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第808节
吴君如一脸懵懂,完全不明白大家一齐面见陛下,为何会减轻陛下的压力。
却不妨碍她满眼崇拜的盯着她的言哥哥这般挥斥方遒、谋定后动的模样,可比她老爹吴奎帅多了!
虎头也听懂了,却环顾四周后,不高兴的问道:“陈英朗呢?”
陈英朗比他们年纪都大,又是第一任淮北学联会长,且家世清贵,在学弟学妹中声望很高。
也只有虎头敢这么直呼其名了,彭于言几人面露尴尬,一直跟在几人后方的陈英毅却上前两步,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兄长不便出门,但今日这事.兄长并未置身事外。”
吴宴祖也替陈英朗解释道:“确实.很多消息都是陈学长悄悄传递给我等的.此事敏感,我等需理解学长处境,相宜莫要计较。”
这话不错,此事可算作帝王针对官员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先例,事关天下所有官绅。
陈英朗若大张旗鼓的领导大家,不免让人怀疑其父陈景彦是否已站在了士绅阶层的对立面。
司岚见陈英毅衣衫脏污,不由放慢脚步,逐渐走到了和前者并肩的位置,低声道:“你怎了?衣裳怎这般脏?”
陈英毅羞涩一笑,低声道:“今日伯父早早闭府,我便偷偷从狗洞里钻出来了”
“你不怕让陈大人为难么?”
司岚好奇道,陈英毅来临安之后,便和堂兄住在了二伯府上,如今陈英朗都没出门,他陈英毅却偷偷溜出来参与此事.
说起来,他和大家连同窗都不是,不值得冒此风险。
可陈英毅听了,却悠悠一叹,诚恳道:“我与崔兄虽只接触了几回,却也知晓他的为人.我还知道,你们和陛下到底在做什么。说起来,我在家乡寒窗十余载,却还没有近几个月所历精彩!就像两月前陛下在蔡州五日谈上发表的署名文章说的那般,‘至此大时代,广大学子走的进民间,方可有朝一日登的了庙堂’,既是大时代,我自然要做一名亲历者.”
酉时中。
日头西坠,西侧天空如细鳞般的晚云铺陈半天。
皇城丽正门内的南宫门旁,往日只有凌晨时分才会坐满的值房内,此刻却挤满了人。
但能有座位的,却只有寥寥几人。
居中两人,一人是陈伯康,一人是新任浙东路经略徐榜.
按说,不管是实权还是品阶,徐榜都和陈伯康、罗汝楫等人有点差距。
可此时此刻,大伙却有点以徐榜马首是瞻的意思。
“徐大人乃从龙功臣,陛下年轻英武,也只有徐大人这等肱骨旧臣进言方可说动陛下一二了”
暂且留任的原周国刑部尚书谢扩的话,似乎代表了广大官员的心声,一时恭维四起。
徐榜自从跟随桐山男子天团出道以来,从未占据过C位,多是贰官佐官角色。
别说和蔡、陈两位兄弟比,便是早已就任辽东制置使的西门恭也远远不如。
这回这浙东经略,是他首次担任封疆大吏。
抵达临安二十余日,身为从龙功臣的徐榜几乎成了临安城当下最红的人物,前来拜见他的周国重臣络绎不绝。
于是,今日下午昌华县一事在临安传开后,以罗汝楫为首的周国旧臣自然而然的找上了徐榜。
用大理寺卿周炜的说法便是,“君臣融洽,方可上令下达、朝廷运转自如,陛下因淮北崔姓学子怒而捕人,践踏法度此先例若开,百官必人人自危,日后事事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于大楚绝非善事.”
