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第720节
“军容.上月底,属下曾随韩尝前往望京驿犒军,见营中军士半数皆为老弱,便是青壮也不像是老兵。更重要的是,整个军营内死气沉沉,实在不像是为祸齐周百余年的西北雄兵”
李科捡扼要的禀报后,又加上了自己的分析,“想来,东京一战后,我军追击千里直入西夏腹地、兵临兴庆府,彻底将他们的心气打没了。”
这话倒是有依据,以西夏这般不足三百万口的小国,一战损失十几万青壮,不但耗空了国防力量,便是生产能力也遭受到了毁灭性打击。
也正是在齐军的巨大压力下,李仁孝才被逼无奈,再从国内本已所剩无几的男丁中又抽了三万人来南京助战。
西北,有郑国公、枢密副使范恭知这样的老狐狸坐镇,西夏不出几年便得被耗死
就如这次,范恭知年初来信时,解释了为何必须逼迫西夏军四月中旬前赶到南京西夏汉化百余年,早从逐水草而居的游牧变作了耕牧并举,他们的主要粮食作物便是麦子和糜子。
而麦子五月熟、糜子八月熟因东京一战大量损失的劳力,必会因此次抽调三万男丁而变得愈加捉襟见肘。
你看,你西夏收割庄稼时的劳动力不够,我齐国西北军刚好有人,帮你收割一下合情合理吧?
至于收获以后粮食归谁,那就再说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去往内城的应天门,李科见状,低声道:“属下先行告退”
再往里头走,便是后宫了,李科外臣的身份不合适。
陈初点点头,则继续往里走,守在宫门的太监对此熟视无睹。
沿着大安殿一侧,陈初穿过宣明门,得到消息的总管太监徐德海已提着灯笼快步迎了出来。
这徐德海也是黄豆豆的干儿,宣庆二年淮北军进了南京城,前者被调来听用。
见楚王有入后宫的意思,徐德海非常有眼色的支使了一名随行小黄门,让其在前头开路,驱赶不相干的人等,以免楚王夜入后宫被过多的人看见。
陈初却毫不在意,只道:“皇后娘娘在何处?”
“禀王爷,娘娘在昭明宫。”
“前头引路.”
“是。”
昭明宫,自金帝病重昏睡,便一直住在此间。
太子完颜安在淮北受了一肚子委屈,自今日回宫便一直留在昭明宫内。
酉时末,掌灯时分。
宫人点燃一盏又一盏牛油大烛,寝殿内灯火通明,却见这小太子趴在父皇的病榻前,双眼含泪。
同在此间的柴圆仪见状,上前劝慰道:“时辰不早了,殿下回东宫歇息吧。”
完颜安却抹了把泪,倔犟道:“儿臣不困,想和父皇说说话。”
柴圆仪叹了一声,轻抚完颜安脑袋,柔声道:“如今你父皇不能理事,社稷大任全担在你肩上,不可任性。”
许是柴圆仪温柔的动作起了作用,自小缺乏母爱的完颜安,在淮北时对前者的些许不满随即消散,只见他一个侧身抱了柴圆仪的腰,抽噎道:“母后,若父皇能理事,那淮北小儿岂敢欺我!待儿臣长大,重整大金,挥师南下一定杀了那陈稷!还有那陈娆,儿臣也不能放过她!”
许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完颜安觉着自己又行了。
柴圆仪闻言,下意识看了侍立一旁的白露一眼。
白露目光下垂,毫无波澜.蒲鲜嬷嬷被杖毙后,白露便是柴圆仪给完颜安新找的嬷嬷兼东宫女官。
不听母后回应,完颜安不由抬起头望着柴圆仪道:“母后,您一定要帮儿臣!”
“嗯”
柴圆仪含糊应了一声。
这时,却有一名小黄门轻手轻脚入了寝殿,在白露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白露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知晓。
接着,白露和柴圆仪对视一眼,后者知晓白露有事要禀,这才挣脱完颜安走了过来。
“徐公公让人传话,王爷正朝娘娘这里来”
柴圆仪一听这个,意外之余竟露出些许期待神色.心情压抑困苦多年,她为数不多的快活日子,便是当初与楚王做露水夫妻的那几日。
那是从身体到灵魂、由内而外的宣泄。
不过,柴圆仪能在金国生存下去,自然是极知进退之人,接触了一回蔡婳,便知王府女眷不好招惹。
是以,在淮北时分外坦诚和老实。
这回,楚王北来,也有家眷同行,是柴圆仪了解不多的陈瑾瑜,但后者却随着众多天策府文臣、家眷在后军,据说刚过霸州,还得三四日才能抵达南京。
心里有了期盼,柴圆仪不由急切了些,转头对完颜安道:“殿下,该回宫歇息了。”
“母后.儿臣今晚想留在昭明宫,陪陪父皇.”
“殿下!方才我与你说的都忘了么!”
