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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158节

  郭象下意识后退两步,见胡毋辅之被拉住了,悻悻然回了座位。

  这个从事中郎,与军司王衍关系密切,他还得罪不起。

  不过心里的火却燎烧得厉害,直欲寻找发泄口,正好看到正与伯父拉拉扯扯的庾亮,阴阳怪气道:“元规,你家妹妹嫁予邵勋,可要太傅做媒?”

  “舍妹才十一岁,主簿说笑了。”庾亮连连摆手。

  “可以先定下嘛,很多人家不就是这么做的?有那处得好的,七八岁就定下了。”郭象继续不阴不阳地说道。

  庾亮有些恼火,别过头去,懒得理他了。

  主座那边,出来敬酒的裴妃不知道为什么,起身离开了。

  司马越不以为意,继续和王衍商量着事情:“天子已征颙为司徒,颙就征了。”

  司马颙重入长安,与其说是卷土重来,不如说是個意外。

  其实他也是半推半就决定出山的,无奈梁柳太倒霉,直接被倒戈的军士杀了。

  但司马颙也知道,这次不一样了,他对关中已经失去了控制力,早晚败亡。因此,在收到天子的诏书后,他立刻收拾行囊,准备来洛阳当司徒了——事实上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河间王只有长安一座孤城而已,必然会来。”王衍举起酒樽,笑道:“恭贺太傅。”

  司马越哈哈大笑,志得意满得很。

  已晋爵南阳王的司马模(原平昌公)派了心腹大将梁臣在路上等着,司马颙这次是来不了洛阳了,他全家都会死。

  之所以司马模出手,是因为司马越打算安排这个弟弟出镇关中,都督秦雍梁益诸军事,替他看好西面。

  范阳王虓暴死之后,并州刺史、东嬴公司马腾出镇邺城,晋爵东燕王。

  至于并州的位置,他本来没想好给谁。

  但新征辟的左长史刘舆甚得他的欣赏,军国之务,悉以委之——是的,徐州时期的大红人、记室参军孙惠失宠了,现在刘舆是越府诸僚佐之中最当受宠信的。

  刘舆趁机进言,为其弟刘琨讨得了并州刺史的职位。

  说实话,并州没多少人愿意去,最后司马越同意了。

  他的这一系列安排,在王衍等人的大力配合下,都得到了通过。

  这让司马越非常高兴,曾经的彷徨一扫而空,大权在握的感觉又回来了。

  是啊,他确实没什么敌人了。

  司马颙将死。

  并州、冀州、雍州也各安排了自己人。

  曾经让他辗转反侧的刺头邵勋被赶出了洛阳。

  朝廷中枢之内,还有何人能反对他?

  没了,一个都没了!

  除了那个傻乎乎的天子,没人能压在他头上。

  司马越把玩着白玉杯,寻思着要不要送那个傻子去见先帝。最近一段时日,皇太弟炽时常来访,态度恭谨,看起来更好控制一些。

  但今上么,谁都可以利用。

  自己能利用。

  王衍能。

  其他人也能。

  不如换个脑子清醒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这样他就可以独揽朝政了。

  人啊,一旦得到了权力的快感,就分外无法容忍别人分享。

  今上的权力,谁都可以利用一把,一点不“专属”,让他有些恼火。

  真的没什么敌人了,剩下的人都可以被他驱使,包括邵勋——对此人,他现在也想开了,就当是找鲜卑借兵吧,反正都要付出代价。

  “元规,你给我说清楚。”庾敳吐着酒气,道:“子美是不是要把文君嫁给邵勋?”

  司马越一听,心中有些不快。

  王衍老神在在地坐着,冷眼旁观。

  “子嵩、元规,都坐下。”司马越冷冷说道。

  庾敳一听,酒醒了些,摇摇晃晃地坐下。

  庾亮整理了下交领,亦端正坐着。

  “怎么?”司马越面无表情地说道:“颍川庾氏要和东海邵氏结亲了吗?”

  众人哈哈大笑。

  庾氏确实是颍川的士族,但东海何时有个邵姓世家了?

  太傅真会戏人,有意思!

