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317节
“嘚嘚!”百余骑冲入麦田之中,抄近路冲向了堡壁正门。
正门有少年拿着长矛,犹犹豫豫,一边看向正往这飞速冲来的敌骑,一边看向正往回撤的堡民。
其中有他的朝夕相处的亲人,有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有他青梅竹马的女孩……
他犹豫了,他做不到那么绝情。
已经有人在催促他关门了。
他颤抖着双手,热泪盈眶,手上仿佛有千钧之力。
“轰!”雷声炸响在耳边。
“噗!”一骑奔至身前,长槊猛地穿透他的身体,将他挑了起来,叉在半空。
少年终于看到了亲人。
他们被敌骑撞到在地,生死不知。
少年看到了朋友。
他被一把马刀划过,鲜血冲天而起。
少年看到了少女。
她被一支箭带倒在地,又被后续驰来的战马踩踏。
“呼!”少年残存的意识感受到了风声,他勉力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被甩飞了出去。
已经有敌骑冲进院墙了,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四处乱窜。
完了!这是他仅存的意识。
“嘭!”尸体被甩入了人群之中。
砸到了七八个冲出来的汉子。
越来越多的敌人涌入院子,他们凶狠无比,装具精良。
三两下之间,便瓦解了堡民的反抗。
尤其是一位重甲大将,身材魁梧,气力惊人。一人一盾一刀,连斩数人,勇不可当。
大将身后还有七八个神射手。
他们弃了绵软的角弓,换上了步战用的硬弓,指哪射哪,威慑极大。
“轰隆隆!”雷声再度响起,遮掩了惊天的惨叫。
当铺天盖地的雨帘遮蔽整个大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敌骑凶残又狡猾,更十分老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潜渡偷袭之事了。
堡民中残存的数十男丁被绑了起来,驱赶到院中,任其淋雨。
老人开始做饭,为敌骑和他们的马匹准备食物。
女人则被拖进了房间内,淫笑声和哭叫声不断响起。
******
天色已近傍晚,夕阳正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不肯轻易落下。
高高的山岗之上,数百人把截住了唯一一条山道。
他们面色凝重,看着山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大气都不敢出。
山下的人群并不杂乱,相反还颇有章法,刀枪剑戟罗列,金鼓旗号俱全。
他们没把山上的人群放在眼里。
这些人面黄肌瘦,衣衫单薄,手里的武器锈迹斑斑,不堪使用。甚至还有人拿着农具、粪叉、木棍,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们也曾是这群人中的一员,太清楚他们的实力,他知道他们的所思所想了。
可怜?不存在的。
乱世之中,要么杀人,要么被杀,心早就硬了。但凡有一丝软弱,都活不到现在。
已经有人上山了,随手射了几箭,杀了几人后,山道上一片骚动。
良久之后,有人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夕阳终于跌落了下去,只在西边留下一抹残存的血色。
仅存的粮食被拉了出来。
瘦骨嶙峋的牛羊被驱赶了出来。
山道上有人嚎啕大哭,没了粮食、牛羊,他们怎么活?
更多的人则面露悲哀,但没有阻止。
总还能剩下十天半月的口粮,有这个时间,兴许能寻到活下去的办法呢?
实在不行就去借粮。
如果借都借不到,就去投靠大坞堡,卖身为奴,只要能活下去就行。
领头之人似乎读过书,认识字。
只见他稍稍询问了一下,然后拿出一张黄纸,草草写了份礼单。
片刻之后,他在众人的注视下,独自下山,来到了一位被大群军士簇拥着的军将面前。
他昂首挺胸,直着腰板,先抱拳作揖,然后将礼单高举过顶。
有军士上前,将礼单取下,交到军将手中。
军将随意看了看,问道:“藏了多少?”
军将的亲兵纷纷冷笑,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
“将军若赶尽杀绝,某无话可说。”首领正视着军将,沉声说道:“我的寨子小,挡不得将军一击,但临死之前,总能拉几個垫背的。”
军将笑了起来,然后手一指,道:“给我打!”
亲兵们冲了过来,马鞭、刀鞘兜头盖脸砸下,打得山寨首领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因为剧烈的疼痛,他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但却一直没吭声,没求饶。
“停!”军将说道。
亲兵们停手退了回去。
“出一队五十丁壮。”军将伸出一只手,道:“我派人过去挑,挑完就走,如何?”
“好……”首领在地上闷声应道。
很快便有人将他扶起,架着他往山上走去。
山道狭窄,灌木很密。
悉悉索索之中,山径上满是滴落的血迹,与天边的残阳交相辉映。
山下的大军仍在行进,开向未知的远方。
乱世之中,你杀我,我杀你,每个人都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小小的山寨在他们面前瑟瑟发抖,忍辱负重,但当他们遇到更强的敌人,被打得大败之时,哭喊的就是他们了。
或许,这就是乱世吧。
这个天下,需要一个豪杰横空出世,提三尺剑,荡平天下,重塑山河。
如此,山寨之民可以在山下安心耕作。
生活可能依然清苦,一年到头劳作不停,但不必颠沛流离,可以全家团圆。
社日节的时候,可以分点祭酒、祭肉。
夏至的时候,可以吃粽子犒劳下自己。
仲冬之月,与家人一起做咸菹。
腊日的时候……
儿子可以平平安安长大,娶邻家之女。
女儿长成之后,嫁到邻村,偶尔带着孩子回家看看。
山寨内的丁壮很快被挑走了五十人。
他们泣不成声,在军官不耐烦的催促声中,与亲人告别——真正的告别,此生多半再无相见之机——蹒跚着走了下去,汇入无边无际的大军之中。
一两年后的今天,如果侥幸没死的话,他们将“有幸”参与到更多的此类事件之中。
所不同的是,此时他们是受害者,彼时他们就是加害者了。
直到有人能够终结这一切。
******
清风徐起,将几片树叶吹落在案几之上。
王衍抬起头来,凝视院中的老树。
去年还勃勃生机呢,今年就突然不行了,以至初夏之时,落叶满地。
树病了。
天下也病了。
他拿起案几上的一份份奏报,叹了口气。
匈奴大举入侵,兵分数路,直扑而至。
兖州濮阳国,石勒纵骑南下,大肆掳掠。
可笑的是,一开始只有百余骑,吓得兖州牧司马越的大军频频调动,如临大敌。
待发现只有区区百余骑时,又气得七窍生烟,大骂谎报军情的人不识数,小题大做。
但很快他们就吃了亏。
南渡大河的敌骑越来越多,并伏击了一支前来驱赶他们的大军。
贼人纵骑围杀,将司马越派出去的三千步军彻底歼灭,尸横遍野。
上一篇:抗战:我,云龙他哥,西北霸主!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