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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息怒 第656节

  柴极方才听说徐鹭和淮北水军已兵临扬州,不由起了别样心思,“晋王,想来那扬州城,三两日内可下吧?”

  陈初一眼窥破柴极心思,却道:“扬州乃江北重镇,未必会如先前那般顺利。”

  柴极点点头,又道:“如今庐州已入我军之手,哎.”

  说着,柴极环顾相对皇城逼仄了许多的冒牌‘延和殿’,叹道:“这安丰地狭,且远离前线,咱们能否迁往庐州”

  庐州乃淮南路治所,自然要比安丰繁华的多,这柴极是嫌弃安丰无趣,想要去往更繁华的大邑。

  从他开口时,陈初便猜到了柴极的想法若扬州能顺利拿下,这太上皇只怕就想要迁往扬州了。

  但陈初却没打算让柴极挪窝庐州城虽大,却距离淮北有点远了,一来当地周国遗老更多,若柴极亲临,想来身旁会迅速聚拢一帮周国旧臣,不利于陈初控制。

  二来,万一战局有变,庐州远离淮北,既不利于快速撤往淮北,也不便淮北南下支援。

  于是陈初径直道:“陛下,安丰虽小,却背靠淮北,可进可退。且逆军主力此时仍驻留在荆湖路,我军不可不防”

  一句话,断了柴极的念想,正在他失望之时,陈初忽然右手虚指,将此时待在延和殿内的所有臣工都捎带上,道:“如今,国君归位,忠贤云集,陛下重整社稷、谋图中兴正当其时。然,国有君,不可废其礼,陛下请看.”

  说罢,笑眯眯站在厅中的陈初忽然拍了拍手,两名双十年华的美貌女子抬着一支十字木桁款款而出

  那木桁上,撑着的正是一件黑底金绣五爪龙、遍布章纹的衮冕!

  跟在后方的二郎和小乙各端托盘,上头放的是旒冕、玉笏.

  这一套,正是皇帝祭天祭祖、登基、大朝会等重大活动中才会穿着的衮冕!

  柴极自从南归以来,虽平日常着昭示皇家身份的绛纱袍,但绛纱袍终归是起居常服

  和这衮冕所代表意义完全不同。

  十几年了啊!

  自丁未后,柴极也算历尽屈辱,此时忽见这庄重衮冕,往日或悲或喜的画面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柴极激动之余,颤颤巍巍走下御座,眼泛泪光。

  似乎,重着衮冕,他就能回到当年一言九鼎、意气风发的壮年时代

  “请陛下着衣.”陈初适时道。

  正小心翼翼抚摸衮冕的柴极这才回神,忙以衣袖轻拭眼角,随后一把抓住了陈初的手,嘴唇直哆嗦,“晋王,晋王!你才是我大周大大的忠臣啊!”

  “陛下万岁,千秋万代”

  陈初一时嘴话,不知怎地在陛下万岁后加了这么一句千秋万代,初听,有那么一点违和。

  但这话是晋王说的,那就没问题了.

  陈初话音刚落,厅内众官齐贺道:“陛下万岁,千秋万代”

  柴极见屋内自晋王以下,纷纷拜伏于地,不由心神激荡。

  回来了,都回来了!

  九五之尊的感觉,全都回来啦!

  众臣中,只有陈景安暗自嘀咕道:这衮冕工艺复杂,并非十天半月能赶制出来的,这玩意儿元章咋有的?

  悄悄抬头,细细一看.柴极的身高和初哥儿差了少许,却比初哥儿要胖一些,那衮冕穿在他身上,下摆稍长了一些,肚子却又紧绷了点。

  若换到元章身上,肯定更合适一些!

  由此,陈景安自然猜到这衮冕的来历了.怕是淮北某些人早已等不及,提前偷偷做好了一应衣物,却被元章拿来借花献佛了!

  想清楚这些,陈景安觉着好笑,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陈初。

  恰好,陈初也看向了他。

  视线交触时,初哥儿竟还调皮的挤了挤眼睛。

  哟,晋王,请你稳重!

  当日,柴极不但得了衮冕,晋王连带仪仗一并准备好了。

  像什么玉辂、十二龙旗、鸾旗车、辟恶车、指南车、记里鼓车一应俱全。

  惹得柴极又数度落泪。

  夜戌时,陈景安漏夜来访,被二郎引到了陈初暂住处的书房内会面。

  却不想,书房内不止陈初一人,铁胆正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由陈初指导练字。

  陈景安不由失笑.元章哪都好,但那手字,确实没有资格再教旁人,这沈娘子跟着他练字,能练出个甚来?

  不过,当初沈再兴在东京城外临死前将铁胆托付与楚王一事,在淮北高层已不是秘密。

  陈景安刚好借着此事,找到了话题切入点,“元章,准备何时办事啊?”

  说‘办事’时,陈景安仿似无意的扫了铁胆一眼。

  陈初也转头看向了铁胆后者完全没意识到两人是在说自己,依旧稍显笨拙、却异常认真的抄写着字帖。

  “先生又不是不知眼下情形,我也正在为此发愁啊。”陈初揉了揉脑门。

  为了不提起铁胆的伤心事,陈初说的隐晦沈大叔刚刚阵亡,按规矩铁胆又需守制三年,待三年过,真就把她拖成老姑娘了。

  陈景安却道:“还不是怪元章自己?”

  “怪我?”

  “嗯当初去往大凌河时,元章曾言,待北地事了,便行大事.月初,在东京城外是多好的机会?挟大胜金夏之威,元章若穿了那身衣裳,齐国朝堂内外,谁敢多言?”

