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第509节
不止有齐国河北路的百姓闻风前来讨生活,便是界河北许多金国汉人,也有了南逃趋势,和淮北之于淮南,如出一辙。
以蔡坤和蔡思设想,阜城只需安稳发展了三四年,在此复制个小蔡州不成问题。
但,河北路的政治条件严苛,远不如和陈伯康定下密约的淮北.
时八月,北湾村便发生了一桩事。
八月初一夜,正是一月中天光最暗的几日。
北湾村民防队文三带着几名同村村民在庄稼地里巡视,终于捉到一名窃粮小贼!
今年秋收后,北湾村好地种下了黄豆,赖地种下了淮北提供的‘薯苗’,这种东西有些像芋头,但口感脆甜,农研所的指导技师更是将此物产量吹的吓人。
村民出于好奇,自是万般期待此物丰收后,到底能不能达到农技师说的那‘三千斤打底’的收成。
可进入七月底临近收获前,庄稼地里常有贼人偷掘他们这紫皮金地瓜。
这才有了文三率人巡视可不想,捉了小贼后,民防队竟不忍心处罚了。
那小贼只有十三四岁,整个人瘦成了麻杆,一双突兀大眼格外显大。
这小郎不止把即将收获的地瓜刨出来吃了,衣服前襟还裹了一兜。
当时文三悻悻骂道:“你这小贼,若肚饿吃了也还罢了!还要带走许多,凭白毁了我们收成!”
小郎吓的不轻,哆哆嗦嗦说起,自己是金国乐寿县人,爹爹前些年被金人征发造船,一去不回,娘亲有腰病做不得活,底下还有一弟一妹,一家人快饿死了,实在没法子才游过来偷点吃的,求叔伯们放他一回.
北湾村前几年过的也是差不离的日子,小郎的遭遇自是感同身受。
那文三叹了一声,替小郎出主意道:“如今我们这里有场坊,农忙时也需长工,你若不怕吃苦,不如带一家人来阜城,总不至于饿死。”
小郎犹豫过后却道:“我早有此意,但老娘弟妹渡河不便。”
文三一时豪气上涌,道:“不如,你们明夜过来,我们几人带筏子接应你一家.”
听文三这么讲,小郎跪地叩首,感激涕零。
双方就此约定此事
翌日,恰好张五栾休假回家,文三将此事告诉了村内大人物张五哥。
张五栾稍微一想,便和文三等人一同去了。
一来,他隐约听顶头上司耿宝喜提过,河北路的确有吸收北地百姓的意图。
二来,接应跨河偷渡的百姓,此事可大可小。
当晚,一行人潜伏在界河南岸的芦苇丛中。
子时初,对岸果然有人以火把在夜色里画了三圈.这是约定好的接应信号。
可不想,几人还没来及推筏下水,北岸忽然灯火大作。
“嘿嘿,可让爷爷捉住你们了.”
夜枭般阴森笑声后,一名披甲将军现身,竟是金国河间府统领王文宝。
不知是那小郎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还是因近来南逃百姓越来越多,王文宝沿河巡视恰好埋伏在了此处,总之,那小郎一家.
烈烈秋风,吹得火把摇曳不定。
王文宝不顾小郎磕头求饶,将一家尽数斩于岸边。
最小的妹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
张五栾目眦欲裂,却也无可奈何对岸是金国之土,他再不忍,也不能冲过去。
对岸那王文宝或许是猜到南岸藏着人,特意让军士往芦苇丛中射了几箭,随后大笑几声喊道:“齐国小贼,敢不敢过河来为这一家收尸?哈哈哈.”
虽然张五栾等人都没被箭射中,但那种屈辱之感却格外痛。
当晚返回北湾村的路上,文三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亲眼看着一家被屠,他觉着是自己昨晚一句话害了小郎一家。
“五哥,咱就没甚法子么?”
“.”
张五栾无言以答,两国边事非同小可,那金将在金国杀金国百姓,他又能怎样
不过,第二天张五栾还是提前结束了休假,将此事报与了自己所在的第九团团长耿宝喜。
可不想,耿宝喜一听便怒了,当即点了一营将士沿江埋伏。
张五栾吓了一跳.上司这是要擅启边衅么?
耿宝喜的来历,张五栾很清楚.前者是楚王贴身近卫出身,短短两年间便从队将升迁至团长,是淮北军中最年轻的团长。
可即便如此出身,若和金国冲突,楚王也未必保得住他吧?
张五栾自觉劝不住少年得志的耿宝喜,当即找了旅帅彭二,希望他能劝阻。
可张五栾却万万没想到,彭二知晓此事后,竟带了一营将士前去支援耿宝喜了
这.淮北军的军官都这般火爆脾气么?
难不成还真想以阜城两团兵力,和金国开战???
