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271节
主帅的威望,就是在这一次次的战斗中建立的。
胜得越多,越无人敢挑战主帅的权威。
邵氏军政集团,现在只有一个核心,且这个核心的地位在不断加强。终有一日,这个核心的地位将牢不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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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安、章古两個“臭皮匠”坐在山塬上,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对策。
“贼众若来,直接发以弓弩,将其射个人仰马翻。”章古够着头看向塬下,说道。
余安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幽州突骑督的副督段雄是老实人,闻言直接摇了摇头,道:“不能这么打。”
“那怎么打?”章古眉头一皱,有些不客气地问道。
“我军有三千余步骑,兵力算不上多,能打的更少。”段雄分析道:“章幢主领五百牙门军伏于西塬,余幢主领五百牙门军伏于东塬即可。辅兵、丁壮无需跟着上塬,他们战力太差,大部分不会射箭,不会用弩,另者,也没多余的弓弩给他们——”
章古张口结舌,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人家分析得没错。
余安则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段雄瞥了一眼章古,又道:“咱们这能打的不过千余步骑。贼兵大至之时,是不可能留下他们的。”
“那怎么打?”章古下意识问道。
“我是这么个打法,姑且一说,二位姑且一听,行不行,二位做主。”段雄清了清嗓子,说道:“贼众来时,如此布置……”
就在章、余、段三人商量着如何埋伏的时候,弘农城下,战事正烈。
被强征而来的丁壮越来越多,数量已经超过一万五千。
他们被王弥的军士驱赶着,拿着简陋的武器,一波又一波地冲向郡城。
场面是惨烈的。
他们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填平了壕沟,拆毁了羊马墙,消耗了守军的箭矢,然后搭起长梯,蚁附攻城——是的,他们连填壕车、云梯车这种攻城器械都没有,就只有梯子,完全凭借血肉之躯攻城。
垣延立在城头,焦急地看向东方。
经过数日血战之后,守军已不足两千,且带伤之人不少。
城中紧急征发了一批丁壮,亦不过一千七八百人罢了,且也消耗了不少。
再打个十天半个月,他这点人可就要打干净了,届时会是什么下场?
后悔吗?可能有一点。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刘聪不可能放过自己。夜袭溃败之后,又调集兵马过来围攻,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事情。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有都督邵勋统率的兵马了。
如果他能及时赶来,或能迫退敌军——也只能迫退了,匈奴骑兵众多,不可能被里应外合,若想走,直接从弘农旁边的浢津渡口以及临时赶造的两座浮桥撤退就是了。
但即便只能做到这一步,也非常不容易了。
他会来吗?
弘农城外,刘聪也非常烦躁。
投入八倍以上的兵力攻城,打了好几天,硬是拿不下。
他知道,垣延这厮奸诈无比,一定恐吓了全城军民,说匈奴破城之后会屠城,以坚定守城之志——他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又不太敢。
王弥这厮倒是有点乐在其中的感觉。
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到现在主动督促攻城,十分卖力。
他知道,王弥如同石勒一样,驱使着强征来的丁壮送死,然后再从侥幸活下来的人里面挑选精壮,补入自家营伍,壮大实力。
所以,他一点都不心疼,毕竟死的都不是自己人。
这几天,他甚至还造好了浮桥,往河北转运财货、粮食,大发其财。
每每想到此事,刘聪就像吃了只苍蝇般,肚里不是滋味。
他妈的!
今天已是八月三十,到底何时才能攻下?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见数骑从河北快速通过浮桥,抵达了弘农城外。
他们第一时间进了王弥的大营。
刘聪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对,这几天王弥的人一直在大河两岸往返,进进出出之间,无非就是钱粮、兵员之事。
他懒得关心。反正到了最后,王弥肯定会将最大的一份财货送给他,朝中还需要他去平事呢。
他现在只关心何时抓住垣延那个狗贼,一雪心头之恨!
