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洲风云：温哥华1619 第102节

　　听完李旦父子和郑一官兴致勃勃地讲述了“东华人”一系列“光辉”事迹。

　　黄安越听越觉得，与第一远征舰队的高司令等人比起来，第二舰队众人把宝岛建设成商业中心的计划，确实有些欠缺魄力。

　　看看高司令的他们在朝鲜和辽东做的事吧——

　　先是武力夺取济州岛，然后舰队扣关江华岛，逼迫李朝同意开展贸易，再果断介入辽东，阻止后金对辽南和长山列岛的控制，并在庄河一战击败后金八旗，确立了自身的声望地位……

　　最最关键的是，第一舰队成立的济州管委会还制定了黄海和渤海的海上秩序，向所有途经那片海域的大小商船收保护费，不交钱就击沉！

　　这踏马是列强海军的常规操作啊！

　　不行！

　　等荷兰人和大明水师在澎湖打完，第二舰队也要立刻成立海务管理局，向所有途经宝岛海峡的商船收钱！

　　不服就打！

　　打到交钱为止！

　　想到这里，黄安深吸一口气，立刻履行自己北港总督的指责，向李旦宣示东宁岛的归属。

　　“……李大龙头，我们华夏新洲共和国有意治理北港和整个东番岛，作为我们吸收大明人口的桥梁。

　　当然，我们也欢迎友好的商人来这里经商和定居，想必你们也清楚，我们拥有良好的信誉和足够的武力负担这份责任……”

　　这样直白的表态，让李旦皱了皱眉，莫名地想起了早年间在吕宋的不愉快经历……黄安的口吻和当时的依西巴尼亚官吏很像，都是咄咄逼人，没有一点君子风度地宣布自己是当地的主人。

　　不过，他在得知黄安和高大帅都是东华朝廷的官军后，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得罪对方……这可是陆战能正面击败后金八旗劲旅，海战称雄大东洋的强大势力！

　　就凭自己的那些海船和兄弟……根本没法相提并论啊！

　　“……黄总督误会了！李某并无不满之意！”李旦心里叹息，面子上却拱手笑道：“这鸡笼港，原是我那契弟陆疍仔的避风之地，并不是我的所有之物。

　　既然东华国准备开拓此地……教化东番人，李某自无不可，只是我那兄弟和他的一帮部下……还请黄总督成全，让我带他们离开！”

　　黄安见对方很配合，心里松了口气，笑着点头道：“我和陆船长也没什么矛盾，说起来，我还用火炮误杀了他的十几个手下……这样吧！

　　正好我船上带了一些用来贸易的贵重商货，其中就有少量由我国大匠人打造的银光镜，每一面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我可以送给陆船长五面，作为伤亡者的抚恤……”

　　他说着，对身后一名负责记录谈话的殷人秘书官宋卡吩咐几句，后者起身取来了两面巴掌大的银光镜，递给了李旦和李国助。

　　李龙头拿起用雕刻花纹的木条围起来的镜子，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摇头道：“……这镜子，倒与壕镜佛朗机人售卖的十分类似，但要更大一些！”

　　他没有太吃惊，因为他可能是世界上除了明朝皇室和官员外，最富有的中国人之一，家里各种珍宝无数，其中自然包括产自西洋的水银镜。

　　他身边的李国助看完镜子，也没有当成宝贝，而是一边随手递给郑一官，一边笑道：“黄总督好生慷慨！似这等大小的西洋亮镜，佛朗机人少说要卖六十五两银子的，总督出三四百两银子给疍仔叔安抚手下人，想来他那里也能交代过去了。”

　　如果不是要维持镜子的稀缺性，给你们几十面也没啥，这东西就是运费贵而已，新华港估计家家都有了，还是全身镜。

　　黄安心里想着，摆摆手，认真道：“生命是无价的，虽然我不后悔当时下令开炮，但能用钱弥补一下和李大龙头的关系，我还是很乐意的……毕竟，接下来我们之间可是有不少合作的机会啊！

　　就比如这银光镜，李大龙头，我这里还有两百面这种二十厘米宽的，四十面一尺半长的梳妆镜，以及五面一人高的全身镜，不知道你想不想把它们都买下来，做我们的代理商呢？”

　　合作？代理商？

　　李旦一怔，然后立刻心动了，西洋镜子在日本和大明可是非常抢手的畅销商品！

　　儒家士大夫们讲究每日正衣冠，模糊的铜镜可很难胜任这一点，是以每年从壕镜流出很少的镜子，就都迅速被各路商人抢购一空，然后加价几倍几十倍销售往京城和江南。

　　日本的德川幕府也有意引导各藩贵人沉迷享乐，镜子也被日本的上等人钟爱。

　　刚才李国助说每面镜子至少六十五两，那是澳门和广东的价格，在江南京城还有日本，二百两是买不到这种镜子的。

　　绝大部分镜子还没有流出来，就被达官显贵们买到手里了。

　　想明白其中的利益，李大龙头和儿子对视一眼，点头朝黄安问道：“……既然总督阁下如此信任，李某自不会推迟！

　　只是不知道这代理商……是个什么章程？”

