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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息怒 第849节

  蔡家子女里,大哥重礼保守、不苟言笑,倒是蔡坤自幼和离经叛道的妹妹亲近,此刻见蔡婳神情,忽地心中一痛,流下泪来,抱着尤氏跪地道:“臣蔡坤愿去东南履职吾妻尤氏虽性有瑕疵,却也为我、为我家辛苦多年,这妻,臣不休!”

  “哇~”

  一声痛彻心扉的大哭后,尤氏紧抱蔡坤,哽咽道:“官人,我不能耽误你的前程啊!”

  “甚前程不前程的,你我夫妇能白首偕老,为夫心满意足”

  夫妻二人好一阵抱头痛哭,上首的蔡婳,见二哥答应了去东南,脸上表情才逐渐柔和。

  大约过了一刻钟,堂内才重新安静下来。

  尤氏坐在椅内,双目红肿,呆呆望着地面,怎也不肯再看蔡婳一眼。

  以蔡婳的脾气,大概会懒得再解释,但眼前之人,终究是自己的二哥。

  过了一会儿,蔡婳终是没忍住,问道:“二嫂,可是恨极了我?”

  尤氏不吭声,蔡坤连忙道:“不敢。”

  蔡婳幽幽一叹,忽道:“二哥,陛下让我来处置,已是给我家留了脸面。二哥难道真以为,我让你和二嫂去东南仅仅是为了给娆儿出气?”

  蔡坤的确是这么想的,却没有这么说,只以沉默相对。

  见状,蔡婳又徐徐道:“我家根基太浅,二哥管不好家、二嫂也不知晓如何做这相府主事大妇,京中贵妇吹捧几句,便不知自己是谁了,长此下去,早晚招来麻烦.如今有我在宫中,陛下念着两家情份,自不会怎样。但以后呢?

  太子对蜀国,犹如二哥当年于我待太子从军归来,若此事还不能妥善解决,心中必生芥蒂。日后太子登基,你们让蔚哥儿、让我蔡家后辈如何自处?”

  这番话起了些作用,尤氏终于抬眼看了蔡婳一回,想说什么,后者却摆了摆手,继续道:“你们去了东南,这相府就交给蜀国打理,蔚哥儿只需专心任事,迟早可为两朝干臣.至于子嗣问题,我已请了太虚入京,这老道颇为精通男子调理养补医术.”

  “蔚哥儿身子好着呢~”

  双眼尤红的尤氏弱弱驳了一句,至今不愿承认是儿子身体出了问题。

  “成婚三年,二嫂已向他房中塞了两个女人,还不见动静,难不成都是旁人的错?不可讳疾忌医!”

  蔡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当日午时初,蔡婳没留在相府吃饭,出府回宫。

  路上,跟在身旁的女侍,忍不住道:“这下.蜀国便可名正言顺主持后宅事宜了。”

  当朝讲究父母在不分家,而蔡家老爷子都还健在,娆儿和蔡蔚更不可能和父母分居单过。

  只要有尤氏在,娆儿永远不可能真正掌家

  但这回,蔡婳直接将二哥二嫂打发去了千里之外的东南,相府后宅自然再没有那么多幺蛾子了。

  那女侍见贵妃不接话、脸上也没有喜悦神色,心中顿时明了.贵妃确实是替蜀国抢来了掌家之权,可心里也未必没有不舍.

  老相爷归乡荣养、长兄在地方为官,如今二哥也要去两千里外的东南了。

  往后,京中便只剩了蔡家小辈,再也没了蔡贵妃能说体己话的长辈兄长了。

  “贵妃,蔡尚书和夫人想来会理解您一片苦心.”

  对于女侍的安慰,蔡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可随后又似不确定般摇头苦笑,只道:“此事我为了娆儿、为了陛下,却也不全是为了陛下和娆儿,二嫂势利,却又不够聪明,如今骤居高位,若不敲打一回,往后不定惹出甚大事

  眼下父亲不在京中,家里总归还需有人唱黑脸。二嫂若怨恨,便怨恨吧.我终归是蔡家女儿,需为后辈保驾护航.”