“殿下……”刘聪没去找王弥,王弥却主动找了过来,且脸色苍白,隐有悲意,更有几分绝望。
“怎么?攻城死了大将?”刘聪不解道。
“殿下,邵贼来了。”王弥长叹一声,无力说道。
“哦?到哪了?”刘聪有些感兴趣地问道。
“大阳……”
“什么?大阳?他过河了?”刘聪一惊。
“过河了。”王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听他说道:“大概有一万五千步骑,走浮桥过的河,先败吾弟桑,再占大阳。”
刘聪霍然起身。
他感觉自己有点流年不利。
先被垣延摆了一道,这会又被邵勋蹑在身后,悄悄袭占了陕县、大阳。
这他妈打的什么仗?
“大阳离安邑并不远。”刘聪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兀自说道:“若让陛下知道,孤……”
“陛下定然已经知晓了。”王弥看向刘聪,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两日就会有使者过来,殿下或该想想如何应对。”
刘聪沉默了。这一次,在陛下那里失分不少啊。
王弥又叹了口气,麻木地坐了下来。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当是重新夺回大阳。而这,离不开刘聪的帮助。
他对独自战胜邵贼已经死心了——至少眼下是死心了。
第258章 把他留下!
八月最后一天,攻城战还在继续,而且愈发急促、惨烈了,仿佛要把人打光一样。
野外已经抓不到丁壮了。
能攻破的堡壁,已经尽数攻破。
攻不破的,人家也送了一些钱粮、丁壮过来,再索要就不合适了,人家也会反抗。
王弥手头还有两万四千余人,其中万人乃“老兵”,从大阳带过来的。剩下万余人都是弘农丁壮,对王弥来说,他们就是消耗品。
数日攻城战,得精壮三千,今日又得千人。此四千众,现在也被王弥看作老兵了,算是自己人。
这些人暂时还打不了什么大仗,得像熬鹰一样熬一熬,令其归心。然后再带着他们享受点好处,比如奸淫掳掠什么的,或者赏赐几番财物,才能真正成为自己人。
王弥派了一千老兵,带着这些“老兵”经浢津渡口及浮桥过河。
浢津,位于弘农县西北三里,与陕县旁边的茅津一样,乃大河津渡之要——西边还有个潼津,后来移到河东境内,名“风陵渡”。
弘农与河东之间,就这三处最方便渡河。
邵勋占了茅津,刘聪、王弥占着浢津,西边的潼津没人管。
刘聪、王弥现在如果退却,可经浢津过河。
从此向北,能抵达后世的芮城,然后过中条山陉道,抵达涑水流域——今运城永济一带。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就此过河撤走?
王弥有点纠结,既想就此过河,返回河东,待汇合大军之后,再重新夺回大阳——他是真的有点怕了。
同时,王弥也想现在就东进,收复陕县,将邵贼堵在大阳。
就算最终没能留下他,让邵贼向东经轵关陉窜入河内,至少也能留下一部分,让他吃个教训。
我单独是对付不了你,但天子正在集结大军,数万骑将你包围,你还能插翅飞走不成?
与王弥相比,刘聪则更想把邵贼留住。
仗打到现在,他已经有点上头了。
垣延先是诈降,把他气得七窍生烟。随后,又派人挑着他的兜盔、战衣,四处宣扬,更让他热血上涌。如今邵勋又北攻大阳,破王桑,大大打了他的脸。
如此种种,你告诉我怎么忍?
他知道,刘曜、刘景已经在平阳、河东召集兵马,各部落之兵纷纷汇集而来,现已有三四万骑。
大司空呼延翼则在聚集步卒,以能征善战之禁军虎贲左右卫、羽林左右卫、骁骑、越骑、射声、强弩等军为骨干,辅以部落兵、汉军,现在也有了七八万人。
这些人压上去,邵勋必无幸理。但问题是,这样打赢了,与他刘聪有什么关系?
他想现在就赢,凭借他手中的七千余骑兵,以及王弥的两万多步兵。这样打赢了,才能一雪前耻。不然的话,心中总是不太舒服。
所以,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垣延此贼,暂先放他一马,留步骑万人监视就行了。
若他敢出城,那求之不得,正好将他剩下的那两三千人给围歼了。
若他不敢出城,也不过就多活月余罢了。
想明白之后,他立刻给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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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家里秋播了没有。”七里隘山道,章古坐在山塬上,紧紧盯着塬下幽深的驿道。
他的家人早就搬到了梁县,在乡下耕作田地。
今年的大旱,对农业的摧残是相当彻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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