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第573节
当晚,亥时末。
猫儿似乎猜到了陈初会来自己这里,已早早的将稷儿和冉儿送去了蔡婳的青朴园。
可见了陈初,还是小嗔了一句,“官人怎不在祠堂陪玉侬了呀?”
陈初装傻,呵呵一笑,坐在床边故意卷起库管,露出小腿上被蚊子叮出包包,边挠边道:“祠堂里蚊子太多了,咬的人受不住。”
多年夫妻,猫儿还能看不懂陈初替玉侬求情的意思么,不由嘟了脸蛋道:“若非官人一直赖在祠堂不走,我早让玉侬回房了。”
说罢,喊了门外的丫鬟,让她前去祠堂送玉侬回望乡园。
见此,陈初才笑着替玉侬说了话,“娘子贤惠,懂得管理后宅亦需宽严相济,玉侬想不到那么多,她一心想让家里孩子们快活,自然对虎头有求必应”
这话是明确将虎头也归入到了‘孩子’的行列,猫儿听了却幽幽一叹,边脱衣服边道:“都说惯子入杀子,虎头与你我不同,家里苦时,她年纪尚幼。后有官人庇护我姐妹,她吃的好、穿的好,近年来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觉间,性子便刁蛮了起来”
猫儿讲自己和陈初衣裳在衣架上挂好,回身和陈初坐在床沿,稍显吃力的将陈初被蚊虫叮咬的小腿抬到自己大腿上,边帮他在叮咬处涂药边绵声道:“如今一家人都对她宠溺的很。阿瑜时不时便偷偷给她零用钱,蔡姐姐还给过虎头价值不菲的头面,我一直装作不知道,可这回玉侬给她这几百两的香妆,委实太过了!”
“呵呵.”陈初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其实说起给虎头东西,陈初才是带头的那个.正是因为近年来陪伴虎头的时间少,陈初每次回家,虎头那小钱匣,总会多上一沓货票。
也正是有他这种行为,善于观察风向的女眷们才会赛着劲的给虎头各类物件。
猫儿不知是不知道,还是故意没戳穿,反正没提陈初这茬.但眼下看来,玉侬有点像是被杀鸡儆猴了的那只‘鸡’.
以此提醒大家,别再惯着虎头了,猫儿生气了!
“官人,虎头太过顺遂,大家都这般惯着她,我担心她不知民间疾苦、不知财货来之不易。”
涂了药膏,猫儿疲惫的将小脑袋搁在了陈初肩膀上。
关于猫儿所说这点,陈初倒认同,“待明日我说一声,以后不许大家再私下给虎头钱财了。”
“嗯。”猫儿在陈初肩上点点头,可脸上忧虑神色依然未消,“比起这个,我更担心她.哎,如今的孩子怎么了,小小年纪便看那些情呀爱呀的杂书。不好好读书,却去钻研那,钻研那傲来内衣。我们在家作姑娘那时,可不会这般!”
这话,怎听得有点耳熟。
哦,对了,有点像当年父母长辈的唠叨.‘哎呀,现在的小孩咋这样,我们年轻时每天砍柴挑水,现在的孩子一点苦都吃不了’
有几分神似。
陈初笑了笑,伸手揽住猫儿圆润小巧的肩头,在滑腻微凉的皮肤上边摩挲边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法,咱们淮北这帮孩子长大,必然比上一代更跳脱,更开明。”
闻此,猫儿微微仰起头,望着陈初,担忧道:“如此下去,天下人岂不嗤笑官人治下风气败坏?”
陈初却不以为意的撇撇嘴,“世人多是墙头草。我淮北只要富足强盛,便是风气开放些,旁人也会夸,淮北自由包容、不拘陈规.若我淮北穷困疲弱,即便人人守礼、视情欲为洪水猛兽,又会被人说守旧不知变通、束缚人性。这世间啊,历来是有钱的、拳头大的人说话有道理,国家亦如此.”
猫儿似懂非懂,沉默了下下,还是道:“虎头她们的年纪,情窦初开,看些话本我便不说甚了。但那傲来胸衣,却是闺中意趣之物,她们小小年纪,不该”
陈初却打断道:“谁说那胸衣只是意趣之物了?”