第614章 【番外】蔡婳篇三(终)

  开国二十二年冬,八十三岁的前执宰、韩国公、太傅蔡源,于家乡故去。

  楚皇陪同贵妃蔡氏亲临桐山吊唁,谥蔡公文忠。

  并不顾百官劝阻,着重孝,以子侄礼奠

  可谓大楚开国后哀荣第一人。

  却也由此可见,与陛下亦父亦师的蔡源虽去,但蔡家圣眷未减分毫。

  原本一个县城胥吏之族,却在蔡相和贵妃两代人接力之下,成长为了一个可以和颍川陈家媲美的官宦世家。

  如今蔡源逝去,不管是家族内部,还是外人看来,蔡赟、蔡坤似乎皆无家主的气势,反而是贵妃,对家中之事颇有发言权。

  不过,蔡家如今也是大楚数得着的家族了,满门朱紫,却由一个女人当家做主,说出来终归不好看,大家心照不宣。

  腊月初七,蔡文忠公入葬后的第二天,蔡家内部的会议似乎也左证了家族内蔡婳地位的传言。

  许是因为一个女人坐在上首给一帮爷们开会的场面会有些尴尬,这晚,长房、二房各自带了夫人,蔡家祖宅正厅,济济一堂。

  一大家子男男女女皆身着白衣,面露哀切,似乎仍未从蔡源去世的悲伤中缓过来。

  当满脸疲惫的蔡婳问起兄长侄儿们,接下来有何打算时,身为蔡家长子的蔡赟率先道:“我已拟了丁忧的折子,明日便交给陛下”

  丁忧是应有之意。

  先不说父亲逝去后,只剩了母亲需要有人在膝前尽孝、陪伴,单说蔡源对众多的儿孙的恩情并不只简单的养育之恩,可以说,没有蔡源早年当机立断,就没有蔡家的今日。

  蔡赟至今仍记得,当年皇上在桐山为吏时,夜袭郑家老宅后,父亲对他讲过的那番话。

  他话音刚落,长房长子、也是蔡家长孙的吏部郎中蔡隆也紧跟父亲道:“姑母,侄儿也拟了折子,随父亲一起丁忧,陪伴祖母。”

  长房这边一表态,二房蔡坤同两个儿子也先后开口,表示要留在老家为父、为祖父丁忧。

  说来这也正常,为官者,孝道和忠诚是最重要的两项品质。

  此时不管是谁,但凡露出一丝犹豫,便是品质有了重大瑕疵。

  一旁,蔡坤之妻尤氏却忍不住看向了二子蔡蔚,恰好,蔡蔚之妻、蜀国公主陈娆抱着幼子刚好也看了过来,婆媳俩短暂对视,小有尴尬

  七年前,因尤氏不顾蜀国意愿,欲强行为蔡蔚纳妾,婆媳二人的关系算不得和睦。

  后来,经由蔡婳插手,以蔡坤夫妇离京为结果,才终止了这场闹剧。

  这一下,当家主母还未做过瘾的尤氏,形成了事实上分家.婆媳距离三千里,尤氏自然再干扰不了这个小家庭,蜀国成为了蔡家在京中的主妇。

  再后来,不知是太虚道长给蔡蔚调理的药方起了作用,还是娆儿头上没了婆母、心情大好,反正七年里,先后诞下两子一女,彻底洗刷了自己‘下不了蛋’的冤屈。

  因两人相隔太远,蔡坤父子又各有职司,数年来,婆媳俩也只见过一两回面。

  倒也落了个清净。

  可即便婆媳不睦,娆儿也能从刚才短暂对视中,看出婆婆的担心夫君蔡蔚如今担任三司度支郎即将满三年,勘磨后升迁的可能性极大.

  娆儿通过娘亲偷偷打探了一下,父皇有意让夫君去商部做侍郎。

  蔡家子弟一直在商事、税赋一道颇有见地,也算人尽其才。

  若做了商部侍郎,刚刚三十岁的蔡蔚也算正式步入大楚高级官员的行列,身为人妇,娆儿自然希望夫君有出息往大里说,这是为国尽力、为父皇效命;往小里说,她回宫和姐妹相聚,脸上也有面子不是。

  却不料,如此关键的时刻,夫祖竟去世了。

  娆儿知晓,婆母刚才那眼神,是想让自己劝劝夫君,不该在此时丁忧这话,尤氏自己不敢讲,经过开国十五年那回被小姑子赶出东京,尤氏如今在蔡婳面前放屁都得夹着腚。

  可这话娆儿也无法开口啊!

