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525节
这他妈是正规军的练法啊!
邵勋有些惊讶,看来南阳局势真的紧张,乐家的资源开始往部曲身上倾斜了。
有点想把这一千多兵收走了,该找个什么理由呢?毕竟是亲戚,不能做得太难看。
不过,收世家部曲为兵也不是没有隐患,张方是怎么死的?邵勋可太清楚了。
最好是让他们去当府兵,这是副作用最小的办法。
邵勋一边想,一边不动声色的陪着女人,将庄园内外逛了遍——事实上,一天都没逛完。
傍晚南风习习之时,岚姬又去陪母亲了,邵勋则和乐凯找了个幽静之处,一边饮茶,一边谈正事。
目盲耳聩的老仆给二人上了点心,然后便离去了。
团团榆柳之下,邵勋仰头看着浅浅的星汉,顿觉心旷神怡。
乐凯心下有些期待,有点小激动,但他沉住了气,轻轻品味着茶水,然后说道:“方才服侍之老仆,跟了我家三代人了。平日里在此种瓜栽豆,看守牛羊。他不识字,更不清楚外面的世道,他甚至连自己的岁数都不清楚。只知道每年冬去春来,山清水秀之时,就又长了一岁。”
“未尝不是一种福气。”邵勋说道。
洛阳诸王杀来杀去,南阳土客争斗不休,外间都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了,老者住在榆柳掩映的木屋中,晨起喂猪,然后牵羊到河畔放牧,顺便给坡田里的果蔬除除草。
傍晚时分,呼鸡返舍,赶羊归圈。
吃罢晚饭后,坐在小桥流水边,听着虫鸣,赏着月色。
生活固然单调、简朴,但未尝不是一种活法。
志在天下之辈,不就是为了给人这样活下去的机会吗?
乐凯放下茶碗,道:“但他三个儿子却存着强烈的上进之心。长子在府中管着杂事,主要是支使匠人做麦醋、米醋、莲花醋、豆豉;二子管着数十鱼塘,秋冬之时,带人下河捕鱼、挖泥;三子乃我家部曲,武艺不错,曾跟随羊彭祖出征打过仗,还斩过一级贼首。他们已经不再安于过去的日子了。”
邵勋轻轻一笑,道:“人总是想往更高处走。但如果走到高处,可能维持如今的日子?”
“只会更好。”
“他们会记得谁给的好日子么?”
“永志不忘。”
邵勋微微颔首。
乐凯自顾自喝着茶水,心却提了起来。
“小长安有人吗?”邵勋突然问道。
乐凯刚想说“有人”,却生生止住了,道:“空无一人。”
“收拾一下吧,诸族合力建个土城。”邵勋吩咐道:“下个月会有六幢银枪军前来屯驻。”
“好。”乐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南阳内史让出来吧,弘农太守垣延会来接任。”邵勋说道:“新的沔北都督府,你为军司。”
“谢明公提携。”乐凯心下大定,感激道。
“我无法常来此地,替我看好了。顺阳、南阳、新野、义阳、随国,一个都不能少。”邵勋叮嘱道:“北伐匈奴事关重大,精兵强将皆在大河两岸,南阳诸族该出力就卖点力气,将来会有好处的。”
乐凯差点想问什么好处,他外甥……
但邵勋说得云遮雾罩,他又有点不敢问。
罢了,会有机会的,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陈公有一点没说错,该厚养将士了。大争之世,不多养兵扩充部伍、不多打仗锻炼士卒,难道留着钱给别人?
