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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657节

  各种消息纷至沓来,让刘曜的心情更加低落。

  之前追金正追得有多爽,杀得有多痛快,这会自己就有多狼狈。

  先胜后败,尤其让人痛心。

  其实敌人的实力并没有达到一定能赢的程度,尤其在段部鲜卑抵达战场之后,刘曜一度看到了赢的希望——至少可以继续僵持。

  但关键时刻还是崩溃了,被人诱出去,再撤回来,这个过程太伤了。

  仔细想想,输在了哪里?其实答案很明显:兵力不足。

  即便算上段部鲜卑、石勒,他们的兵力也不过四五万步骑,且还要防备拓跋鲜卑,无法使出全力。

  而邵勋两路人马加起来超过六万,这还没算苏丘、张豺、薄盛等人后续投入的两万余步骑。

  幽州兵再一南下,还是在他们与金正打得精疲力竭的时候,全局顿时支持不住,败局已定。

  再探究下深层次的原因,他留在新兴、太原两地防备拓跋鲜卑的兵马就不下两万了。如果这两万人可以投入河北战场,会是什么结果?

  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河北这个烂摊子,真的不知道如何收拾。

  “遣人知会石勒一声,我再留三天,收拢下散卒。”刘曜抹了把脸,语气低沉地说道:“二十九日退往井陉,他——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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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2章 大局已定

  数十骑一溜烟地窜过了小木桥,消失在河西岸的野地里。

  步兵争先恐后,一边推搡谩骂,一边上桥过河。

  人实在太多了,挤着挤着就有人掉入河中冰面上。

  冰面薄脆,很快就有人掉入刺骨的冷水之中,惊慌失措地扑腾着。但没有用,桥上还有人被挤落甚至被推、扔下来。

  落水之声不绝于耳,惊呼惨叫连绵不绝。

  木桥两侧,一队骑兵情急之下从冰面过河,结果刚走到一半,就连人带马落入冰水之中,成功过河的还不到五一之数。

  后续撤来的兵马看到这副场景,等不及,要么向南,要么向北,试图绕道过河。

  从更广阔的视野来看,恒水以东的中山、高阳甚至河间地面上,正乱哄哄后撤的匈奴人不计其数。西边还能看到大股匈奴兵,越往东规模越小,逐渐变成了三五成群、四处躲藏的散卒。

  随身携带的干粮早就吃完了,辎重部队也失去了联络,衣食无着之下,要么饿死冻死,要么投降。

  这个时候,士族豪强动手了。

  与当年高平之战后的豫州大地非常相似,他们出动自家庄客部曲,将三五个、十几人一群的匈奴兵俘虏,器械、战马等等,搜刮一空。

  俘虏中健壮者可为豪族部曲,老弱就只能当奴隶种地了。

  从十五日到现在,被各地豪族俘虏的匈奴兵加起来不下三千步骑,绝大多数都是中山人、常山人,另有少许高阳、河间人乃至氐羌。

  真正僵卧于途的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数与被豪族俘虏的仿佛。

  另外,截止十月二十五日,被晋军各部俘虏的匈奴兵也不下五千了。

  真·匈奴人、假·匈奴人、氐羌、鲜卑、羯人、常山人、中山人、高阳人、河间人、太原人等等一大堆。

  但追击还没有结束。

  二十七,当金正率银枪右营且战且进,抵达恒水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仓皇撤退的场面。

