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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516节

  原来,一起游玩、饮宴的“好友”,背地里是那么看不起他,这事放到谁身上都不好受。

  但庾文君又有些气。

  兄长识人不明,用人不善,性子又急躁,给夫君闯了那么大祸,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让温太真回来帮我。”庾亮的声音响起。

  “行,你有你的朋友,我不管。”邵勋说道:“但温峤在晋阳,他怎么来河南?”

  “刘琨和王浚有仇,太原温氏和王浚没仇,借道浮海南下可也。”

  “他至情至性,可不一定愿意南下,你看着办吧。再说回方才之事,张、李二部残众,已尽皆贬为矿工。这些人,上过阵、见过血、杀过人,如何管束,颇费思量,你——好自为之。”

  “是。”

  两人不再说话了,脚步声往房门处而来。

  庾文君连忙起身前迎。

  大门打开之后,却只见得邵勋一人身影,庾亮已远远离开。

  “夫君。”庾文君告诫自己要端庄一点,但还是忍不住,直接抱着邵勋的腰,将脸贴在他怀里。

  “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邵勋哈哈一笑。

  其实他也很受用。

  这么多女人,有哪个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扑入怀里的?

  珍惜这个时间吧,再过几年,庾文君也不一定会这么做了,这是独属于少女的炽热情感,而不是他和熟妇们之间的肉欲。

  庾文君慢慢松开了他的腰,拉着他的手坐了下来。

  “准备了这么多衣物?”邵勋瞟了一眼紫色、红色、蓝色的衣袍,惊讶道:“去不了多久的。”

  庾文君尽量用平静、大度的语气说道:“多带几身,换着穿就行。你的亲兵个个雄健威武,却不会浣衣,每次出征回来,衣袍满是污渍,哪像个郡公、都督啊。”

  “我就喜欢你装出来的一本正经的样子。”邵勋捏着她的鼻子,笑道。

  庾文君立刻破防,又倚到了他的怀里,吃吃傻笑了一阵后,轻声说道:“夫君自去忙大事即可。下个月,妾会召集诸家女眷踏青,今年是不是还要移栽桑苗?去年景福园里种了许多桑子,今年都出苗了,正好移栽。”

  “你可真是贤内助。”邵勋笑道:“也好,今年四郡之地,若能有二十万亩桑林,我就满足了。”

  “二十万亩桑林,可产十余万匹绢了吧?”庾文君眨巴着眼睛,问道。

  “这个问题,我问过元规,他居然不知道。”邵勋感慨道:“二十万亩桑林,至少可绢十万匹,好的话,能有十三万匹。不过新栽的桑林,却不一定有这么多。”

  绢就是钱,桑林就是印钞机。

  有了绢,不但可拿来发赏,还可与他处做交易。

  比如,卖马的胡人就很喜欢收绢帛,甚至比金银器还喜欢。因为后者他们不一定能卖得出去,但绢帛却可以倒手卖给更远方的商人,等于赚两遍。

  他去年买马,一匹凉州马的花费,折合成绢帛的话,不下三十匹,秦州马则低于二十匹。

  两千匹凉州马,如果全用绢帛买,需要六七万匹绢。正常收税的话,需要四万户百姓来支持。

  这还没考虑路途损耗、花费,事实上这里面的成本也非常高,保守估计要花出去十万匹绢。

  金银器是存量,是一次性物品,用完后短时间内无法补充,绢帛却是年年都有,源源不断。

  铁器、粮食、绢帛、马匹,乱世之中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无论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妾明白了。还要种什么?”庾文君仰着脸问道。

  “要种的可太多了。”邵勋说道:“不过这都不急,慢慢来。你方生完孩子,保重身体要紧,我们还要过一辈子呢。”

  “嗯。”庾文君低下头,心中欢喜无限,她甚至开始掰着指头算夫君何时回来,再给他生一个孩子。

  二月十五日,邵勋辞别家人,率军下南阳。

  而新年伊始,各部也开始了调动。

  何伦所部五千人驻枋头北城,以后就常驻于此了。

  枋头南城的司州丁壮七千人陆续撤回,取代他们的是陈留丁壮及乞活军。

  南城已在收尾阶段,后调过去的这八千人除了营建城池外,也担任守御工作。

  调义从军一千五百骑进驻枋头北城,于此地另置捉生军一部。

  河阳北城方向,黑矟军已开至襄城。

  征调许昌世兵五千至河阳北城,府兵及其部曲六千众解散回返。

  银枪军21-26幢继续开往中潬城训练。

  征调河阳丁壮三千,戍守南城。

  调义从军一千五百骑进驻河阳北城,捉生军加大力度,袭扰河内。

  春天,不光中原百姓青黄不接,牧民们也一样。

  经过一整个寒冬,牲畜掉膘厉害,干草消耗得七七八八,非常困难。除此之外,春天牲畜发情,还要照顾新生的羊羔、牛犊、马驹,一堆事情。

  叫你们忙!老子现在就派人去袭扰,让你们更忙!

