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第823节
正绝望之际,忽听陈初又道:“查,肯定是要查到底的。但朕可以答应你,只诛以谢扩为首的数家主犯,余者,朕可留其一命。”
“!”
陈伯康愕然抬头,从他耍赖一般跪在延德殿外不起,便没想过替谢过等人求情,他想要达到的目的,便是停止扩大化、少杀些人。
毕竟,如果众官皆按谋逆论诛九族的话,此次两桩大案,起步万人丧命,多者,十余万人受牵连人头落地也不稀奇。
是以,此时听陈初讲可留其一命,已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结果之一。
“陛下.谢陛下洪恩.”
陈伯康看着陈初不耐且不悦的神色,已知虽达到了一定目的,往后自己的仕途只怕也要戛然而止了。
不由想到了多年来相处的点滴,从淮南初遇,到后来被他认定为能重振汉家雄风的君王,再到此时渐行渐远。
陈伯康干裂嘴唇一阵哆嗦,眼眶忽然红了。
陈初侧身,不再看向陈伯康,却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陈大人也需帮朕再做一件事。”
“陛下请讲.”
陈伯康赶忙敛了方才情难自已的情绪外露,认真回道。
“曹公公,取南海舆图来!”
不多时,曹小健带着两名宫人从延德殿的书架中捧出一个叠成方块的丝制舆图。
曹小健又喊来两人,由四人合力,方在龙椅后的墙上展开一张足有一丈三尺宽、丈余长的巨大舆图。
陈初走至图前,望着从大陆延伸出来的中南半岛、大小不一星罗棋布的南海诸岛,沉吟良久,忽地伸手指了指中南半岛最南端和舆图右侧一片破碎不堪的岛屿,道:“此处名为星家坡、此处名为吕宋诸岛.罪官家眷可免死罪,却要发配至此,建立据点。为我大楚在海外开疆拓土!”
已进入殿内的陈伯康因跪的太久,一瘸一瘸走到舆图近前,面色重新凝重起来。
如今,便是发配至广南西路那种烟瘴之地,对官员来说都是九死一生,更别提蚊虫肆虐、烟瘴更甚的南海诸岛了。
除了恶劣的自然条件,还有当地生番土著,同样也是一个巨大威胁。
见陈伯康认真观图,未作表态,陈初负手道:“陈公若答应作我大楚南海总督,朕便将罪官家眷交给你。”
说罢,陈初望着舆图忽地一叹,口吻柔和下来,“朕犹记当年,与陈公谈起要在海外广宣教化,挥洒我大楚人文光辉,彼时,陈公可是曾对朕许下过豪言壮语。”
话说的好听,可这所谓南海总督,不过是领着一帮罪官家眷去那烟瘴之地和茹毛饮血的生番抢地盘!
陈伯康作了一辈子官,没想到临老了竟要化身土匪。
日后还能不能活着回到江南都不好说便是那些罪官家眷,发配过去后又能活下几人?
陈伯康一度认为,陈初是不想背负杀戮过甚的名声,借此让众人过去自生自灭。
但他也知晓,皇上既然说出了口,便是给他的唯一选择,思量许久后,终道:“陛下,老臣可领此命,但老臣有一个条件。”
“说吧。”陈初面色缓和许多,也重新有了笑容。
“罪官家眷中多老弱妇孺,不但缺乏建立据点和垦荒劳力,若遇生番袭扰,也缺自保能力。陛下需再让老臣在全国牢狱中挑选些精壮男囚,带去南海。”
陈伯康担心陈初不答应,特意解释了自己的动机,不想,陈初哈哈一笑道:“好!朕不但会挑选些精壮犯人给你,恰好今日福建路大捷,所俘获两万将士剔除了中上军官后,一并交与你,如何?”
陈伯康闻言一喜.这自然是极好的!
有了这些人打底,总能在南海站稳脚了吧!
“陛下,还请为老臣备好可撑一年的粮草”陈伯康顺杆爬了起来。
但他这请求也并非胡乱张口,罪官家眷连同军士,至少有三四万人,陈伯康手中有粮,方可统御军民。
这回,陈初却摇摇头,伸出三指道:“朕最多给你三月粮草,至于粮草缺口”
陈初大手一挥,覆盖了整个舆图,“南海诸岛,蕞尔小国、生番部落比比皆是,若粮草不足,陈公不会去抢么!”
“.”
你听听,这是人话么!
咱好歹是礼仪之邦的君王,竟鼓动臣属劫掠?
