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770节
“惜陈卿已逝,没人给朕上忠言了。”看了半天后,刘聪神色怅然。
随驾而来的将官们面面相觑。
陈元达已经得病死了。
活着的时候,他可真是看到不顺眼的事情就劝谏,为此惹得天子非常不快,不止一次差点身死族灭。
但陈元达还是继续进忠言,反复劝谏,直到病逝之时,依然上了一份表章,为天子谋划延续国祚之计。
刘聪注意到了群臣的面色,叹了口气,看向新近晋爵西河公的从弟刘畅,说道:“西河就交给你了,为朕守住此地。”
“臣遵旨。”刘畅脸色平静地答道。
“你可有方略?”刘聪看他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刘畅深吸一口气道:“主守冷泉水,次守离石。”
刘聪皱着眉头盘算许久,最终点了点头,道:“乔衷、刘雅生还在太原,此二人亦归你指挥。”
刘雅生带着五千人西逃,进入太原西边的群山之中,得匈奴部落接济,缓过了神来。
刘灵率军追袭而至,将其击败。
刘雅生继续西逃,后得乔衷增援,击败刘灵,才算彻底稳住了阵脚。
“兵可够?”不待刘畅回答,刘聪又自顾自说道:“我自北屈再给你调拨四千人,此皆禁军劲卒,刚至冯翊平叛,大胜而归。”
刘畅一听,心下稍安,立刻说道:“有此神兵,臣定然不让邵贼越西河一步。”
大汉禁军本有三万二千步骑,战力强横。
当然,这些人谈不上全职业,只能说一部分人是募兵,另外一部分则是半职业,但装备确实不错,多年来一直努力搜刮、生产各种甲胄、器械配给给他们。
经常操练,天子时不时赏赐,忠心算是比较足的。
此三万二千禁兵已经陆陆续续丢掉五千多人了,又举家搬迁了一部分至关中,这会留在平阳的,不过万余人罢了。
刘聪一口气给了四千,确实很够意思了。
平叛归来的他们之前屯于北屈县两乳山——山有两岫,望如乳形,因以为名。
“西河公这么说,朕便放心了。”刘聪勉强笑了笑,咳嗽不止,脸色苍白。
他当然知道如今这个局势,其实非常危险了。
最理想的情况是邵贼给他们一年时间,全力整顿人心,提高士气,将危局慢慢扭转过来。
大败之际,人心动荡,十成战力发挥不出三成。但整顿过后,纵然无法恢复全盛期,有个七八成战力却是不难,这就是很大的提升了。
最怕的是邵贼不给他们时间。
好在如今大雨连绵,生生拖住了晋军的步伐,此乃天赐。
“石楼山下牧场良驹,亦听你调用。”刘聪想了想,又补充道。
牧场在石楼山西北五十里,由朝廷开办,位于龙泉水畔。
吕梁山一带,汉人觉得没法种地,但在匈奴人眼里,却是非常优良的牧场,南北朝及隋唐时期,龙泉水素产名驹。
“是。”刘畅诧异地看了眼天子,沉声应是。
他今天就没说几句话,但天子却喋喋不休,一句接一句,这让他起了一个大不敬的念头:天子是真的害怕邵贼了。
刘聪管不着刘畅的想法,只在心中默默盘算。
从晋阳到平阳,只有两条路。
其一是走冠爵津(雀鼠谷),这条路最近,但也最艰险。
其二是先西行至秀容城,再南下西河。
秀容(今岚县南)之名,来源于先帝(刘渊)。因其感神而生,姿容秀美,故得名,现在是乔衷的驻地。
历史上后赵年间,曾在此置秀容护军。
北魏年间,又在北边置秀容城,故有北秀容、南秀容之称——北秀容是尔朱氏最初的牧地,后来南迁至南秀容。
刘聪盘算来盘算去,愈发烦躁。
万一邵贼不计伤亡,猛攻秀容城怎么办?
冷泉水那边展不开兵力,冠爵津很难过来,倒是好守,但秀容城的地势却没那么险要,位于河谷之中,并不难攻打。
乔衷能不能守住秀容城?
刘雅生新败,能不能守住汾阳故城(今静乐县)?
