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232节
缪播因轘辕关之败,卸下了禁军职务,当上了黄门侍郎。不过这只是个过度,听闻马上会晋位侍中,参与机密。
天子一系之外,还有司徒王衍、侍中庾珉、右卫将军裴廓、骁骑将军王瑚等朝臣。
他们并非天子的人,但也只能说略倾向于司马越,且最近一年多来,对司马越愈发失望,属于可以合作乃至拉拢的对象。
皇后梁兰璧时刻注意着场中情形,然后安排节目,节奏掐得刚刚好,令一众君臣十分受用。
梁皇后也非常高兴。
二十一岁的年轻皇后眼里只有天子,大部分时候用充满崇敬、爱慕的眼神看着丈夫。
天子欲振作朝纲,收回先帝时代失去的权力,这叫拨乱反正,乃天经地义。
而今恰巧有这么個机会,她虽然有些不安,但依然无比支持。
今日群贤毕至,畅谈国是,更让她觉得丈夫做对了,眼中的柔情蜜意都快溢出来了。
不过,有件事让她觉得有些不对——
“鲁阳侯所奏之事,臣以为当认真对待。”众人谈论到河北之事时,侍中庾珉说道:“要么战,要么退,将战欲退,未战先退,固非用兵之道也。”
庾珉这么一说,众人倒不好回避这个问题了。
天子看向他时,突然间有些厌烦。
昨日他隐晦地问过众臣,庾珉有大才,可否出任一州方伯?
他是真没想到,亲自挑选的重臣,居然与邵勋扯上了关系,故想把他踢走,换一个人。
尚书令高光建议庾珉出任雍州刺史,调镇西将军山简入为仆射。
这事遭到了刘暾的反对,因为他担心山简顶掉自己的位置。
司徒王衍也隐隐表达了反对的意思,认为关中实在紧要,当镇之以静。
天子如果非要选拔州郡贤良入朝,那么不妨以山简出任尚书右仆射,庾珉仍任侍中,南阳王旧人丁绰可任雍州刺史,以安其心。
王司徒的建议,令高光、刘暾都很满意。
高光与山简有旧,想让他入朝帮自己,制衡下刘暾。
刘暾保住了尚书左仆射的位置,勉强满意——左右仆射,以左为主。
山简想必也有意离开关中,到洛阳花花世界来享乐。
庾珉多半不愿意去关中,侍中权力甚大,傻子才不要。
南阳王司马模送走了朝廷选的刺史,换上了心腹,同样高兴。
王司徒的提议,竟然令人皆大欢喜!
当然,天子不满意,但他也没办法,最后只能放弃了让庾珉滚蛋的想法。
“邵卿拥众二万,骁勇善战,如何不能破贼?庾卿杞人忧天了。”天子笑了笑,道:“朕在宫中,静候佳音呢。”
庾珉沉默了。
天子显然对邵勋有意见。
但在去年,天子还满心欢喜地想要拉拢鲁阳侯,将他视为又一个缪胤、缪播。
其间原因,大概就只有那么一个了:谶谣。
这个侄女婿,唉!崛起太速,为人所嫉,不知道被谁坑害了。
谶谣之事,固然牵强附会者多,智者所不信也。但在涉及到天下归属这种事情上,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天子也就被人掣肘着,不然怕是已经找个由头弄死鲁阳侯了。
此番北伐,指望天子出手干预,可能性不大。
同时,庾珉也有些感慨。
匈奴攻占平阳、河东二郡,太傅信誓旦旦要北伐,到最后居然是这么一副结局。
现在想来,太傅并不是真心想北伐。
只不过是因为他一路纵放王弥,威望严重受损,想要做些什么挽回人心罢了。
但就这个挽回人心的举措,居然只停留于嘴上,动真格时缩手缩脚,居然连王弥、石勒之辈都怕,还有什么好说的?
唉,一群蠢物罢了!