沔北幕府军司,大有可为。
“我还会安排几个人,届时你等当通力协作,勿要生分争执。”邵勋又说道——
“南阳国大农韦辅出任幕府参军。”
“公府中大夫王隐出任记室督。”
“堵阳屯田校尉邵光兼领帐下督。”
“将军楼褒屯鲁阳,兼营军都督。”
“金门坞坞主王辉出任府掾。”
“万年令皇甫昌出任宛令。”
“就这几个了。”邵勋结束了谈话,道:“南阳乃许昌侧背,万勿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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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真南阳王(上)
天刚蒙蒙亮,蔡承就在门外请示,何时出发。
与乐凯谈妥之后,邵勋不打算耽搁了,决定尽快处理完南阳之事,返回许昌。
直接原因是匈奴最近动作频频。
春播结束之后,石勒遣将北上,于易水大破王浚。
段部鲜卑分裂。
一部分人嫉恨王浚邀拓跋鲜卑进攻之事,再次拒绝救援。
王浚大怒,放开关塞城池,请慕容鲜卑教训段部。
段疾陆眷等人依附匈奴,疾陆眷与石虎约为兄弟。
此为东路。
西路匈奴增兵至三万余人,于阿城击败晋军。
河内王刘粲进入空无一人的长安,未几,乏食而退,晋军诸部追击,小有斩获。
平阳天子刘聪听闻,不怒反喜,决定调拨禁军步骑西进,交予刘粲指挥。
刘粲正在积极部署对晋军各部的第二次进攻,情势十分危急。
青州方向倒没什么大的动静。
曹嶷请苏峻出山为他做事,并给了掖县县令之职,苏峻拒绝。
但拒绝之后,他深感不安,于是带着家人部曲数百家,乘船渡海南下至广陵,投奔司马睿。
如苏峻一般的青州士族很多,大部分南渡广陵、建邺,剩下的要么北上投靠慕容鲜卑,要么前往兖州,投奔镇军将军幕府,甚至还有南下东海依附糜晃的。
弘农王弥自知实力寡弱,这两年一直龟缩在家,不是在陕县种田,就是前往新安巡城,总之低调得很。
唯一的动作,大概就是配合匈奴主力,试图拿下司州的上洛郡。
此郡位于群山包围之中,人烟稀少,兵力寡弱。王弥只派了千余步卒南下,当地豪强据城而守,将其迫退,王弥兵众遂退,据守卢氏县,算是有了个交代。
王弥、曹嶷基本在划水了,赵固在河北也没太多动静,但他一直想要块自己的地盘,急得不行。
二月下旬,他率部自乐陵北上,攻占彰武、河间等地,很快就被石勒抢去。
赵固大怒之下,嗅到了火并的气息,于是火速奔逃,一口气退到了河内。
刘聪委任他为河内太守,终于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但拿不拿得稳这种前线之地,可就很难说了,反正赵固宁愿去关中打仗,也不愿意当河内太守。
北边的情形大体就这样。
谁都没闲着,即便这会调动大股骑兵颇为困难,但石勒调集步军,依然打了几次漂亮仗,作为对手的王浚却昏招迭出,智障操作一堆,让人扼腕。
邵勋看完军报汇总之后,也有些坐不住了。
今年得再搞一下!
至于搞哪个,那就要看哪里最危急了。现在看来,还是王浚最危急,因为他智商最低。
麻痹的,大胡是你逼我的,今年本来不想锤你。
今天是三月初六,再去一趟南阳王府,快刀斩乱麻,把事情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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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午饭后,天空下起了大雨。
远近农人如临大敌,纷纷前往田中,将田埂扒开一个口子,免得新栽不过月余的粟苗被泡烂了。
一只大狗摇头晃尾地走了过来。
邵勋和它相处了几日,倒混得比较熟了。与乐家其他人相比,大黄可能是对他最真诚的了。
乐岚姬走到大门外,有些依依不舍。
邵勋劝她和母亲多待几天,傻女人感动之余,又想跟在他身边,随行服侍。
好说歹说之下同意暂留在老家,让邵勋尽快派亲兵来接她。
“轰隆!”天空竟然打起了雷。
邵勋将上马之时,朝岚姬挥了挥手,然后又看向乐凯。
乐凯大声道:“主公放心,此间有我。”
邵勋点了点头,又向老夫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两千余骑护卫着他,向西北方三十余里外的南阳王府而去。
至于银枪军,他们会等到大雨停歇后再走。
骑军迅速离开,沿着道路疾行。
大雨方下,泥地未及松软,故行军还算稳当。邵勋一边走,一边欣赏着雨中的南阳。
水系太丰富了,河流、小溪一条接一条,行军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天空的云层愈发浓厚,黄豆般的雨滴打在河流中,溅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河面上,小船在激流中左右晃荡,渔夫披着蓑衣,毫不畏惧,竟然钓起了鱼。
河边的菜畦之中,春葵郁郁葱葱。
河对岸的农田之内,粟麦欣欣向荣。
这场豪雨,对有水渠灌溉的上田来说不算什么,甚至隐隐有害,但对那些远离河流、灌渠的中田、下田来说,可就是及时雨了。
十日浇灌功,不如一场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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