  哪有劝人不尽孝道的.

  可就在这时,坐在上首的蔡婳悠悠开了口,“隆哥儿,你们这片孝心,祖父定然欣慰但是”

  蔡婳忽又话锋一转,“你们祖父若在天有灵,一定不愿看到你们这般做。”

  说到此处,蔡婳的情绪似乎出现了少许波动,媚目微红,随后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劝导家人,“你们祖父已八十有三,无病无灾、于睡梦中故去,当是喜丧。他此生最重家族,一定不愿看到家中儿孙为了孝道虚名,丁忧在家,白白浪费了为国效力的光阴.”

  却见长孙蔡隆当即起身道:“姑母,侄儿为长房长孙,便由侄儿同父亲留在老家为祖父丁忧罢。四郎勘磨在即,应早日回京.”

  丁忧一事,既可由长子一人完成,也可由全家儿孙全部参与。

  但在世人眼里,自然是参与的儿孙越多,越显得孝顺。

  这般环境里,二房的蔡坤就算为了不落人话柄也不能毫无表示,连忙起身可他话未出口,蔡婳已率先摆手阻止了他的发言,自己道:“二哥不用说了。回来的途中,我已想好了,就由大哥在家丁忧,陪伴母亲隆哥儿转任淮北路提举盐铁常平事,此事我与陛下商议过了”

  众人一听,纷纷觉着这是个好法子。

  淮北路首府蔡州,距离桐山仅百余里,蔡隆到此任职,既不打断其仕途,又可就近照顾老父、祖母。

  二来,五品郎中到地方任从四品常平事,既是升迁,又增加了在地方任职的履历。

  可谓孝道、仕途兼顾。

  也算是给替全家男子丁忧、牺牲了仕途的蔡赟,一些补偿。

  安排好了长房,蔡婳这才又对蔡坤、蔡蔚等人道:“至于二哥,你们该去哪儿还去哪儿官场瞬息万变,若我一家男子全部丁忧在家,三年后谁知是个什么光景?爹爹多年心血,不可毁于沽名.”

  在座蔡家男女十几人,其中既有蔡赟、蔡坤这般封疆大吏,也有蔡隆、蔡蔚这等后起才俊。

  但这番话,却只有蔡婳一人敢讲.

  眼瞧蔡坤还有些许纠结,蔡婳一句话打消了所有人最后的顾虑,“明日,你们该上奏丁忧就继续上表,陛下会夺情不准”

  嗯,蔡家人想到的没想到的,蔡婳都已做好了安排,且里子面子统统兼顾到了。

  蔡赟抬眼看去,印象中极爱华服、爱妆容的妹妹,脸上也有了明显皱纹.心下不由叹道,若婳儿为男子,必胜我和二弟。

  无声一叹后,终道:“你们还不快快谢过姑母.”

  随即,在长孙蔡隆的带领下,一众蔡家三代齐齐一礼,“谢姑母为侄儿妥善安排。”

  当晚,蔡婳并未留宿祖宅,而是出了城返回鹭留圩。

  冬日早睡,亥时末,庄内已是万籁俱寂。

  暖轿内,操劳了数日的蔡婳昏昏欲睡,却在进入庄子后,被轿外宫人唤醒,“娘娘~娘娘”

  “到家了么?”

  迷迷糊糊的蔡婳问了一句,外间应了一声,蔡婳觉着奇怪,便打起精神掀帘一看,却见大楚天子、自己认定的夫君,此刻正坐在院门的台阶上,见她掀帘,忽地咧嘴一笑。

  蔡婳不由一阵恍惚.当年,第一回见着他时,他便爱这样笑。

  一眨眼,那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本来因为父亲去世而心情低落的蔡婳,没来由心情好了许多。

  只见她快速下轿,三两步走到阶前,居高临下望着陈初,嘻嘻一笑道:“这位郎君,夜已深了、天寒地冻,怎还不回去睡觉?”

  陈初仰着头,嘿嘿笑道:“等娘子哩,我家娘子属蛇,最畏天寒,若无夫君为她暖手暖脚,怕是一夜无好眠”

  蔡婳哈哈一笑,无比自然的伸指在陈初额头戳了一指,顺势和陈初并肩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一旁的宫人赶紧低头,只当看不见皇上的脑袋也能戳么?

  “走,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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