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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319节

  克制,懂得克制的人,才有资格品尝最后的胜利。

  “孟孙,你说说这场仗该怎么打?”石勒看向张宾,说道。

  刁膺、张敬悄悄对视了一眼,都感到了些许的焦虑。

  最近几个月,张宾张孟孙受到的关注明显多了起来,虽然还不如担任左右长史的他们两个,但势头很不对,让人忧心。

  “敢问大将军,王侍中在做什么?”张宾问道。

  石勒若有所悟。

  王弥那厮,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主动去捋邵贼的虎须。事实上,他的兵比晋国部队还要烂,至少人家没年年组建。

  酸枣之战,躲在营垒里,最后不支溃退,死者三千余。作为进攻方的司马越,也就死了差不多这个数,其实算是赢了。

  “王弥也在劫掠。”石勒说道。

  “仆再问一句,若大将军筹集完粮草军资,举众向西,以骑二万、步军六万,总计八万兵攻邵勋两万步兵,阵列野战,能不能赢?”张宾又问。

  石勒有些迟疑。

  八万步骑,真正能对付邵贼的,不过就是那两万骑兵罢了。

  整训了一年多的步兵,打打其他人就算了,可若对上银枪军,多半不行。

  这不是人多就可以的。

  兵法上说得很清楚,人一多,左不闻右,右不闻左,前不知后,后不知前,人家几千精锐,就盯着你一个阵打,接触面就那么大,六万步军大部分人可能都没机会接敌,稀里糊涂被人凿穿而带崩,也不是不可能。

  “或许能赢。”石勒看着张宾的眼睛,说道。

  “大将军自己都没把握,何必大言呢?”张宾说道:“邵贼骑军太少,这是他最大的劣势。既如此,就不要和他阵列野战了。我想打就打,不想打就走,邵贼追不上,只能徒唤奈何。”

  石勒不置可否,旋又问道:“若楚王遣人来催,怎么办?”

  “楚王在扫荡河内残敌,一时半会未必能南下。”张宾毫不犹豫地说道:“先拖一拖,直到实在拖不下去再说。”

  石勒一听甚是有理。

  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脑子得多有病才主动找邵贼决战啊,连王弥那个傻货都知道避着荥阳走。

  让我吃一次亏,是你厉害。

  让我在同一个地方吃两次亏,那是我愚蠢。

  野马冈之战这种亏,吃一次就够了。

  避实就虚、声东击西、迂回包抄这种事情,才是他该做的。

  “桃豹。”石勒很快做出了决定,立刻开始发号施令。

  “仆在。”

  “你领骑三千、步军万人,自济阴南下,掠梁国。”

  “遵命。”

  “夔安。”

  “仆在。”

  “你领骑五千、步军一万五千,自陈留南下,掠陈郡。”

  “遵命。”

  “支雄。”

  “仆在。”

  “你领骑两千、步军万人,掠颍川、襄城。”

  “遵命。”

  “记住,还是老规矩。”石勒提醒道:“留足回程粮草。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筹集到粮草就多留一会,筹集不到就及早回来。斥候散开点,四处打探消息,不得懈怠。骑兵不要分开使用,但驱杀晋军骑卒,拦截其信使、斥候,让他们变成聋子、瞎子,明白了吗?”

  “遵命。”三人齐声应道。

  张宾默默看着,心中暗暗点头。

  经历了噩梦般的野马冈大败后,大胡终于知道该怎么打仗了。

  可能还不是很熟练,不是很明晰,但“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这一条是记住了,运用得很好。

  人不是天生就什么都懂。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第301章 滑稽的开始

  “五月,石勒寇汲郡,执太守胡宠,遂南济河,荥阳太守裴纯奔建邺。大风折木。地震。幽、并、司、冀、秦、雍等六州大蝗,食草木,牛马毛皆尽。”

  当然,以上那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本时空已经改变太多了。

  但细节可以改变,根本战略则还没有决定性的力量将其推翻,比如匈奴攻洛阳之事。

  经历了去年的失败后,今年他们以断洛阳粮道为主要战术,这便是历史上石勒南下的重要原因。

  他成功了,洛阳陷入了大饥荒,司马越被迫带人出镇外藩,减轻洛阳粮食压力。但缺兵少将的洛阳在第二年初夏依然陷落了,匈奴甚至只派了四万人就拿下了,不到第一次兵力的三分之一。

  他们的战术是成功的。

  但当邵勋看到杨宝带着空船返回敖仓时,又有些迷惑了。

  合着匈奴是完全不管漕运了吗?不对劲啊。

  再这样下去,待我一船又一船的粮食运回洛阳,你们今年再来,又有屁用?