鲁阳侯若聪明,就该勒兵回返,虚与委蛇一番,反正各部未齐至,谁也没法指责他。
罢了,回去后找人带封信过去。
第225章 大风
十月初九的清晨,天空竟然飘起了雨夹雪。
褚翜(shà)起床之后,打了一个寒颤。
他不是第一次来河北了。
成都、河间二王讨伐长沙王乂,围攻洛阳之时,他就弃官逃往幽州避难。
结果河北也不平静,住了三四年后又返回阳翟老家。
昨天他受侍中庾珉所托,带着两封信来到汲郡。
其中一封是庾侍中写给鲁阳侯的,内容不知。
另一封是庾侍中为他写的举荐信:出任鲁阳国大农。
褚翜对这个职务不是很感兴趣,也不是很想当官,太危险了。
作为阳翟县本地的世家,虽然在王弥过境时遭受了巨大打击,但老底子还在,部曲、田地仍然很多,并没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他需要的不是官,而是一个能稳定生活下去的秩序——朝堂诸公,求求你们了,别再让我东奔西跑避难了。
鲁阳侯这几年声名鹊起,保境安民,屡破顽贼,在洛阳三关以南诸县受到了不少人的拥戴。其在襄城郡收敛死难军民,并带着将士官吏会葬的事迹,褚翜亦有所耳闻。
于是,他不介意来看一看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第一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待人温和,言之有物,刚毅果决,内心坚定。
但只第一印象还不够,他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风真大啊。”褚翜用手遮挡着脸部,防止雨雪吹进眼睛里。
汲郡城北的原野上,已经站满了人。褚翜用力睁大眼睛,寻找着那位红袍大将。
“贼兵已经南下了,无边无际,可能有十万人。”
“为何这么快南下?”
“刘渊称帝,改元永凤,以其子刘和为大将军,子刘聪为车骑将军,侄刘曜为龙骧将军。听闻还要大封功臣,石勒、王弥、石超等辈自然要卖力了。”
“唉,刘渊称帝,国朝……”
“噤声。”
褚翜从两位小吏身旁走过,不动声色。
粥已经熬了起来,府君庾琛下令给南下避难的百姓施粥,尽量让他们能够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而在北方更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还在迤逦南下,那是躲避兵灾的百姓。
羯人残暴,即便石勒百般约束,依然免不了有伤害百姓的事情发生。
大坞堡还能有些许自保之力,与石勒、王弥等人进行谈判,奉上点钱粮,送上一两個族中后辈作为质子,再象征性派数十名、百来个庄客替石勒等辈打仗,事情也就糊弄过去了。
但其他人就没这个面子了,能攻破的堡壁、村垒,羯人绝不会放过。
因此,在事情传开之后,汲、魏二郡百姓扶老携幼,汹涌南下,四处找地方避难。
或许,他们并不觉得官府一定能够保护他们,但去了总有个念想,万一呢?
“贼兵已至共县,烧杀抢掠。有人家刚娶亲,新妇就被抢入营中蹂躏,新郎还要给他们站岗放哨。”
“你怎知道?”
“逃难过来的人讲的。还有邺城过来的人传言,石勒已在修缮王宫,准备给刘渊迁都后居住。”
褚翜继续不动声色地走过。
谣言越来越多了,他也分不清真假,甚至连敌方兵力多寡都不清楚。
事实上,汲郡这边没人知道来了多少敌军,可能只有一两万,可能有三五万,甚至十万以上也不无可能。
谣言很吓人。
如果说有什么比谣言更吓人的话,那一定是过了几手的谣言,那他妈简直要把人吓尿。
褚翜走了半天,碰到了正与一大群人交谈的太守庾琛。
“府君。”褚翜躬身行礼。
“谋远。”庾琛回礼。
对这个兄长介绍过来的人,他还是很客气的,随意寒暄几句后,继续与诸县父(士)老(人)攀谈。
“邺城王府君(王粹)出逃,为勒追斩,郡兵溃散,城池已为石超所据。”
“赵郡有消息传来,石勒率军杀至,西部都尉冯冲领兵与之战。冲大败,自冲以下,死者数千人。”
“石勒还在中丘破乞活军郝亭(一说赦亭,疑误)、田禋,皆杀之,俘斩甚众。”
“勒兵攻……”
全是关于石勒的消息。
庾琛听完,只觉刘汉诸将在河北遍地开花,四处攻城略地,守相不能制,都督、刺史、将军或死或走,局势一片糜烂。
石勒到底有多少兵?现在已经没人弄得清了。
褚翜也不急着走了,在旁边默默听着,越听越是触目惊心。
长沙、河间、成都诸王在洛阳厮杀时,他远避幽州,也曾遍游河北诸郡,当时的感觉很不错,民风淳朴,士人热情。
但现在么——当初见到的人还在不在?
河北的衣冠君子们还好吗?
庾琛听完,则深深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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