多年为官,徐榜自是早将自己视作了官员阶层一员,同时也认同周炜的说法,只觉五弟还是年轻了,如今周国残余势力尚未彻底剿灭,若与众官生出嫌隙,实不利大楚稳定。
有了这种想法,徐榜在周遭马屁声中,同百官一起来了皇城,想要劝陈初放了曹凌、鲁啸斋等人。
只是,众人在值房内等了两刻钟,却依旧不得陛下召见。
百官渐渐焦躁间,却忽然听闻淮北学子也来了众官不约而同走出值房,只见暮色中,足有一百多人的队伍慢慢占据了整个操场,请求面见陛下。
一张张脸庞或稚嫩或悲戚比起各位身着朱紫的大臣,他们在气度上无疑差了许多。
但学子身上却有着一股让百官羡慕的东西.年轻、蓬勃的朝气。
众官自然能猜到学子所来为何,不由纷纷大皱眉头。
不过,众人也知晓这批学子中淮北勋贵子弟多不胜数,他们若上前呵斥批评,人家未必会卖他们面子。
若对方不服,在这宫门外和诸位自持身份的高官对骂一番,岂不丢人。
于是,罗汝楫一脸恭敬的走到了徐榜身前,只道:“年轻学子不通政事、不知利害,净是添乱。徐大人同出桐山,说起来,他们见了徐大人还需喊上一声伯伯叔父.便请徐大人劝他们回去好好读书吧。”
这话说的主要突出一个徐榜的‘资格老’,这也是他最引以自豪的一点。
极为受用的徐榜在众官瞩目下,缓缓走下台阶,摆足长辈的谱,“你们来此胡闹甚!昌华一事自有陛下和我等臣工处置,你们年纪尚轻,最重要的便是读书、学本事速速回去!”
徐榜威严且慈祥,可.彭于言、吴宴祖等人却默默对视一眼,竟无一人答话。
自然也不会因为徐榜一句话而折返。
身后,可有无数同僚在看着呢,徐榜不由微恼,只道:“怎了?本官与尔等父兄追随陛下十余载,方有大楚今日景象,我若代你们父兄惩处尔等,料来他们也不会说甚!”
哟,这是准备拿家法吓唬咱们了。
这时,却见一道窈窕越众而出,站定在徐榜身前一礼,只道:“徐二哥,你到底站哪边?”
徐二哥???
老夫一把年纪了,谁家黄毛丫头叫我二哥!
徐榜恼怒之余,定睛一瞧.哎哟,这不是皇后胞妹么。
皇后随陛下、虎头随皇后喊他一声二哥,好像也没甚毛病?
徐榜脸上神色几经变幻,最终还是慈祥的笑了起来,“哟,原来是小赵娘子啊,你怎也在此啊?你想见陛下,直接通报一声便好了,何故傻等在这儿。”
虎头却一仰头,脆生生道:“小妹今日并非以陛下妻妹身份来此,而是以淮北学子身份来为催学长鸣冤!却不知徐二哥今日是以陛下结义兄长的身份来安慰陛下痛失学生,还是以百官领袖的身份来此逼宫,逼陛下忍气吞声!”
“嚯~”
彭于言、吴宴祖、陈英毅乃至司岚齐刷刷的看向了虎头,像是要重新认识对方一般。
虎头这话说的极恨,却又让徐榜无法反驳徐二哥,你那五弟刚失去一名爱徒,你作为结义兄长,不来安慰他,却跟着官员堵在宫门,到底是谁在胡闹?
你几十岁的人了,还没我们这些小孩懂事!
这种质问,已经无法用道理回答了,因为人家论的是感情。
“逼宫?小赵可莫要胡说我,我只是恰好路过!”
或许是近来有些飘的徐榜被虎头一番重话骂醒了,也或许方才事发突然、就被罗汝楫等人忽悠了过来,此时方才想清楚此事关键的症结在于‘君权臣权之争’。
总之,徐榜虽糊涂了一会儿,但终在这时清醒,只见他连连摆手否认‘逼宫’后,随即赔笑小声道:“二哥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小赵娘子见了陛下,替二哥说一声,方才我鬼迷心窍.我徐榜永远和陛下站一边.”
后方,罗汝楫等人站在值房门口,见徐榜先是耍一番威风,又和一名娇俏小娘子小声说了些什么。
虽听不真切,但见他那卖力模样只觉好笑坊间早有传闻,当年陛下结义四兄弟中,数这徐榜蠢笨,如今看来此言不差。
不然也不会被忽悠着帮他们冲锋陷阵,比起滑不溜秋、忽然生了口疾闭府不出的陈景彦,这徐榜子可爱多了
罗汝楫正思索间,忽听身旁的周炜、谢扩两人大喊道:“徐大人,你去哪儿!”