  追击到现在,敌我两方都乱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方滚筒式跑路,一方追乱了建制。

  金正完全可以确定,在他身后,一定还有被忽略的敌军在撤退逃跑,只不过人数不太多罢了。

  眼前拥挤在桥头的这帮人,又是一个天降礼包,没说的,打就是了。

  “咚咚……”战鼓擂响之后,银枪右营排着整齐的队列,墙列而进。

  百步时一阵骚扰性质的抛射,轻飘飘的箭矢落入敌军阵中之后,一下子就让他们炸开了。更多的人落入水中,扑腾一阵后消失在了冰面上。

  七十步时二次抛射。

  敌军更紧张了,人人涨红着脸,大喊大叫,推搡不休,甚至还有拔出刀乱砍乱杀的,让场面更加混乱。

  三十步时,密集的箭矢直射而出。

  拥挤在桥头的敌兵大面积倒下,惨呼不已。

  “降!降!降!”银枪军士卒在二十步外停了下来,以枪杆击地,齐声高呼。

  匈奴人顿了一会。片刻之后,弃械跪地者不知凡几,怎么着也有个三五百人。

  银枪军分出一部分人手驱赶俘虏走开,主力部队迅速渡河。

  及至卢奴,已是空城一座、无兵无粮更无主官的中山父老,立刻打开了城门,恭迎王师入城。

  连日追击,疲累欲死,金正下令在此休整一日。

  二十八日,大军再度向西,往常山方向扑去。

  ******

  灵寿县内外,传来了一阵肉香。

  匈奴人将城内几乎所有牲畜都搜刮出来了,再把部队里跑得掉膘严重的瘦马、伤马、病马拖出,尽数宰杀。

  撤退在即,不需要那么多马了。粮食匮乏,带着也是拖累,不如宰杀掉让将士们喝点肉汤,提振下士气,恢复下体力。

  刘曜也在吃马肉,喝肉汤。

  酒却没有了,让他很烦躁。

  这就是战争啊,胜负难以猜度。

  就如今这個局面,如果他再有一支生力军,无需多,一两万人足矣,果断投入战场,一定能把追杀过来的晋军击败——至少是击退。

  关键时刻,就差这么一口气,唉。

  叹息完后,刘曜也不多想了。事已至此,回去后天子责罚也好,打骂也罢,他都认了。

  而且,那些其实都是小事了。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把将士们尽可能带回去,越多越好。

  军士们吃完之后,惊魂稍复,重新编组起来的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收拾行李。

  能带走的东西尽量带走,无论是物品还是——人!

  从抵达的当天起,刘曜就已经开始强迫灵寿百姓西行。抓满一批送一批,能抓多少是多少。

  三天时间内,不断有溃兵被收拢起来。绝大多数是骑兵,陆陆续续回来了两千余骑,连同他带回来的一千五百,总数不满四千。

  至于步卒,只有一支千余人的队伍奇迹般地从东边撤回来,其他的音讯全无。

  另有七八千并州兵、关西兵赶来汇合。这都是没有参与追击,留守后方的部队,撤退过程中还被幽州人打了一下,损失了部分人手。

  这七千余步卒,连同接应他的五千骑,算是刘曜手头器械最全、士气相对最高的部队了。尤其是后者,昨天下午刚刚大破南下追击的幽州兵,斩首两千余级,迫使其放慢了脚步,不敢追得太凶。

  粗粗一算,带过来增援河北的两万四千步骑,数月以来损失当在八千以上。尤其是最后这一次撤退,损兵不下五千,可谓惨重。

  至于石勒的兵马,基本上都没能回来,要么死了,要么被邵兵俘虏,要么被冀州豪族抓为奴隶。

  二十九日午后,全军吃完最后一顿饭后,将整个灵寿县城付之一炬。

  刘曜带着一万八千步骑出城。

  士气相对高昂的五千精骑主动出击,击溃了追咬过来的乞活军薄盛部先锋三千人。

  刘曜带着剩下万余人往井陉方向撤退。

  其实野外还有不少残兵败将,但管不了他们了,保住剩下的人要紧。

  幽州兵、晋兵绕过断后截击的匈奴部队,以轻骑追逐刘曜的前队。

  刘曜一边派出人手阻击,一边撤退。

  整个过程中大体还算顺利,不过在南渡滹沱河时被追兵靠近,小小崩溃了一下,直到刘曜亲自带人击退追兵,方才稳住了阵脚。

  三十日,全军渡过滹沱河,留两千步骑断后。

  十一月初二,全军抵达井陉。待断后人马也撤回来后,一清点人数,已不足一万四千了。

  ******

  石勒在二十六日傍晚就接到了信使传来的消息。

  他几乎没什么犹豫,就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而在做这个决定之前,他还刚刚获得了一场小胜,提振了下守城将士的士气。

  打到现在,李重连外城都没能攻破,几乎没可能正面拿下真定。

  但石勒也拿李重没办法。

  对面那厮,简直就是个老乌龟,诸般布置滴水不漏,十分谨慎。

  看得出来,李重是一员宁可错失战机,也绝不冒险的保守型将领,主打一个四平八稳、无懈可击。或许,也正是这样的指挥风格,才让他在各场战争中存活了下来:没有让人热血贲张的辉煌胜利,但你也别想在他身上占到太大的便宜。

  这其实并不容易,因为李重很少能指挥多么精锐的兵马,大部分都是汇集而来的杂七杂八的部队,他能做好整合,再稳步推进,在没有太多破绽的情况下,完成最低限度的任务目标,本事相当出众了。

  他顿兵于城南,其实就是与真定守军互相牵制的,石勒很清楚这一点。

  “该走了!”二十九日清晨,石勒最后看了一眼真定,遗憾地叹道。

  临走之前,他在后院的假山池塘前默默坐了许久。

  出门的时候,又神色怔忡地摸了摸石狮。

  这一去,他在河北的最后一块落脚地也没了。

  按照中山王的命令,他将暂时屯驻在新兴郡。

  听到这个地名时,他愣了许久。

  十年前,他投效匈奴之后,就在新兴等地屯田练兵。积攒完粮草、战马、器械后,就下山攻打冀州。

  在那时,他的主要对手是王浚。

  一开始屡战屡败,但当他手头掌握的骑兵越来越多,步兵也慢慢练出来时,飞龙山之战,他拉出去十万步骑,最终被王浚击败,但损失的兵马也就一万人罢了。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他的实力固然还不如王浚,但差距已经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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