“啊?难道不是么?”猫儿眨巴着水洇洇的桃花眼问道。
这是刻板印象,陈初必须帮猫儿破除。
于是,陈初用双手扳着猫儿肩膀让她坐直身子,随后指着猫儿绣有hello kitty图样的胸衣下沿,认真道:“傲来胸衣有细铜丝支撑和扶托,有利于小白兔血液循环,降低血液不畅造成的腺炎疾病发病概率。还可避免碰撞受伤、矫正胸型,降低发育畸形的风险.”
陈老师小课堂开课,巴啦啦说了一大堆,从美观到健康。
直把猫儿说的一愣一愣的。
陈初最后总结道:“此物并非娘子以为的轻佻之物,相反,还是一件可以造福广大妇人的好物,需要大力推广!”
陈初把自己说嗨了,信口道:“我看啊,可在勾栏行挑些身材窈窕的姐儿,在我淮北来场踢台内衣大秀!”
这话也就说说,若真搞了,不免太过惊世骇俗。
猫儿歪着脑袋,忽闪着长睫毛看了陈初半天,忽道:“官人,这胸衣终是女子贴身之物,你怎懂的辣么多?”
咦,猫儿发现了华点!
“呃嗐,我一个大老爷们,肯定没研究过这种东西,都是大郎给我说的。”
“大郎?他驻在寿州,你们兄弟已有大半年没见了吧?他何时与你说的?”
“哎呀,睡了睡了,困死我了。”
你们放假了么?
第416章 更恼人的事
七月初七,乞巧节。
一早,王府后宅衣架、晾杆上便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女子衣衫。
这叫‘晒衣’,是乞巧节风俗之一。
下午时,吴君如、周芷若等虎头的手帕交,各自送来了亲手制作的巧果。
玉侬等人借着这女儿节日,再次替虎头求了情,终于在当日傍晚,猫儿解除了虎头的禁足。
是夜,后宅花园中摆起供案,置巧果点心、酒水香饮,行拜月之礼。
因家中多了嘉嫆一行人,今年乞巧热闹尤胜往年。
玉侬在孩子中间有着异乎寻常的亲和力,此时娆儿、冉儿正绕在她膝前,瞅着玉侬将小刀红的花瓣在药臼捣碎成泥,随后将花泥加矾涂在小丫头们的指甲上,再裹上布条.
睡一晚后,指甲就会变成红色了。
帮娆儿和冉儿弄好,两名小丫头欢天喜地的跑开了,玉侬抬头看见皇女中年纪最小的嘉禧正眼巴巴望着那药臼,不由咯咯一笑,朝她招了招手。
嘉禧回头看了看嘉嫆,征得二姐的同意后,稍显拘禁的走到了玉侬身前。
玉侬却不管甚皇女不皇女的,在她眼里,嘉禧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一伸手便将嘉禧揽进了怀里,笑嘻嘻道:“来,姐姐帮你涂指甲”
后院气氛融洽至极,除了.
除了独自坐在角落石凳上的虎头,形单影只。
在王府自然没人排斥虎头,但虎头故意远远躲开灯火通明的热闹处,像是在怄气,又像是在自我孤立。
“这玉侬,跟孩子真投缘,就没见过不喜欢她的小孩儿”
蔡婳眼瞧怯生生的嘉禧不多时便和玉侬熟络的咬耳朵说起了悄悄话,不由啧啧称奇,猫儿闻言,这才收回了关注虎头的目光,往玉侬那边看了一眼,浅笑道:“是呀,玉侬诚如赤子,和孩子最投缘。”
说罢,稍微一顿,又道:“蔡姐姐明日去往吴城,可准备妥当?”
蔡婳一边帮怀里的稷儿打着团扇,边懒洋洋道:“没甚好准备的,快则五七日,慢则一月便回来了,不耽误咱们一家仲秋团圆。”
一听蔡姨娘明日要离家,稷儿马上抬起了头,奶声奶气道:“姨娘要去哪儿?带上稷儿么?”