这两地不守,晋军可就大举南下,直抵赤洪岭(今方山县北)、赤洪水(今方山县南,北川河,也叫离石水),离旧都左国城就不远了。
左国城、离石一过,离平阳郡可就不远了啊。
这么一看,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陛下……”刘畅轻声呼唤。
刘聪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了,这不好。
即便心里真的焦急,也不能显露出来,那样只会让臣僚将官们也忧心不已,不利于提振士气。
他笑了笑,道:“事已至此,还得精诚团结。西河、太原一带,国人甚多,不会轻易降邵,还是有得打的。”
“弘农那边,地势艰险,亦能坚守。”
“蓝田关下,太子刚刚挫败邵兵攻势。其远道而来,补给不易,顿兵于坚城之下,无所寸进,久而久之,败之必矣。”
“这仗——还能打下去,还有胜机。”
说到最后,刘聪仿佛说服了自己,心情居然略微好了一点,哈哈大笑道:“邵贼侥幸得胜,方要追亡逐北,却被大雨浇灭了攻势,此非天助耶?”
众人一听,居然发觉他娘的有几分道理。
神神鬼鬼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有时候就决定了很多事情。
此时邵贼再攻,可谓逆天而行,没有好下场的。
“朕就在平阳,哪都不去!”刘聪脸上露出病态般的潮红,掷地有声道:“邵贼若真杀来,朕自登城奋击,唯死而已,何惧哉?”
“陛下威武。”群臣齐声赞道。
刘聪又看了看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心下稍安。
山是束缚,同时也是屏障。
大汉禁军连拓跋鲜卑都能击溃,当然也能在这茫茫群山之中击破邵兵。
若邵贼真胆大妄为到敢杀至此地,他不介意亲征北上,会一会此獠。
是生是死,唯战而已。
第724章 种地大军
细雨蒙蒙之中,一艘船只靠了岸。
“好了,就到这里,不能再往前了!”一名军校走了过来,大吼道。
纤夫们如释重负,疲累欲死。
“都去吃点肉汤,暖暖身子。”度支中郎将杨宝下了船,吩咐道。
纤夫们听了,面露感激之色,随后在度支衙门小吏的带领下,到一旁的草棚内休息。
外头下着小雨,草棚内还在滴滴答答。地上摆着几个木盆接水,看起来颇为寒酸。
有人搬来了一桶粟米,数了数人头后,又从桶里舀走一些,道:“你等后天走,这便是食粮了,自己打水做饭,草料仓内有柴禾,自去索要便可。”
说完,又拿出了一罐豆豉,道:“这也是你们的。”
然后便走了,去下一处发放口粮。
纤夫们躺在潮气熏天的草席上,累得不想动。
本以为只需拉到黄河岸边就行了,可没想到啊,连日大雨,沁水暴涨,有些河段居然通航了,于是一直拉纤拉到了野王城下。
想想看吧,大雨之中,穿着蓑衣,一步一湿滑,有多么艰难?肩膀上的皮长好一层磨破一层,如今全是老茧,却依然感觉刺痛。
“银枪军今冬还会招人么?”有人突然问道。
“养不起了吧?”有人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可能会招一些。”有人说道:“每年都有老退、战死、伤残、病殁之人,总要招点的吧?”
“那不够。”有人唉声叹气道:“济水、汴水、睢阳渠、涡水、颍水、汝水、大河、白沟水——我都数不清有多少河了,纤夫太多,都想当募兵,争得过吗?”
众皆沉默。
当纤夫收入高,比种田强,但真的太累了,可能整体也比田舍夫短寿,其实就是拿命换钱。
而既然是卖命,那么不如去换钱更多的,比如银枪、黑矟二军的募兵。
纤夫这个行当,有严格的分工配合,有清晰的上下级关系,每次拉纤都是在训练纪律、配合,久而久之,几乎已成了本能。
入军之后,吃得饱穿得暖,时不时还有肉鱼奶酪,花个几年工夫习练技艺、军阵,再打个几仗,慢慢地就是可战之兵了。
矿工、码头力工之类的亦是。
能吃苦,纪律好,懂得配合的重要性,相互间还有很强的默契,招募新兵时就爱用这些人。
躺了一会后,外间响起了一片嘈杂声。
纤夫们心中一惊,莫非匈奴人偷袭野王?
有人起身出门看了下,道:“有军士从北边回来,人还不少。”
有年纪较大的纤夫走了过来,透过雨幕望去,却见苍茫的原野之上,一眼望不到头的军士正在行军,自北往南,浩浩荡荡,完全看不出有多少人。
这……难道是败兵?
又有几个人走了过来,看完后面面相觑,心中发毛。
“别慌。”总算有心性沉稳的人说话了:“若是败兵,营地这边的守兵早就慌了,看他们那样子,应是正常撤回来的,可能并州粮食不太够吃吧。梁公罢遣了一部分兵员,让他们回家。”
“你们看——”此人又指了指河对岸,那里还有骡马、车辆,满载粮食向北,准备进入太行陉。
众人顿时放下了心。
上一篇:抗战:我,云龙他哥,西北霸主!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