罗汝楫闻声抬眼一瞧,却见那徐榜如同做贼一般,沿着墙根已溜到了宫门处.
那徐榜听闻后方喊叫,步伐忽然再度加快,由快走变作小跑,一溜烟的窜出了宫门,消失在了沉沉暮色中。
第584章 皇帝爬房
酉时末,内侍召淮北众学子入宫觐见。
百余人同时入宫,声势颇为浩大。
可这么一来,比学子来的早、比学子年纪大上很多的百官却不乐意了。
不管是从尊老的角度说,还是从重要性来讲,陛下都该先召见在此久候多时了的诸位大人!
值房内,众官鼓噪一片,只有陈伯康开口斥责道:“肃静!诸位皆是朝廷重臣,怎这般沉不住气!”
陈伯康是周朝旧臣中最早和淮北合作的官员,有这一层关系,陛下对其很是看重,如今他已成了旧臣在新朝中的主心骨,说话颇有份量。
众同僚或许有个别人心中不服,却也就此安静下来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吧,反正陛下总要见咱们!
西苑载忻堂。
此处不是相对严肃的前殿,已属于后宫范围。
选在此处和学子见面,似乎是想营造一种兄长和弟弟妹妹们会面的轻松气氛。
下首,以彭于言等人为代表的十余学子的座位距离陈初只有十余步,一张张仍显稚嫩的脸庞上,虽残留着因忽闻崔载道身死的悲戚,但大伙却极有默契的没有提起此事。
方才陛下召见,进宫时彭于言已悄悄对同窗们嘱咐道:“曹凌、鲁啸斋既已被捉,陛下又招了咱们进宫觐见,陛下有此态度便不会让催学长白死.想来陛下心里也难过,待会便不要再提此事了。”
彭于言几人故作轻松的汇报了近来工作上各种进展,说到有趣的地方,几人还会故作轻松陪着笑干笑两声。
他们不提,陈初也不说,只问众人可还适应江南气候、俸禄紧贴够不够开销之类的。
直到戌时中,会面临近结束之时,陈初才又一次嘱咐道:“莫要逞意气.身正不怕影子歪,只要有朕在,便不会让你们受了不白之冤,一定要保全有用之身”
众人自是知晓陈初在说什么,不禁心有戚戚。
辞别时,陈初忽又道:“今晚,小崔骨骸便可运回临安,明日带回淮北安葬.于言,你们明日替朕送一送小崔.”
语速平缓,语调平静。
但几人终归是从小在陈初跟前长大的,对这位兄长再熟悉不过,几人都能听出来.波澜不惊的口吻下,隐藏着极力克制的感情波动。
“陛下放心,明日我们众同窗,一起送催学长出城”
彭于言应了一声,带着众人缓缓退出了载忻堂。
可走出殿门后,虎头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陈初上身微微前倾,目光下视看着地板,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方才众人皆在堂内,尚不觉着载忻堂宽阔,可此时再看.偌大殿堂,格外空寂,哥哥一人孤零零坐在龙椅之上,显得分外孤单。
虎头心中登时生出一股别样滋味,鬼使神差的转身跑回了殿内,守在殿门的曹小健猝不及防,没能拦住。
耳听脚步声,陈初抬眼看去,竟是去而复返的虎头正站在台阶之下,不由笑道:“相宜怎了?还是有事么?”
虎头闻声,却嘴巴一扁,“哥哥,你莫难过我、言哥儿、阿祖,还有学堂千百同窗,都和哥哥站一边儿”
十几息后,虎头自载忻堂内小跑追上了同窗。
吴君如、司岚等人还未来及问起因由,却听虎头抽抽噎噎道:“咱们.咱们心里不好受了,还能互相倾诉一番、还能找陛下做主可陛下心里难过了,又能和谁说呀?外边那些大臣,明摆要欺负陛下.谁给哥哥做主呀?”
“.”
司岚完全get不到虎头哭鼻子的点,但淮北出来的孩子,对陛下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只听她道:“就外边那些歪瓜裂枣,还欺负陛下?我呸~”
众学子离去后,陈初在空荡荡的载忻堂内枯坐良久,直到曹小健重新上前,低声问道:“陛下,陈、罗、谢、周同数十位大人还等在南宫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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