,轮上裹有杜仲胶,非承载部件以轻便木材为料,通体刷成黑色。

  虽然蹬起来有点累,但帅啊!

  且这自行马售价数百贯,比那壮年健马还要贵,一般人可买不起。

  商户和官员有实力购买,却嫌这物件骑起来不够稳重、有损风度,于是,这帮二代们就成了头一批吃螃蟹的人。

  每每有人骑着自行马招摇过市时,总会吸引无数大姑娘小媳妇的瞩目。

  每当此时,陈英朗就会将车把上的铃铛摇得震天响

  装逼,是所有年轻人的爱好。

  “你别给我摔了啊”陈英朗像是不舍玩具的孩童,却又不好意思拒绝以免显得太过扣门,但‘心疼’二字全都写在了脸上。

  “放心,放心!”陆元恪连忙保证道。

  两人算上吃汉堡,再坐在台阶上叙话,在经略府前待了足有小半时辰,正打算离开时,却见一清瘦中年妇人款款上前,翩翩一礼后,礼貌问道:“敢问这位小郎君,此处可是陈讳景彦公府上?”

  陈英朗即便随性无拘,但世家养出的礼节却不会忘,忙拱手回礼道:“此处正是小生伯父府邸,不知夫人是.”

  “哦?”这妇人微微一怔,没想到这郎君竟是陈景彦的侄子,不由笑了笑,以长辈口吻道:“我姓李,号易安,烦请贤侄通禀一声,便说故人来访”

  “.”陈英朗当场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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