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第645节
一里多外,正是由彭二坐镇的齐军补给点.如今淮北军作战,火器渐多,自然需要更多的火药。
但火药若囤积于第一线,万一在混乱战场引燃,必会造成本方重大伤亡。
是以,火药补给之处,特意后置。
老白投掷的铁罐罐就是此处领取,那后勤兵见这回只有老白一人回返,诧异之余也并未多问,赶紧备好单兵携带量。
却不料,老白径直道:“不要这些,给我炸药包!”
“好,白营帐要多少?”
“二十!”
“!”
虽不明白老白要这般多炸药包作甚,但后勤兵依旧按他要求备好了物资。
直到看见他将炸药包在战马身上绑满,又将余下炸药包挂满了自己的前胸后背,那后勤兵才察觉一丝不对,忙道:“白营长,你要作甚!”
正将数只炸药包引信缠在一起的老白抬头看了这后勤兵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却呵呵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支簪子,递了过去,“这支簪,是王爷从王妃哪里讨来的,原本打算让我追女人用,嘿嘿,可咱老白以前做过错事,白娘子不收啊.得了,现下用不上了,日后你还与王爷。”
后勤兵木怔怔接了,却也就此确定了老白的某些意图,连忙去寻彭二告知了此事。
待彭二赶来时,人马挂满炸药抱的老白刚刚驾马驰出补给营,彭二连忙在身后大喊,“老白,你要作甚!”
白毛鼠于马背上扭腰回身,笑嘻嘻朝彭二行了个军礼,遥遥回道:“彭二哥,劳您向王爷说一声,咱这辈子能跟他数年,死而无憾.”
“兄弟!尚不至此!”
“哈哈,二哥,老白去也”
酉时一刻。
各处战斗已至白炽,每一次呼吸,都有无数鲜活生命定格在这个寒冷的冬日傍晚。
双方已都不足两千的铁浮图和近卫一团,还在缓坡下以性命疯狂撕扯。
此时的完颜揽左臂中了冷枪,鲜血顺着下垂手臂如小溪一般淌个不停。
焦屠同样肩上吃了一枪,长子的铁甲上遍布血肉、刀痕,只有韩世忠如同疯子一般,弃了头盔,披头散发,肩膀上卡了半只齐腕而断的手掌.
两军全力厮杀之时,铁浮图侧后,忽有一骑孤影疾驰而来。
后阵警戒金兵见状,并未当回事一人前来,不是送死么!
却不料,此人接近军阵侧后时,也不与警戒金兵交手,直直冲向铁浮图中央。
那警戒金兵不明所以,却也不能任由他来去自如。
无奈,重骑马速赶不上这位身穿齐军军衣、身上挂满麻布包的轻骑。
仅仅几息,这名齐军校尉便冲进了铁浮图深处。
阵中金军见了这身上四处冒烟齐军忽然出现在身旁,显然吓了一跳,顿时四面八方的兵器便招呼了过来。
齐军校尉仗着身形灵活,连躲三四次,可他胯下马儿却没那么幸运了,被一名手持狼牙棒的金兵一棒砸碎了脑袋。
马儿登时失速,栽倒在地。
这名齐军自然也逃不脱跌马的结局,周边金兵趁其不及起身,五六杆长枪马槊便刺了过来。
方才身形灵活如猴子的齐军校尉被枪槊死死钉在地上,这齐军虽口鼻喷血却并未当场身死,反而看了一眼引线已到底的麻布包,吐出一口血沫,咧嘴朝上方众多金军铁浮图笑了起来,“老子大号白玉堂!哈哈”
几乎在笑声响起的同时,以老白为中心的铁浮图深处,陡然间爆出一团巨大火球。
紧接,狂乱气浪迅速膨胀,撕碎了周边所有物体,不管是温软血肉,还是坚硬兵甲,都如同纸糊一般。
被裹挟其中的断肢碎肉、残甲折枪向八方天地激射而去。
缓坡上,陈初清晰看见一道圆形空气波动自铁浮图中后方的位置席卷而过。
距爆炸点二百步开外,正与金军厮杀的长子、焦屠等一线将士都被这股巨力横推的倒飞了四五尺。
随后,一股浓黑蘑菇云从铁浮图阵中升腾而起,短短几息便升上了十几丈的高空。
然后才是肢体碎甲、糜碎肉块,稀烂的肠肺心肝如骤雨一般落了下来。
被气浪掀翻在地的完颜揽耳中嗡鸣不止,脑袋昏昏沉沉,他腰腿被战马压住,动弹不得,只能扭头看向了声音来源处
却见,原本身后乌泱泱的铁甲骑士,此刻竟原地消失!
也不能说是消失,只有一部分还在天上飞着,一部分以爆炸点为圆心呈发散状,要么口鼻渗血,已没了气息,要么缺胳膊少腿,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别说他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便是陈初也没明白他自然知道这是火药所起的爆炸,但爆炸点怎刚好在铁浮图中间?