“嘻嘻~”孩子的话中可明显听出一股依赖之感,蔡婳不由开怀,低头在稷儿粉嫩嫩的脸蛋上‘啵叽’亲了一口,“娘给稷儿去挣大钱呀,好给稷儿娶娘子”
猫儿当即翻了个大白眼她自然能听出,蔡婳自称时故意将‘姨娘’中的‘姨’隐去了。
这事吧,若在旁的大户人家,可不算小事但在生态奇特的王府,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猫儿这个当事人也只是翻了个白眼了事。
蔡婳明日要去往颍昌府吴城.冶铁所勘探人员在当地发现了一座品位极佳的赤铁矿,需她亲自过去看一看,好决定要不要在当地投资建矿场。
那边,阿瑜牵着冉儿走了过来,冉儿见了娘亲,急忙挣开阿瑜的手扑了过来,竖起包了小刀红的十根小手指向猫儿炫耀道:“娘,娘,红指甲。”
猫儿宠溺一笑,将小人儿抄起,放在了自己膝头,随后看向了阿瑜,“阿瑜,明日你去往颍昌省亲,刚好可以和蔡姐姐同路一段。”
“好呀!刚好可以在路上聆听蔡姐姐教诲,阿瑜求之不得呢。”
“呵呵,我这边也为重慈大寿备了一份薄礼,阿瑜明日起程时莫忘了带上。”
‘重慈’说的是祖母,阿瑜的祖母、陈景彦兄弟的母亲,七月十九日六十大寿,阿瑜回乡省亲,也是为了给祖母贺寿。
“姐姐太过客气了。”
“阿瑜的祖母,亦是官人和猫儿的长辈,官人公务繁忙,无法陪你同去,已然心中有愧,阿瑜不用再推脱了。”
“那,阿瑜代祖母谢过姐姐。”
阿瑜很羡慕,羡慕猫儿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亦是官人和猫儿的祖母’.夫妻一体,替夫备礼,也只有大妇才能说的这般有底气。
在猫儿身边坐下闲聊几句后,阿瑜察觉猫儿的视线总会不自觉的落在虎头身上,聪慧如她,马上猜到了猫儿对虎头既担心却又不知如何沟通的纠结心思,稍一思索便道:“姐姐,不若明日我带上虎头,去颍昌散散心吧!”
猫儿只想了几息,便点了点头,“也好,阿瑜待会问问虎头,若她想出府看看,便劳烦妹妹带上她吧。”
当晚亥时中。
柔芷园,阿瑜坐在书案前,仔仔细细将数份礼单又看了一遍。
礼单中,爹爹的最为简朴,除了寿桃便是些龙涎香、乳香等香料和一些保体药材,最贵重的也不过是一件铜鎏金坐佛。
六十整寿,本该非常隆重,但爹爹和二叔的贺礼却都算不上贵重。
甚至两人都以公务繁重、脱不开身为由,不回家参加寿贺。
个中原因,阿瑜非常清楚.如今之陈家,在颍川远比当年吴维光家还要风光,表亲陆钦哉在朝中任户部尚书。
长子在淮北任一路经略,封疆大吏。
二子虽无具体职务,但齐国人人皆知陈景安乃楚王腹心,有‘隐相’之名,日后成就绝不比其兄长低。
更有众多子孙辈在任各级中下官员,其中,尤以宿州知事陈英俊,河北路巡案陈英朗最为突出。
眼下风光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便是淮北系中另一股重要势力蔡家,亦有所不如。
在颍川,已有好事者将陈家称为‘陈半朝’。
陈景安敏锐的察觉到了这股危险苗头,又恰逢老母过整寿,为避免场面过于出挑,他同陈景彦一边去信命留守老家的三弟低调行事,一边说服兄长留在蔡州。
以免回乡后招惹来更多想走他们兄弟关系谋份前程的故旧亲族。
为此,甚至寿礼都置办的异常简朴。
‘陈半朝’可不是个什么好称呼,容易引起同僚嫉恨不说,更怕招来元章侧目啊!
别看他们这些文官风光无限,却在军中没有任何影响力
淮北军的建设从成军伊始,便剔除了各家势力,甚至当年在桐山时和陈初关系匪浅的张宝,因是徐家女婿这层关系,都没能留在淮北军。
据说,这个建议,还是蔡家三娘亲自向陈初提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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