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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59节

  我只有五百兵,朝廷却不肯哄我。

  可真现实啊。

  “司空,光靠这点怕是难以如愿。”苟晞突然说道:“仆愿意率本部兵马西进,阵列于御街之上,张方见到,或能见好就收,退至城外。”

  司马越大喜过望。

  苟晞是第一个投靠过来的禁军大将,意义非凡。这会又主动承担起责任,为主君分忧,焉能不喜?司马越心中已做出决定,在将来与司马颖、司马颙的扯皮中,无论怎样也要为苟晞谋一个高位。

  他善于用兵,能打胜仗,又官场浮沉三十余年,资历也够了,绝对是最合适的招牌。

  拿苟晞的境遇来晓示禁军诸将,跟着我,能升官。和我对抗,没有任何好处。

  “如此甚好。”司马越站起身来,连声道:“就这么定了。张方之事,要从速办理,不得拖延。”

  “诺。”苟晞应道。

  邵勋微微有些羡慕。

  洛阳中军源自曹魏,那时有五校、中垒、武卫等营。

  西晋时变成了左右卫、前后左右四军以及骁骑军,即所谓宿卫七营是也。

  又,司马氏靠城外的军事力量发家,故西晋又置牙门军,屯于洛阳近郊。两者共同构成了洛阳中军。

  禁军主官在曹魏时曰“领军”,晋时一开始叫领军,后改北军中候,然后又改为领军、中领军,现在又叫北军中候。

  曹魏时的宿卫职官渐成荣誉职位,如裴绰去世后就被追赠长水校尉。

  苟晞能当什么?北军中候?司马越能扶他上这个位置?

  如果成真,这是被拿来当招牌了,命真好啊。

  不过邵勋也不是特别羡慕。

  朝廷能让苟晞当北军中候,就能把他拿下,毕竟不是自己的部队,你不下也得下。

  从某种程度而言,苟晞甚至还不如自带部曲投军的土豪。人家带五百奴婢当兵,自任幢主,底下全是自己人,想干什么干什么,岂不美哉?

  “禁军那边也要派人交涉一番。”司马越又道:“即便不愿动弹驱赶张方,那么看好邺兵总能做到吧?这事——若思,你去办。”

  “诺。”戴渊起身应道。

  “子恢。”司马越又看向糜晃,道:“练兵抓紧点,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人可靠。”

  “诺。”糜晃应道。

  他有点慌,下意识瞥了眼邵勋。

  昨天小郎君和他说实话了,上军先不谈,下军一年半载内打不了野战。

  糜晃听完就觉得头大。

  下军新募了二百多人,原本的七百余人中,至少也有两百多是后面投靠过来的,更别说还有一堆少年了。花一年时间整顿是正常的,如果你不想他们一触即溃的话。

  至于上军,九百东海兵还凑合,千余洛阳市人就是个笑话。

  糜晃都有点想狠下心,与何伦撕破脸,把那些烂人通通剔除出去,重新招募丁壮、溃卒的打算了。

  不然的话,如果今年司空要动兵,他们这三千人是上还是不上?

  上,纯属添乱。

  不上,也说不过去。

  总之难办。

  糜晃的目光悄悄落在何伦身上,闪烁不定。

第63章 举荐

  计议结束后,糜晃用眼神示意了下,邵勋会意,跟着他留了下来。

  “大王。”人走得差不多了之后,糜、邵二人一齐上前见礼。

  “又有何事?”司马越瞟了一眼,问道。

  这会他心烦意乱,本欲去小妾身上泻火,奈何这两人身份不同,于是耐着性子坐在那里。

  糜晃是越府“大将”,本家在东海也很有势力,还是要给点好脸色的。

  邵勋是越府“勇将”,摧锋破锐,斩将夺旗,勇不可当,还适合干脏活,也要好好笼络。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孤为了正事牺牲太大了。

  “大王,仆闻自汉以来,汝颍多奇士,其名行相尚,力持正论,由是清名益高,曹魏倚之以成霸业。”糜晃说道:“大王擒拿司马乂,有拨乱反正、回天再造之功,而今幕府却多有虚位,颇为不美……”

  “行了。”司马越摆了摆手,道:“你想举荐谁?”

  “便是之前大王征辟过的庾亮庾元规了,年方十六,中正简素,博学有才,又事亲以孝称,左右闻之,无不感叹。”糜晃说道:“此等贤才,仆实不忍其遗落于外,故请司空征辟。”

  司马越迟疑了片刻。

  老实说,庾亮第一次拒绝了他,他是有点不快的。如今又急着接收司马乂的幕府遗才,对庾亮不是那么热心了。不过,糜晃既然提了,面子还是要给的,便点了点头,问道:“子恢觉得以何位延请为佳?”