  禁军尚有步骑两万六千余,临时征发农兵丁壮的话,凑个四五万人不成问题。

  这些人固然不擅野战,但如果死守城池,你能怎么样?

  邵勋甚至一度觉得匈奴可能已经放弃了。

  不然的话,怎么解释他们至今没对漕运节点动手?

  没有人攻乞活帅陈午镇守的浚仪。

  没有人攻牙门军镇守的官渡城。

  没有人攻运兵、船只大量集中的敖仓城。

  没有人攻义从军驻守的厘城。

  甚至都没人进入洛阳盆地,袭扰巩县、偃师等漕运节点,连造浮桥渡河南下的迹象都看不到。

  打的什么鸟仗!

  而既然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邵勋决定主动出击,带上银枪军主力及能动弹的所有骑兵——算上亲兵,差不多一千骑出头——向北渡过汴渠,先至阳武,再发东燕、白马,进攻王弥部。

  这一招叫打草惊蛇,即把敌人的战术意图打出来。

  有些东西,猜是猜不出来的,只有主动出击,把敌人调动起来,然后从其蛛丝马迹中进行分析,得出相对靠谱的结论。

  他现在甚至怀疑石勒、王弥抗命了,没有遵守刘汉朝廷的整体战略。

  但这种抗命是有限度的,他俩现在还脱离不了刘汉朝廷,没有自立的能力,这种状况不可能持久。

  当暴怒的刘聪连连传令之时,他们最终会抵挡不住巨大的压力,再度回到正轨之上。

  看看谁能耗吧!

  但刚刚出师,就被迫止步……

  铺天盖地的蝗虫已经成了河南一景。

  它们一开始是青色,鸟儿、鸡鸭吃得还很欢,但当蝗虫聚集在一起,互相碰面时,因为争夺食物,开始变得凶狠暴躁,体色也从青色变成了褐色。

  于是乎,一群又一群的蝗虫开始起飞,“转战”各地。

  起飞了的蝗虫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体内含有毒素,就连它们的天敌吃了都会轻度中毒。

  人少少吃几个没事,吃多了就自求多福吧。

  “满昱、高翊,你二人把骑兵撒出去,远远警戒,一有情况,立刻回来报讯。其余人抢收小麦。”邵勋看着渐渐多起来的蝗虫,下令道。

  其实派不派人都无所谓了,这么严重的蝗灾,在历史上可能也是难得一见的,已经到了阻碍人出行的地步。

  他印象中,连人马都不能出行的,似乎只有元朝一次——

  “五月,山东、河东、河南、关中等处,蝗飞蔽天,人马不能行,所落沟堑尽平。”

  “食禾稼草木俱尽。所至蔽日,碍人马不能行。填坑堑皆盈。”

  这狗屎般的世道!

  邵勋叹了口气,放下屠刀,拿起镰刀,冒着飞蝗,钻进了田间地头。

  荥阳是司州属郡。前年秋天王衍力推冬小麦种植时,司州不是很积极,种植此物的农户、坞堡、庄园并不多。

  但当严重的旱灾袭来,导致春播粟大面积减产乃至绝收时,很多人醒悟了。

  然后不用人催,去年秋天起码有四五成的农田种了冬小麦,进入五月后陆陆续续开始收获。

  前几天,最早的一批小麦甚至已经收割、晾晒完毕。

  最近几日,又有部分农田开始了收割。

  邵勋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战争会因为严重的蝗灾而打断。

  这场战争,意外可真是太多啦!

  ******

  夔安脱下战袍,仔细地遮盖在坐骑背上,甚至犹嫌不足,又扯来几匹刚抢的锦缎,仔仔细细盖住宝马。

  但不成想,精美的丝绸之上,竟然也落满了蝗虫。

  夔安看傻了,蝗虫就连丝绢都吃。

  他又抬起头看向天空。

  遮天蔽日的蝗虫大军一群群起飞,扑向农田、草地、树林,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

  老实说,他不是没见过闹蝗灾,但从没见过哪一次的蝗灾有这么严重。

  数量太多了!

  不知道河北怎么样,估计好不到哪去,甚至更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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