有那么一刻,整个战场都安静了下来。
即便有不少人见过城南金夏大营爆炸,也被这次爆炸的威力惊的口瞪目呆。
城外齐金夏三军同样惊骇莫名。
金夏军知晓齐军有天雷,自然认为这又是齐军所为。
可众多齐军将士见这可怖爆炸就在楚王纛旗前数百步的距离,唯恐楚王也被扬了,一时军心大乱。
右翼耿宝喜部、左翼秦大川部甚至不顾当面敌军,竟有掉头回援中军之意。
紧急关头,忽听那缓坡上响起一道嘹亮唢呐,‘滴滴哇滴滴哇滴滴滴滴.’
淮北军的冲锋号!
黑烟稍散,只见楚王纛旗依旧迎风飘扬!
几乎就在冲锋号响起的同时,东城新曹、丽景两门同时洞开。
东京厢军十镇督帅蒋怀熊不等大部在城外空阔地重新列阵,便带着百余马军,直扑战场而来。
犹如出闸猛虎!
冲锋号一响,前方便是刀山火海,也不能阻淮北军一步。
在淮北各部的带动下,齐军发起强硬反击。
早已如同强弩之末的左翼西夏军率先崩溃,往城北大营逃去。
金夏诸军见状,相继溃退
缓坡上,临风而立的陈初,眼看大胜在即,心中却没有多少兴奋欢喜之情。
抬头望去,方才大爆炸激起的烟尘混合着扬至半空的血雾,在昏黄晚阳照射下,竟幻化出一道彩虹.
碧血长空,亦幻作虹。
陈初仰头看着这道奇异景色,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伤感。
第464章 铁火淬炼,天下强军
朔风凛冽,残阳如血。
东京东城外的广阔平原上,溃兵四散。
即使到了此刻,金国拐子马在逃遁之时,依旧渐渐汇聚到了一起。
陈初站在岗上以千里镜观察了形势后,命小乙前去传令,“宝喜第九团、折彦文部、近卫二团三部合力追击拐子马,务必不使其再度集结,余者小股溃散敌军暂且不理。”
此战,金夏虽折损大量精锐,但以二十万马步军的体量来说,远未达到主力尽灭的程度。
若给他们喘息机会,完成又一次集结、重建指挥体系,确实有再战之力。
眼下齐军要做的就是痛打落水狗,专盯着相对大股的金夏军追击,让对方无法完成组织重建。
除此外,陈初又分兵一部,去往东北十里外.大郎所率步卒后队,原本领了迂回至金夏军北大营后方的任务,却在半道撞上了同样想要迂回摸营的金夏步卒,眼下激战正酣。
军令发出后,折彦文部、耿宝喜部迅速出击,杀向正在收拢溃兵的拐子马。
而近卫二团得令后,却只分出一部人马参与了追击,余下数百人却沉默围在一处。
战场上尸横遍野,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的汉子们浑身浴血,坚毅神色此时竟有些无所适从的慌乱。
这场面,看起来十分不协调。
不待陈初遣人前去询问发生了何事,前去传令的小乙已急慌慌折返,不待战马停稳,小乙一个漂亮翻身便跳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至陈初身前,低沉却又急切道:“陈大哥,沈大叔想见你一面.”
结合远处情景,陈初心中一沉,忙道:“沈大叔伤了?”
“嗯”
“伤势怎样?”
“陈大哥再去见沈大叔一面吧。”
小乙说的委婉,陈初却也明白过来,忙一个呼哨,招来小红,翻身上马,朝那处近卫二团聚集地赶了过去。
少倾,陈初驰近跳下马来。
外围将士见楚王亲至,纷纷沉默着让开了道路。
人群内圈,庞胜义和铁胆一左一右跪坐沈再兴两侧,老沈面如金纸,下巴、胡须、胸前衣衫上满是浓黑血污。
呼吸声犹如漏气风箱。
伴随着呼吸的动作,血沫夹杂着块状暗红血肉不住从嘴角淌出,似乎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痛苦。
看起来,像是伤到了脏腑.
一旁的铁胆,娃娃脸上遍布敌人迸溅来的血点,经泪水一冲,形成两道清晰沟壑。
铁胆,既不爱哭,也不爱笑。
这是陈初头次看见她哭鼻子,也是头一次在她脸上看见这般害怕的神色许是担心自己把爹爹哭走,明明眼泪已止不住了,可铁胆偏偏用力咬着下嘴唇,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另一边的庞胜义见陈初到来,赶忙道:“大哥,楚王来了!”
尽管庞胜义万般不愿承认,却也知大哥不行了,之所以强撑到现在,正是为了见初哥儿一面。
果然,沈再兴闻声,原本已有些灰暗的眸子瞬间爆发出最后一丝神采,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只有一股一股的黑血和嘶嘶漏气声。
陈初连忙在沈再兴身旁蹲下,道:“沈大叔,你莫讲话了,好好休养,今日不管是战死还是负伤的兄弟,我一定安置好大伙家眷。”
淮北军又不是第一天成军,将士遗孀和伤兵安置早已有了一套高标准,沈再兴自然不是担心这个。
只见他缓缓摇了摇头,侧脸看向了惊恐无助的女儿。
老沈到底没忍住,两行浊泪自眼角缓缓滑入已白发斑驳的鬓间.乖囡啊,往后爹爹无法护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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