见陈伯康面色尴尬,陈初轻咳两声后又道:“可以一边抢,一边广宣教化嘛咱们汉人的绸缎绢帛、美酒华服、诗书礼仪,精美绝伦,对不开化的生番来说,便是天上神仙才可享用的神奇之物生番部族众多,不听话的剿之;听话的,陈公便择其优者教化,日后让其回归部族,陈公助其掌控部族,方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说着,陈初又指向中南半岛南端道:“星家坡虎踞马六甲海峡,泉州市舶司大量出海船只需途经此地,在此建立一个淡水、粮草补给点,便可活民数千.
此地为红河三角洲,土地肥沃、雨水丰沛,占城稻可一年三熟甚至四熟,占据此地粮食无忧矣。
此处盛产宝石
此处盛产香料”
历朝历代脱离不了治乱循环的怪圈,最关键的原因便是承平日久后人口暴增后导致的内爆。
但华夏作为一个农耕闻名,百姓恋乡情节极重,若非活不下去,很少有人愿意背井离乡讨生活。
而罪官家眷和俘虏、囚犯因有罪在身,无法自主选择,便成了最适合前往南海创业的群体。
他们打下基础,南海有了生机、商机,更容易吸引部分百姓走出去闯闯,以缓解江南人口压力。
在场三人,皆是当下时代的精英,有了陈初这番嚼碎了胃进嘴里的殖民攻略,自然不难理解。
已迅速进入角色的陈景安,当即抓住了拓疆南海诸岛的一个重点,只道:“陛下,南海地理破碎,海疆万里难以设防,若必要时,需有史大郎水军助战最好,能有一部水军常驻星家坡。”
“准了。”
说到此事,陈初笑了笑,“久闻南海海盗猖獗,届时陈公摸清了情况,可遣水军出战剿匪,所得财货,三七分成三成留于你南海总督府,七成上缴国库。”
第595章 民智
整个九、十两个月里,临安菜市口就没消停过,牵涉两案的主谋及其家中男丁、福建路大捷中俘虏的高级军官,近千人叛剐、叛斩,行刑时间持续了一个多月。
若不是时节已秋深近冬,菜市口只怕早已苍蝇成群腥臭不可闻。
而查处两案的行动一直进行到十月中旬,方才进入了收尾阶段,至此时,牵联入狱的人员已有一万八千余
在官方授意下,报纸简单披露了两桩大案,狱中众家眷得知自家牵涉进了意图谋逆弑君的大案,再无侥幸心理,仅在十月上旬便数十日欲绝食自尽。
陈伯康闻听此事,亲自去了关押罪眷人数最多临安府衙和刑部大狱,带来了‘陛下仁德,改绞为徙’的好消息,以免继续出现大面积的自杀自残。
他深知,此去南海,艰难程度几乎和新创一国没甚两样,每一个人都很珍贵。
原大理寺卿周炜如今已沦为阶下囚,他之所以能保住一命,确实是蔡源挖地三尺也未能找到他参与福宁宫一案的证据和通逆罪证,是江南六部九卿高官中少数几个没被押去菜市口的。
但时至今日,两大案早已不单纯,周炜便是没有意图谋逆弑君,淮北系也不会任由其再把持着大理寺这般重要的部门。
最后安了一个‘隐情不报’的罪名。
原本以为自己也难逃一死,此刻却从陈伯康口中得知叛斩为徙刑,可惊喜没过两息,又得知全家要被发配往吕宋岛,不由意兴阑珊。
东南多海商,那吕宋岛他们虽未去过,却也听说过,不仅是瘴疠之地,且岛上多有喜食人肉的野蛮生番.这徙刑,不过是让他们由死在陛下之手换作死在生番之口罢了。
见他提不起精神,陈伯康不由从怀中掏出了本小册子递给了周炜看,只见上头详细列举了南下出海的人员构成,‘男子多少,女子多少’,以及年龄结构。
下方,还有他通过调查从罪眷中找出的各色职业,比如‘建设组’中有多少木匠、石匠,后勤组中的医者、织工,防卫组中的军士、民壮等等。
周炜自从弱冠之年高中进士,历经翰林、州府推官、御史再到今日九卿之一,虽履历丰富却从未有过真正的基层工作经验。
见陈伯康这册子如此详实,眼前不由浮现出众人一副万人齐心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创业画面,同时口中称赞道:“陈相有心了!想来费了不少工夫!”