柴圆仪露出了严厉神色,完颜安还真的对这位名义上的母后敬爱有加,见状不得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完颜亶的病榻。
随白露离去前,还不忘朝柴圆仪一礼,恭敬道:“那儿臣便回宫了,劳母后照应父皇。”
完颜安前脚刚离开,柴圆仪便对着镜子赶紧整理了一下仪容。
不多时,陈初便在徐德海的引领下,踏入昭明宫寝殿,先扫量了一眼完颜亶,这才看向了柴圆仪。
“见过楚王.”柴圆仪如风摆柳一般,款款一礼。
后方,徐德海悄悄退了出去,并随手带上了殿门。
随后亲自站在殿门外,对左右宫人道:“你们且退下吧,此处由咱家亲自照应”
“是~”
齐齐应喏后,随着一阵轻微脚步,外头安静了下来。
“连日赶路,舟车劳顿,王爷可需沐浴?”
柴圆仪轻移莲步走到陈初身前,缓缓蹲了下去,边帮陈初解腰间玉带,边仰脸说道。
姿势神态,完全是一副被征服者、任君采劼的模样。
再加上她这身华贵的凤冠霞帔,反差极大确实难顶。
但陈初却呵呵一笑,伸手抓住了柴圆仪解腰带的双手,只道:“娘娘,外臣有桩事要与你商议。”
见陈初目光清明,柴圆仪瞬间敛了那宛如淫娃般的神态,缓缓起身后,已是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楚王有何事?”
“此次北伐亮逆,终归是金国家事,名不正则言不顺,外臣想请陛下亲征!”
“.”
柴圆仪下意识转头看向了病榻上的完颜亶,稍一思索便道:“以陛下如今模样,恐难以成行呀。”
御驾亲征为的是鼓舞士气,可完颜亶眼下的模样,别说鼓舞士气了,便是抬的前线,也只会扰乱军心。
实在没必要。
可陈初却道:“先皇不行,但新皇年少英武,他去往前线,必将士气大振!”
“.”
柴圆仪愕然看向陈初,先皇、新皇?
完颜亶还没死呢.
经过母妃一事,柴圆仪早已彻底和陈初结为政治同盟,只不过后者占据主导,她是一个负责配合的配角。
短暂错愕后,柴圆仪望着完颜亶,低声道:“楚王准备怎样?”
陈初慢慢踱到了病榻前,居高临下望着完颜亶,却道:“娘娘久在深宫,如何处置一人、不用毒且不留外伤,应该比我有经验吧?”
话已至此,柴圆仪反倒彻底放下了心理包袱,上前几步和陈初并肩而立,同样看着完颜亶,沉吟几息后道:“不用毒且不留外伤.若是健康之人尚有些难度,但一个久病之人,却也不难。”
“哦?愿闻其详.”陈初笑道。
柴圆仪回了一个端庄笑容,却道:“久病之人,肺气不足,只需以柔软重物压在此人胸口,不出两刻钟,必能窒息而亡。”
“此法不错!”
两人说话间,却见已在病榻上趟了两年的完颜亶陡然间呼吸急促了起来,胸口起伏频率远胜方才。
甚至平放在身侧的手指都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许是多年来深藏于内心的恐惧,柴圆仪见状不由大惊失色,连退几步,下意识道:“他他听到了?”
完颜亶已近似植物人的方式躺了两年陈初确实听说过,极个别植物人虽不能动弹,却能保有一部分清醒意识。
好奇之下,陈初甚至上前捏了捏完颜亶的手,一度有些遗憾,若早知如此,便让无根道长带着他的医疗小组将完颜亶研究一番了,说不定完颜亶还能为淮北医疗的事业发展做出一些贡献。
可柴圆仪却吓坏了如果说这两年间完颜亶一直有意识,那自己和陈初在寝殿内、在他病榻前的媾和,完颜亶岂不是一清二楚!
而陈初却在龙床边上坐了,甚至伸手在完颜亶剧烈起伏的胸口轻抚了几下,似在帮他顺气。
楚王人还怪好哩。
随后却听他道:“陛下,事到如今,我便不说帮丁未之难时的中原百姓报仇之类的空话了。总之,你这大金、你的太子,还有皇后娘娘,我都会帮你照顾好,你且安心去吧”
说罢,陈初转头看向了柴圆仪,笑的一脸温柔,“娘娘怕甚?陛下躺在此处也是受苦,你这是在帮他解脱。请娘娘送陛下上路吧”
翌日,寅时末。
正是黎明前最晦暗之时,置于仁政门外的大钟忽然被敲响,紧接着,圣安寺、崇效寺等皇家寺院同时钟声大作。
南京留守张浩、行尚书省宰相韩尝等重臣纷纷从睡梦中惊醒,第一时间便反应了过来皇帝大行!
至辰时天光大亮,宫门开启,马上有确切消息传出.金历圣元二年,五月十三,皇上崩于昭明殿寝宫之内。
金帝大行,南京诸臣皆有心理准备,毕竟后者已缠绵病榻两年。
但巧就巧在,楚王昨日刚刚入城,金帝当夜驾崩。
后世有不可信的野史载,楚王夜入宫闱,弑金帝于昭明殿.
第519章 尚父之名
五月十六,黄昏时分。
途中惊悉金帝驾崩,后军中的天策府一众属臣当即加快了前进速度,终于在今日抵达南京迎春门。
城外,陈初已在等候,简单寒暄过后,众人进城。
陈景彦、张叔夜见城内秩序井然,不由松了一口气。
南京各级官员都在为大行皇帝治丧忙碌,暂时顾不上管这些人,早来三天的陈初便在甘泉坊宅子里简单招待了这些名义上的兼职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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