  十五日当天,四百余亲兵护卫着邵勋及乐岚姬南下,许昌世兵五千、义从军两千随行。

  到襄城后,汇合三千黑矟军、银枪左营六千、襄城丁壮五千,浩浩荡荡直下南阳。

  他们走后,留守许昌的就只有不到两千世兵、一千义从轻骑了。

  刘善已经开始招募新一批世兵五千人,以前没人愿意当,现在则大为改观。

第484章 抢

  已经二月中了,但河内大地上又降下了一场雪。

  白茫茫一片的旷野中,羊咩咩叫着,奋蹄扒开积雪,欢快的啄食着地上的枯草甚至是草根。

  在牧民们饲养的众多牲畜中,羊大概是环境适应能力最强的了。

  它们的嘴部构造独特,能吃牛马所吃不到的植物——再过一两个月,当那些低矮的灌木丛发芽长叶时,你就会大开眼界了。

  它们还会刨地,将其他动物不易吃到的草根刨出来,咀嚼而下。

  在一些干旱草原上,它们更是造成草场退化的元凶。

  这真的是一种神奇的牲畜。

  而就在羊儿们吃了一上午,将干瘪的肚腹稍稍填饱一点的时候,马蹄震颤声在远方响起。

  牧人大吃一惊,立刻奔跑到马儿旁边,一跃而上,下意识抽出角弓快速上弦。

  老人和少年也上了马,他们头戴圆帽,身穿皮裘,面色凝重地看着南方。

  来人渐渐近了。

  他们身上似乎披着褐色的——皮甲?

  “晋人!”经验丰富的老者大喝一声,当先奔了上去。

  已经成年的牧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也跟着冲了上去。

  少年们则手忙脚乱地驱赶着羊群,向部落聚集地而去。

  其中一人则骑着快马回去报信。

  双方很快就在旷野中遭遇。

  对面晋军射来的箭又快又急,顷刻间已射倒两人。

  马儿悲鸣着空跑而过,然后停在远处,喷着响鼻。

  牧民这边也进行了还击。

  老者拈弓搭箭,几乎没有瞄准,抬手便射。

  箭矢破空而去,将一名晋军骑卒射翻在地,惨叫声在风中传出很远。

  但更多的箭矢从后方袭来,老者还没来得及射出第二箭,便已马失前蹄,摔倒在地。努力挣扎了几下后,颓然倒地,喘着粗气。

  沉闷的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绵延许久不绝。

  老者眼角湿润了,脸上浮现出悲哀的神色。

  以他的经验来说,都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方才有三百余骑冲过去了。

  三百多全副武装的骑兵能造成多大的破坏,他再清楚不过了。因为就在几年前,先帝还在的时候,他就奉命随征,攻伐晋国的黎阳。彼时那里聚集了很多流民,他们不过三四百骑,绕圈围着晋人射箭,直接把几千军民给打崩了,最后沉河而死者不下千人。

  没有组织起来的人就是一盘散沙,没有任何威慑力。

  三百余骑穿过皑皑白雪,很快见到了一顶接一顶的帐篷。

  不用任何人吩咐,各自以队为单位,快马冲进了匈奴人的营地之中。

  有妇人正在挤奶,见到汹涌而至的骑兵,慌慌张张回了帐篷,刚拿出一把枪冲出来,一箭飞至,正中额头。

  有少女抱着刚出生的羊羔,见到狰狞的武人,吓得僵立当场。武人哈哈大笑,伸手一抄,将少女掼在马背上,呼啸而去。

  有男人正在铡草,匆忙之间牵出马来,刚翻身而上,就被一杆马槊挑起。片刻之后,尸体轰然坠地,砸塌了一顶帐篷。

  不知道谁放起了火,火借风势,熊熊燃烧,很快就淹没了整个营地。

  营地之外,到处都是夺马而逃的匈奴人。

  他们几乎什么都没带,抛弃了妻子,抛弃了牛羊,抛弃了家什,抛弃了一切。

  在凶狠的晋军骑兵威胁下,没有组织的他们完全兴不起任何抵抗的念头,唯有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逃命、逃命、再逃命。

  没有人去追他们,也未必追得上。

  所有晋军骑兵都在反复蹂躏营地,待消灭最后一个敢于抵抗的牧人时,方才停止杀戮。

  俘虏们很快被聚集了起来。

  他们哭泣着收拾着营地内残存的一切,将被大火吓得骚动不已的牲畜聚集起来,在晋军骑兵的看守下,驾驶着马车,驱赶着牲畜,向南而去。

  待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之后,带队的骑兵军官又让人放了一把火,将整个营地彻底烧了個干净。

  看着冲天而起的烟柱,他哈哈大笑。

  早春时节,牧草才刚刚返青,长出一点嫩芽。这个时候,牧人基本都散在各处,忙活各种事情,没被召集起来。

  而没有组织起来的人,那就是乌合之众,一击即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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