  司马越的幕府,简单来说,最高级别的幕僚是军司——军司就是军师的意思,因避讳而改名。

  作为幕府事实上的一人之下,军司事务繁忙,故置军谘祭酒协助处理庶务文书工作——军谘祭酒,原名“军师祭酒”,同样因避讳而改名。

  另有长史、司马各一人——如果司马一个人忙不过来,则置左司马、右司马,前者为主,后者为辅。

  还有从事中郎二人、参军六人、主簿一人、记室督一人、西东两阁祭酒各一人、西东曹缘各一人、督护一人以及诸曹令史等等,林林总总几十个职位还是有的,而今空缺很多。

  “东阁祭酒尚缺,不如以此职待之?”糜晃建议道。

  司马越想了想,这个空缺他其实已经有人选了,不过人家有官位,未必愿意来,默然片刻后,道:“那就以此职聘之。”

  幕府两祭酒,西阁祭酒为主,东阁祭酒为辅。这俩其实都是万金油职位,没有具体职掌,哪缺人了都要去帮忙,还经常出外“跑业务”,可谓苦逼。但相对应的,也利于打探消息,搞好各部门关系,至少能混个脸熟。

  糜晃让庾亮来当东阁祭酒,其实就是这個目的。他的督护之职要卸下了,以后不能成为瞎子、聋子,必须有眼线,就是庾亮了。

  邵勋则有些感慨,世家子弟当官也太容易了,虽然只是幕府的官。但如果他得到主君赏识,推荐出去,担任朝廷命官并非不可能,不比他搏命出头来得强?

  “徐朗此人如何?”司马越突然问道:“有人请托到孤这里,正好门令史空缺了出来,或可安排?”

  糜晃、邵勋心下一喜,还有意外收获?

  门令史掌公府“门下威仪”,其实就是门房大爷头头。徐朗如果能当门令史,就是“门房徐大爷”。

  但开玩笑归开玩笑,这是个正儿八经的幕府僚属,有不少手下的。有身份的客人上门,立刻通报上去,导引宾客,还要弄好排场,算是个不错的官场起点吧。

  徐朗这小子,今年十九岁,在辟雍的时候一开始比较孤傲,喜欢装逼。但经历了几个月残酷的战斗,小伙子已经不装逼了,对糜晃、邵勋比较亲近,虽不如庾亮,也不错了。

  “此人相貌俊秀,博闻多识……”糜晃照例夸了一通,然后说道:“若为门令史,当可大振司空威仪。”

  “那就让他当门令史吧。”司马越也不犹豫,当场做出了决定。

  东海徐氏也是地方土族,拉拢其族人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过一小小的门令史而已,给就给了,以后徐家若再有人来投,还得安排职位。

  东海徐氏就乡品而言可能不如颍川庾氏,但在司马越心中,东海人就是靠得住,要重用!

  糜晃、邵勋也比较高兴。

  庾亮当了东阁祭酒,徐朗当门令史,他们在幕府内的消息愈发畅通,以后要多多来往,维系好这份关系。

  人生每一个阶段,都会经历一些事,结识一些人。如果能够好好利用,多加积累,对下一阶段的发展是有好处的。

  邵勋现在只能结识东海门第一般的家族,以及颍川庾氏的支脉,但已经够了。

  来洛阳两年,仔细数数,本钱其实已经不少,虽然王导之流多半看不上。

  ******

  金墉城外,大队军士突然涌入。

  作为洛阳城的制高点,金墉城的防御设施是非常完善的。

  城墙高且厚,守具完善,且分为整体相连的三个部分,可节节抵抗。

  城内还有仓库,有水源,可作长期坚守。

  历史上每次洛阳城陷,金墉城都是最后被攻克的。甚至在洛阳整体毁灭后,金墉城还在,多次成为占领洛阳的各个政权的刺史、将军驻地。

  但这么一座坚城,如今却大门洞开,无数关中兵士蜂拥而入,直扑司马乂羁押之所。

  司马乂已被削夺爵土,庶人一个,此时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被西兵抓住后,直接揪到城外广场,绑缚于柴堆之上。

  张方亲自引燃柴火,看着在熊熊烈火中凄厉嚎叫的司马乂,哈哈大笑。

  金墉城守军尽皆落泪,就连关中兵士也多有不忍,纷纷转过头去。

  张方不以为然,逼着众人围观司马乂临死前的惨状。

  他现在很快意,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司马乂率禁军打得他灰头土脸,七万兵折损两万,伤筋动骨,差点全军崩溃。

  此仇焉能不报?

  “若想分食之,趁热乎去柴堆里捡,不然就烧糊了。”张方推了推身边的几名军校,说道。

  军校们面露难色。

  他们是吃人肉,但那是剔好后腌制、风干的肉脯,司马乂被烧成这个样子,谁吃得下?

  “哼!还挑挑拣拣。”张方不悦道。

  众人尽皆变色。

  张方喜怒无常,经常杀人,若惹得他不高兴,没准绑了扔进柴堆,与司马乂作伴了。

  “哈哈,瞧你们那熊样,不过吓唬吓唬尔等罢了。”张方又大笑。

  众人舒了口气,勉强干笑几声,同时也有些怨怒,如此戏人,好玩吗?

  “杀了司马乂,再抓一批奴婢,就撤吧。”张方拿来根长枪,在柴堆里戳了戳,方才心满意足地说道:“洛阳这鬼地方,连粮食都没有。司马虓好不容易送了一批进城,却交给了司马越,没咱们的份。回去的路上,怕是要吃肉了。老规矩,先吃男人。女人给弟兄们乐呵乐呵,最后再吃。”

  “诺。”诸将纷纷应命。

  战争虽然结束了,但形势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许昌都督、范阳王司马虓应该与司马越勾搭上了,公然支持,输送了一批物资进京,解了洛阳的燃眉之急。

  其他州郡,在看到洛阳已经决出胜负之后,也开始解送拖欠许久的钱粮,毕竟大晋朝的余威还在。

  率先行动的是徐州都督、东平王司马楙,第一批物资已经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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