确实,一万多人,从中一一辨别对方生产技能,再以功能编组,不知要花费多少精力。
陈伯康却呵呵一笑,在周炜身旁坐了,疲惫地靠着监舍墙壁道:“这些手段,却是和陛下、蔡相他们学的。”
“哦?”
“你们和陛下接触的晚,老夫早在七八年前已开始留意陛下,淮北学堂内多年来一直流传一本叫做《鹭留圩调查报告》的小册子,那是陛下潜龙桐山时从蔡相家中佃下的第一个庄子.”
陈伯康细细说了因由,在周炜愈发不解的眼神中,忽而悠悠一叹,“维明可知,曾雄踞北地的金国,以及周国,因何先后败于陛下么?”
“强军为依托,贸易财聚淮北.”
周炜脱口而出,陈伯康点点头,却道:“还有两点,一是务实,二,便是强大的基层组织、动员能力.”
说话间,陈伯康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详实调查便是务实的开端,而基层组织动员能力,便需占国民九成的农夫有田可耕为基础。此次君臣之争,初看是争夺基层治理之权,实则是你们挡了陛下的田改新政啊!”
说到此处,陈伯康隐有失落道:“老夫原想从中化解一二,却没想到谢扩等人竟如此胆大包天,竟欲对陛下不利.终是造成了如今血流成河的局面。”
说起此事,周炜也沉默不语。
此案他虽未参与,但双方闹最僵的时候,他也曾被谢扩当枪使了几回,如今陛下肯留他一命,确实称得上皇恩浩荡了。
两人并肩沉默静坐几息,陈伯康忽又挤出一丝笑容,朝周炜道:“你我此去,今生恐再回不得江南,但为儿孙计,待去了吕宋,还需维明助我。”
这话说到了周炜心坎上,他这辈子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再想恢复曾经荣光,确实已不大可能,但他还有后人啊。
便是为了儿孙们,也需在吕宋奋斗一回。
可随后,他才意识到陈伯康说的是‘你我此去’,不由错愕看向陈伯康道:“陈相也被发配南海了?”
“哈哈哈~”陈伯康先是朗声一笑,随后才道:“往后莫称呼老夫陈相了,陛下已委任老夫为南海总督,总览南海诸岛民政司法之权”
周炜神色一黯,“陈相可是受了我等牵连?”
“诶~维明莫这般说”
陈伯康摆摆手,望着碗口大的狱窗,笑道:“两大案横扫江南官场,老夫便是留下来,也成了光杆司令,既难为蔡相等淮北官员所容,也挡了陈家兄弟的前途.若不识趣,主动离开,老夫结局未必能比谢扩好多少,既如此,不如领了此差,为陛下、为大楚辟出海外领地。若能侥幸成就大事,陛下总会念着情份,护老夫后人无虞”
周炜听出了些许隐藏内容,不由望了一眼远处的狱卒,小声道:“陈相家的公子,要留在江南么?”
“呵呵.”
陈伯康撩了一下前襟,轻松道:“大郎刚被陛下任了国子监祭酒,二郎任了中书舍人,既是有官身在,怎可随老夫远渡重洋?”
他说的轻松,周炜却明白.这是陈伯康留下的质子啊!
不过说来也是,陈伯康这南海总督权责极大,且来回传递信息的行程极长,皇上若不留陈家后人在身边,反倒不是一个合格君王了。
只是这一别,五十多岁的陈伯康很难说还有没有机会再一家团聚了。
“陛下念老夫年迈,特恩准老夫幼子随侍左近了。”
见周炜默然,陈伯康反而笑着讲了这么一句,似乎十分满足。
随后,陈伯康拍了拍周炜的肩膀,认真道:“老夫知晓,维明心下或许并不认同陛下田改之策.”
不待陈伯康说完,周炜便道:“历朝治乱,无非就是重新分配田地,获取民心、鼓励生产,可陛下这田改”
周炜一顿,似是不知该不该说下去,陈伯康却道:“维明但说无妨。”
“那罪官便直言了.如今陛下田改,将天下土地尽入鹭留圩农垦、中原农垦等商行,几家商行又脱胎于淮北勋贵所立的四海商行,背后更和皇后娘娘、蔡贵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陛下携一统四海之威望,勋贵外戚无人敢打主意!但陛下驾崩之后呢?谁能保证陛下定下的两成半粮税不会涨?士绅终究还讲究个乡间名声,届时若外戚勋贵若上下其手天下农户只怕比今日贫苦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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