第372章 齐金边祸
八月初五,夜半子时。
齐金界河两岸,芦苇茂密,但有秋风过,簌簌之声响成一片。
北岸一处芦苇荡内,或坐或躺着三四十名汉子。
居中而坐那人,约莫二十出头,但肤色古铜,目光锐利,硬朗下颌上却有一道三指多长的伤疤,淡然神情早已褪去了青涩
此人正是前楚王贴身侍卫、淮北军后起之秀、第五旅九团团长耿宝喜。
紧挨着他的是九团二营六连长鲁寿。
相比耿宝喜和在场的淮北老兵,鲁寿明显紧张了许多,时不时便会侧耳细听一番。
嘴里不断咀嚼着什么的宝喜见属下如此,抬脚轻踢鲁寿一下,随后从怀里摸出个什么东西递了过去。
鲁寿下意识接了,借着黯淡星光一看,竟是一枚花生奶酪糖这可是好玩意儿啊!
他不懂什么糖分、高热量之类的,但军中兄弟都知道,吃了这东西能恢复气力。
鲁寿随着好大哥张五栾加入九团以后,一再震惊淮北军的伙食、军饷以及训练强度。
可即便在这不计成本养兵的淮北军内,花生奶酪糖也是一等一的好物.这香甜糖果,只有军人外出作战时,才会按每人每天一颗的数量下发。
军中兄弟大多不舍一口吃完,要么将糖块放入热粥里融化,让普通粥饭变成甜粥;要么分成两三份,每餐含那么一块。
像耿团座这般一口嚼了,委实奢侈。
这是军中最流行的硬通货,甚至有军士偷偷攒下,卖给商贩.
据说,在黑市上五块这样的糖,就能换一个北地逃来的年轻小娘。
鲁寿小心咬下一小半,将剩下的又用糖纸包了放入口袋.他并非河北路人,去年被俘获释后,全赖张五栾一家照应,他准备将攒下的糖果趁休假带给五哥家的几个孩子。
或许是耿宝喜沉稳的气势感染了他,也或许是小块糖果入口后带来的满足感,鲁寿忐忑之情渐消,主动和年轻上司搭话道:“团座,咱们已在界河北岸埋伏三四日了”
自八月初二夜,更宝喜便亲自带了一队人,渡河后等在了此处,却偏偏遇不上金军。
宝喜闻言,却平静道:“这算甚?当年我随王爷在淮北剿匪,为伏击贼首靳太平残部,我们曾于山岭间埋伏七八日,你三四天便等不及了?”
“嘿嘿,我哪敢和王爷比啊。团座,再给我等讲讲楚王剿匪之事呗.”
“都讲了多少遍了”宝喜口吻不耐,却稍一沉吟便道:“阜昌十年,五月间,淮北大水,一片汪洋.”
听他开讲.众弟兄纷纷围了上来。
九团人员构成,四成将士来自于原永静军,四成将士来自河北路青壮招募,还有两成来自淮北老兵老兵多担任连排班长等基层军官。
但不管出身何地,每回团座讲起淮北平叛,他们依旧百听不厌。
因为耿团座的故事里,将士一心,当官的不会抢了勇猛士卒的军功分给自己的怯懦小舅子,战后除了军饷外,底层军士也能得来大笔封赏,同样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扫平贼乱,被全城百姓夹道欢迎、撒花掷果,最令人心驰神往
相对公平的环境,意味着人人都有出头的机会。
封赏,意味着卖命能为家人换来好生活。
百姓追捧,则意味着人生价值的实现军中将士多出身底层,若非上官逼迫、粮饷不足以果腹,谁愿去抢百姓,落个被人唾弃的境况?
以前,鲁寿不相信百姓会对一支军队产生感情,直到去年,镇淮军南归之时百姓沿途十里相送,泪眼婆娑。
想起当时场景,鲁寿至今头皮发麻.这样的军队,他如何不想成为其中一员,好在,眼下已如愿。
除此外,鲁寿还特别羡慕耿团座身上那股气势.不管是说起淮北平乱,还是去年河北刘鹗作乱,耿团座永远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好像任何敌人在淮北军面前都是土鸡瓦狗一般。
身为军人,说一千道一万,终归还是要拿实力说话的,若不能打,其余一切皆是虚妄。
这是鲁寿最为惭愧的一点.从军多年,唯一打过的仗,便是去年和淮北军那回。
被人揍的不知道姓啥了
没有不断胜利积累的自信,即便北岸金国驻军几乎全是汉军,鲁寿依然心底发憷,若不是有耿团座亲自带队,他可不敢在北岸驻留三四日。
想什么,来什么.
子时二刻,忽有外围警戒的兄弟穿过芦苇靠近宝喜,隐含兴奋道:“耿头儿,来了!少说有数百骑!据此约莫两里”
宝喜讲故事的声音戛然而止九团中出身前永静军、阜城民壮等成员,不可抑制的紧张起来。
“慌什么?”
宝喜低喝一声,解开包袱,取出了一条花花绿绿的女子衣衫,往身上一套,嘱咐道:“按计划行事!”
有他这一声,大伙从慌乱中回神,纷纷解开随身包袱,穿上了女子衣裳。
许是因为彼此模样滑稽,还引得几声窃笑。
片刻后,寂静深夜已隐约可听马蹄声,宝喜对身旁一位淮北老兵道:“老张,去,学女人尖叫几声,将人引过来。”
“耿头儿,俺又不是那学甚像甚的白虞候.女人怎叫,俺可学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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