　　黄安想了想，干脆地道：“就按每面掌上银光镜六十五两算吧！梳妆镜两百两，全身镜五百两。

　　这些加在一起……两万三千两，如何？”

　　他虽然没有经过专业的商业培训，但是也知道对方刚才的报价六十五两肯定比市场价低了很多，但是东宁管委会现在最缺的就是现金流和销售渠道，便宜卖给李旦一些镜子也没什么……

　　第二舰队总共可带了五千多面小镜子，大不了以后再涨价去库存呗，反正到时候尝到甜头的李旦绝不可能放弃这桩生意！

　　听报完价，李国助立刻趴在他父亲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而一旁的郑一官看着手上精美的镜子，目光也变得炙热无比。

　　原来佛朗机人垄断了西洋镜的货源，大明沿海的商人虽然知道其中必然暴利，却也没有什么办法，现在得知东华人也能生产镜子……这买卖可比老老实实做茶叶瓷器生意还有刀头舔血可赚钱太多了啊！

　　六十五两银子从东华人手里拿货，加价一百两，甚至一百五十两再卖给江南的士绅，还有京城和应天府的贵人……借着这镜子生意，说不定还能寻到通天的关系！

第201章 澎湖风云 三 联合舰队？

　　李旦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

　　无论是在二十年前成为马尼拉的华商领袖，还是逃到日本后和德川家康搭上关系，亦或是成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伙伴，都能证明这一点。

　　他能从一个普通水手做到今天的成就，当然有时代进程带来的风口因素，但个人的能力也是不可缺少的。

　　当初的隆庆开海使得大明东南沿海一大批身无分文只有一条命可以拼的底层穷人，获得了依靠海洋改变命运的机会。

　　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建立的殖民地，让一部分大明“顺民”脱离了大明朝廷和宗法制度的管辖，在身体上和精神上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空间，拥有了在大明科举之外另外一条上升路径。

　　……当然，这些大明子民也为自己的顺民惯性思维付出了血的代价——二十年前，马尼拉三万华人用自己的血证明，他们没有能力组织起反抗力量，并主宰自己的命运。

　　如果没有外力干涉，南洋的华人还会继续担任羔羊的角色，被西方殖民者定期放血和收割，用自己的血汗浇筑西方殖民帝国的荣光……就在中华帝国家门口的南洋！

　　无论对他们自身，还是对整个华夏民族来说，这都是一段血泪斑斑，让人不忍卒读的历史。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西方殖民者的力量还不具有压倒性，李旦、颜思齐、还有后来的刘香郑芝龙等华人海商海盗集团，还有很大的生存空间。

　　“……黄总督，实不相瞒，李某本次途经鸡笼，乃是有一项重大事体，不得不亲往福州！”

　　爽快地谈妥镜子买卖后，李旦眼珠一转，向黄安提到了他此行的目的。

　　黄安其实猜到了他去泉州干嘛，故作不知地问道：“哦？李大龙头不是被大明朝廷通缉了吗？现在可以回去了？”

　　“……”

　　李旦老脸一窘，顿了顿才说道：“……朝廷并未撤销通缉，只是李某这次有不得不遣人去福州的理由！

　　总督可知西洋有一国，名为尼德兰，又称荷兰，其国内有一家商行，名曰东印度公司，专门组织商船战舰前来大明与大明周边的南洋日本等地从事贸易，还兼做组建军队占地夺城的营生，如今已经在南洋爪哇岛开府建邦，好似一国……”

　　荷兰和东印度公司是什么玩意，黄安当然用不着李旦科普，当下抬手打断道：“李大龙头，我知道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和东印度公司是什么意思，他们现在可以算是世界第一等的海上强国，在新洲大陆上也有一些地盘的。

　　他们原来是西班牙国王……哦，就是佛朗机国王的臣民，现在两家可是死对头。

　　你直接说事情就行！”

　　李旦见对方比自己还清楚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底细，更加觉得东华国深不可测，荷兰人的船坚炮利他可非常清楚，听黄安的语气，好像并不把荷兰人放在眼里啊……

　　“……既如此，那李某便长话短说。

　　两个月前，日本九州长崎的四艘荷兰商船和两艘英格兰商船……”