  庾亮额头冒汗。

  他知道,太傅这是在讥讽。

  “仆实不知此事。”庾亮尴尬回道。

  司马越冷哼一声,道:“‘不知此事’何解?邵勋乃孤帐中大将,庾氏俊杰又在幕府效力,两家结亲,不是挺好的么?孤看也别拖延了,尽快把事定下吧。”

  庾亮背上都有汗了,太傅这是在说反话呢。

  他嗫嚅了两下,最终没说什么。

  这个时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等太傅把注意力转到其他人身上时,他就过关了。

  果然,司马越又冷笑着说了几句要为两家做媒的事情,便被王衍拉了过去,继续商议大事。

  “周馥在朝中甚是碍事,向与荀藩等人朋党为奸,或可将他打发出去,与陈敏厮斗。若不成,正好治他的罪。”王衍说道。

  司马越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陈敏这个人,他亦深恨之。没有别的原因,他感受到了“侮辱”。

  之前陈敏平定石冰、封云之乱,干脆利落,让他很是欣赏,于是调到身边来,一起讨伐刘乔父子。

  可谁知,一场大败之后,这厮竟然以回扬州募兵为借口,一去不返,还割据作乱。

  这是什么?这是对他赤裸裸的藐视。

  每每想到此节,司马越心里总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恨不得立刻杀了陈敏。

  周馥不是他的人,不如一脚踢去寿春,让他和陈敏争斗,最好两人都完蛋。

  “还有一事,吏部郎周穆、御史中丞诸葛玫欲复清河王覃为皇太子,这事须得注意。”王衍又道。

  清河王司马覃也是个倒霉孩子。基本上每次废立皇后,都要牵扯到他。一会是太子,一会是清河王,变来变去,几乎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此时听王衍这么一说,司马越的面色阴鸷了起来。

  王衍作为军师,确实是合格的,方方面面都替他考虑到了,比曹馥强多了——后者关系太复杂,牵扯的利益太多,做决定往往拖泥带水,出的主意“镇之以静”居多。

  周穆、周穆……

  司马越有些踌躇,这可是他姑姑的儿子啊。

  不过,旋又想到周穆乃周馥堂侄,心中恶感更甚,决意杀此二人。

  我倒想看看,我“任性妄为”之下,可有人敢反对?

  至于杀不杀清河王,还要再想想。

  前番上官巳作乱,就拥立清河王监国。真要挑他的毛病,还是能挑出来的。

  再等等,如果机会合适,顺手杀了,一点不费事。

  这个时候,他的心中又涌起了无限自豪。

  大权在手,生杀予夺,权势还真是让人迷醉。

第157章 宝藏

  过了正月十五后,趁着幕府尚未正式上直,庾亮离开了洛阳,驱车赶往宜阳。

  胡毋辅之那个酒鬼,前几天与人欢饮之时,直接打着酒嗝,大言不惭说司空做媒,欲令邵、庾两家结亲。

  消息很快传出去了,甚至就连家里都知道了。

  母亲神色阴郁,很是骂了一番胡毋辅之,因为他坏了自家女儿的名声。

  妹妹文君倒没什么异样,一直捧着本书在看。

  庾亮有些疑惑,妹妹一直结交的都是世家女子,不会真看上邵勋了吧?

  旁敲侧击一番后,庾亮心有点凉。

  妹妹倒没看上邵勋,只是不排斥罢了。

  但就这个“不排斥”,已经很可怕了。

  乘车赶路的时候,他一直心事重重,连路上有人喊他都没听见。

  “可是太傅东阁祭酒庾元规?范阳卢志有礼了。”一人骑着毛驴赶了过来,拱手作揖。

  庾亮看着他温和的笑容,连忙吩咐停车,下来回礼。

  卢志这个人,他见过一两面。

  第一次应该是两三年前了,他短暂地在朝任了一段时间的中书监,随后便返回邺城了。

  第二次见面是在年前,他奉太傅之命,招揽此人入幕。

  卢志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庾亮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犹豫的。别看你以前是中书监、成都王第一谋主,可你们这批人都败了啊,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若不投司空,你现在连当个县令都难,没人敢用的。

  “元规这是要出远门?”卢志笑问道。

  庾亮不想被别人窥探自家的事,只含糊道:“立春之后,景致颇佳,便打算四处转转。”

  卢志看了下周围灰色的原野,以及残留着的积雪,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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