  陈景安明显有些不满.当时在东京城外确实是好机会,但陈初去往金国时,明明说的是‘北地事了,再议此事’。

  怎么到了陈景安嘴里,就变成了‘北地事了,便行大事’?

  不过,东京城一战胜之,的确让淮北系有些按捺不住了。

  陈初理解整个团伙的心情,他自己进步了,大伙才能有更广阔的进步空间嘛.

  是以,他并未辩解此事,而是问道:“此事和我办事有甚关系?”

  这里的‘办事’说的是和铁胆成亲。

  陈景安却理直气壮道:“你若做了大事,此时你与她便是君臣,君臣之间可以夺情起复嘛!”

  “.”陈初愣了好半晌,才明白陈景安的逻辑。

  冷酷点说,君王之家没有亲人,老婆孩子都可算作臣属,陈初若当了天子,便可给铁胆下旨夺情。

  入宫为妃,生儿育女也是效力皇家,夺情可勉强适用。

  铁胆似乎察觉两人的话题和自己有关,懵懵懂懂抬起头看向了陈初。

  陈初对她笑了笑,随后对陈景安道:“先生想说甚便说甚,何故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陈景安洒然一笑,这才进入了正题,“元章,齐国你暂且不取尚有说法,但今日又高高抬了太上皇一手,却是为何?”

  “柴极虽恼柴崇这么多年来不曾设法救他出囹圄,但那柴崇毕竟是他儿子,若不将柴极已被金人磨灭的野心勾起来,紧要关头,柴极未必会舍得将柴崇置于死地。”

  陈初的解释,陈景安并不算太认同,只道:“当年刘齐东京内乱,元章还看不出?天家哪有半分亲情在?再说了,以我淮北之势,便是不用太上皇为傀儡,也有鲸吞周国的一日.”

  “齐周将士皆为我汉家儿,能少死些人总好些!再者,周国士绅阶层可要比经受过丁未之乱的齐国士绅根深蒂固,待日后田改,怕是又要有不少人头落地。有柴极在前头顶着,咱也能少背些骂名.”

  陈景安认为,谋图霸业,自然少不了死人。

  但陈初的后半段话却得到了陈景安的认同,甚至短时间内便脑补出了接下来的流程待淮北吞了周国,一切田改政令都要出自柴极、裴蔚舒这些周君周臣。

  民间士绅反抗,再以柴极之名平叛.待周国良田尽归国有,陈初就可以跳出来,打着为天下士绅伸张正义的名声,逼柴极退位.

  名声落了,良田自然也不会再还回去。

  两人用了半个时辰,沟通了接下来如何消化周国的长远战略,陈景安心定,起身告辞。

  只是,刚走到了房门处,陈景安却忽然回头,罕见的露出了一抹谨慎神色,提醒道:“元章,齐国之事也不可久拖.万一底下弟兄等不及,恐殿下有难.”

  “.”

  原本脸带淡笑的陈初,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只道:“底下?底下是谁?”

  “我是说万一”

  “哈哈哈”陈初放声大笑后,倏地严肃道:“若无有心人撺掇鼓动,底下兄弟做不出这般事!”

  所谓‘恐殿下有难’,说的是,若陈初迟迟不肯取而代之,恐怕有心急兄弟会铤而走险加害嘉柔.嘉柔若死,陈初黄袍加身再无任何阻碍。

  毕竟,齐国此刻局面,除了他谁也镇不住。

  看来,淮北系内部确实有些人真的着急了,或许是陈景安听到了某些风声,也或许,这本就是他代表文臣做的一次试探。

  “也是,禁军有刘统领辖制,殿下应无大碍。”

  陈景安往回找补了一句,陈初却盯着陈景安,似笑非笑道:“先生,‘底下等不及的兄弟’里不包括您吧?”

  “呵呵,元章多虑,我陈家全族自阜昌八年孤注一掷押宝淮北以来,可做过任何损坏淮北利益之事?到了如今,天下局势已有七分明朗,更不会去冒险”

  陈景安表情柔和,语气淡然,却极具说服力。

  他没拿两人多年默契的感情说事,而是站在了利益角度.我陈家在你还未成一方诸侯时便倾力支持了,当下局势已大利淮北,更不会背着你去做违背楚王意志的事。

  陈初点点头,回道:“我与先生亦师亦友,与阿瑜夫妻一体,与纬廷、英朗多年相交,自是希望两家百年交好。先生应该已看出来了,我与嘉柔并非简单君臣,我俩已育有一女,你不必帮我遮掩,若先生听到了什么风声,只管将此事告知那些有心之人.”

  说罢,陈初顿了顿,声音平淡道:“齐国之事,我自会处理。但嘉柔已是我王府家人,谁若动我家人,莫怪祸及妻儿.”

  一旁,铁胆早已察觉气氛不对了,不知何时已弃了毛笔,藏在桌案下的手紧紧握着一支短匕。

  似乎陈初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去将陈景安宰了.

  陈初发觉后,赶忙用手摁住了铁胆的手,连道:“不至于,不至于”

  翌日。

  身穿衮冕柴极于安丰府衙二堂‘垂拱殿’召开首次大朝会。

  因二堂狭窄,新任各级官员站的前胸贴后背,看起来有点滑稽.

  场地虽逼仄,但整个朝廷框架还算完整。

  除了陈景安、韩昉等北来官员,已归正了这个新朝廷的淮南周官几乎统统有所升迁。

  总之,齐宣庆三年、周绍兴十五年腊月十八,大周淮南流亡朝廷,于安丰城正式成立。

  当日,柴极便颁旨一道,命临安柴崇前来安丰觐见父君。

  来,他是不敢来的,但旨意却一定要发.

  天地君亲师,柴极占了君、亲两重身份,且看临安朝廷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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