　　几分钟后，黄安听完李旦的描述，摸了摸下巴，表情玩味。

　　事情还真是有意思起来了啊！

　　原来李旦这次要派人去福州和新上任的福建巡抚南居益讨论的大事，就是澎湖的归属和明朝向荷兰开放贸易！

　　李旦在日本不仅和德川幕府关系密切，与长崎的荷兰人和平户的英国人关系也很不错。

　　特别是前者，李旦现在差不多就是一个荷兰人的买办代表，他借用自己在大明沿海的关系，走私丝绸瓷器和茶叶给荷兰人，然后再从荷兰人换取白银和香料卖到大明，从中赚取暴利。

　　而荷兰东印度公司现任总督彼得逊·坤，不满葡萄牙和西班牙人对明朝的贸易垄断，已经准备用战争手段敲开明朝的大门……

　　这场即将发生在明朝和荷兰东印度公司之间的澎湖之战，在荷兰人看来就是一场贸易战争！

　　西方列强果然是一脉相承，这澎湖之战，和后来的第一次鸦片战争真是太像了！

　　仗还没打呢，就提前准备好了沟通谈判的渠道，一边打一边谈，不平等条约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拿出来让明朝签字了！

　　不过，大明朝现在可不是“我大清”，荷兰人也不是约翰牛，荷兰人应该不会得到他们想要的……而这位李大龙头对自己说这些，他又想要什么呢？

　　吃完饭，黄安亲自起身送李旦父子离开，安排人领着他们去看被俘虏的陆疍仔等人，然后叫来了蔡纪胜、王宝生，孟小松，胡建民还有弗里德斯，把李旦刚才提出的想法说了出来。

　　李旦希望东宁岛的东华海军与荷兰英国的战舰组成联合舰队，共同攻占澎湖，然后袭击封锁福建广东沿海，迫使明朝对三国开放贸易，他有把握可以说服荷兰人。

　　“……船长阁下！这项提议值得考虑！”

　　弗里德斯一听有这种好事，一只独眼顿时大放精光，他在大西洋的时候就听说东方的明帝国非常富庶，如果第二舰队真能为新洲共和国打开这块大市场，一定赚麻了！

　　按照各个海军强国的惯例，作为这场足以载入史册行动的参与人之一，他也一定会得到荣誉和丰厚的物质奖励……

　　上帝啊！

　　成千上万枚金币摆在面前，让我背弃您皈依盘古，我也心甘情愿！

　　但还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其中的好处，坐在他对面那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大副王宝生，就说出了他此刻最不想听到的话。

　　“……我们怎么能和荷兰人英国人站在一边呢？他们和我们是竞争关系，而且如果咱们真的攻击明朝，未来的移民计划就不可能顺利进行了！”

　　瀛洲号的枪炮长孟小松也摇头道：“还有一点，如果第一舰队他们在辽东做的事情属实，那我们就更不能主动破坏和明朝的关系了！

　　这不是赚多少钱的问题，我们来大明的首要任务是人口，然后才是贸易！”

　　黄安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他转头看向皱眉的蔡纪胜，他召开这次小会，主要是想知道对方的态度。

　　“……我也认为不应该参与这次行动。”蔡纪胜抬头对黄安说道：“第一，荷兰人这次多半打不赢，第二，我们就算加入进去，估计也实现不了目的，听黄秀才说，大明朝廷很顽固，想让他们妥协，除非我们打到北京城下！”

　　“那可不是咱们的活儿……让高大帅努努力，说不定能办到！”

　　黄安顺着他的话，开了个玩笑，没有理会想要开口发言的弗里德斯，直接站起来对众人道：“那就这么定了，我等一会写份报告发给管委会，你们也签下字。”

第202章 澎湖风云 四 返航东宁

　　“弗里德斯，你留一下。”

　　众人起身离开时，黄安叫住了有些丧气的前私掠船长。

　　他当然注意到了对方的情绪。

　　从海军正式成立那天起，每一名船长乃至大副水手长等海军军官，都要参加思想工作的培训，后来更引入了随船兼职教士的岗位，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避免因为水手的情绪问题，引发骚动乃至叛乱，

　　毕竟在茫茫大海上，什么情况都能遇到，人也比较容易陷入崩溃和歇斯底里，需要专门的心理安慰师。

　　做为一名优秀的海军军官，黄安已经习惯了时刻注意手下的情绪，何况弗里德斯是荷兰人，他更了解荷兰人的想法，未来与荷兰人以及其他在东方的欧洲人打交道，还需要对方的帮助，没必要因为这件事打击的积极性。

　　当然，如果黄安认为弗里德斯或者其他人已经不适合继续工作下去，那他也会果断采取措施，消除这个隐患。

　　“……弗里德斯，我知道，与东印度公司合作，也许真的能打开明朝的贸易大门，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考虑，你的建议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