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831节
若非自家部曲将马让给他,可能还真跑不掉了。
见殷熙不语,刘闰中又道:“殷将军何必自责?打仗就是这个样子,今天你坑我一下,明天我坑你一下,太正常了。打了胜仗,哪能不追击呢?不追击要被人骂。追击了,遇到贼人伏兵,吃了亏,也要被骂。这种事很难避免,全看运道了。”
殷熙面色稍缓,看了刘闰中一眼,笑了笑。
这厮是会安慰人的。
确实,情急之下追击,哪能顾得了那么多?若不追击,问题更大。
只能说索头太狡猾了,他太倒霉了。
“你方才说索头要跑——”殷熙话音刚落,却见石岭关内烟柱冲天而起,隐有火光冒出。
“索头打仗就这个样子。”刘闰中又道:“虽称劲悍,敢对冲死战,但也留有匈奴遗风,喜诱敌深入,反复袭扰,令其疲惫,士气低落,时机成熟后再发动决战。”
“他们烧石岭关,很明显是不想留完整的城池、居所给我军。”
“放火后退却,乃诱敌之计,试图把大王带来的步军拉到数百里之外,再截断粮道,围而歼之。”
“我料索头定在雁门立有坚寨,以阻我大军,骑军则散在左右两翼,只待伏发。他们惯会这一招。”
殷熙听完,问道:“你觉得大王此战没有胜算?”
“胜算不大,顶多是个和局罢了。”刘闰中摇了摇头,道:“若鲜卑立营栅、守城池,就凭大王带来的万余步卒可能拿下?”
殷熙想了想,光凭银枪军和黄头军万余人,可能还真攻不下城池,更何况不可能拿全部步卒去攻城,顶多出动数千人,那就更不可能打下来了。
而攻不下城池、营垒,顿兵于坚城之下,再被敌人骑军反复冲击后路,那是真的危险。
“先别说这些了。”殷熙叹了口气,道:“先上去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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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日,“大将军邵”的帅旗已经插上了石岭关城头。
邵勋登高望远,看向北方不断游弋的索头骑兵,问道:“平阳援军至何处了?”
“已过秀容,正往楼烦而去。”张宾答道。
“让他们换个方向……”邵勋唤来僚佐,低声吩咐了一连串的命令。
僚佐很快写完,检视无误之后,遣信使带走。
张宾有些惊异。这打仗的方略,可真是……
“来晋阳也没用。”邵勋说道:“可战之兵太少,若贼人据守险隘、坚城,恐无计可施。邵慎那一路不过万人,来了也未必能改变大局,还不如换个方向,或有所获。对了,落雁军也不要来了,让段末波去和邵慎汇合。”
张宾微微颔首。
打拓跋鲜卑须得用举国之力,眼下却颇为不足。
“走吧。”邵勋看了张宾一眼,笑道:“索头步步后退,先弃晋阳外围,再弃盂县、石岭关,看现在这样子,九原县(今忻州)应该也放弃了。他抛出这么多甜头,我先吃下来再说。”
说话间,石岭关外已经有一支步骑混合编队北上了,直朝新兴郡九原县而去。
三十日,轻松收复空无一人的县城。
索头与义从军交战,各自死伤数百,向北退去。
这个时候,邵勋的军令抵达了九原:全军停驻,固守城池,不得北进,违令者斩。
九原离石岭关四十里,乃新兴郡治所。
出城北上五十里,可至忻口。
据前方探报,忻口附近似有索头大军,众不下二万,依山立寨,隔河树营。
邵勋虽然不太清楚索头的具体兵力部署,但多年征战经验告诉他,最好不要在敌人选定的作战地点厮杀。
忻口是索头预设的决战地点,这一点越来越清晰了。
而此时的忻口确实成了兵的海洋。
大批自平城、新平、雁门等地征发而来的牧人、役徒正在挖掘壕沟,修筑土墙,修缮营垒。
一万多步兵屯于营垒、山寨之中,打算依托河流、山势消耗晋兵,令其减员、疲惫。
战马在不远处嘶鸣着。
一队队骑兵选好了出发阵地,藏于步兵营垒附近的山谷之中、树林之后。
一旦晋军强攻营垒不克,向后退却之时,他们就大举冲锋,尽可能杀伤晋军有生力量。
另一部分骑兵被派到南方更远处,主动寻找晋军骑兵,尽可能消耗之。
正如邵勋所料,这就是他们的预设战场:将晋军诱出石岭关百里,在忻口、石岭关之间的空旷原野中,聚而歼之。
这不是草原打法,而是混合了中原、草原的变异战术。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双方主帅如何抉择。
六月初一,拓跋郁律来到了忻口,登山眺望南方。
平坦的盆地之中,草木茂盛,一望无际。
坞堡、村落已不可寻,荒芜得仿佛这里遭过一场灭世瘟疫一般。
邵贼到底还来不来?
拓跋郁律有些吃不准了,预设好的歼敌战场,结果敌人不来,让他心里空落落的。
这就好像前汉于马邑埋伏匈奴一样,只不过双方调换了角色。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又或许是邵贼过于老辣,不愿置身险地?
换个愣头青将领就好了,顿兵忻口之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可轻松收获大胜。
但邵贼不来,他可就有些麻烦了。
前后几次交战,损失兵力超过四千。
诸部首领们不会管邵贼死伤了多少人,他们只会盯着自己。
想到这里,拓跋郁律有些烦躁了。
两军对峙,长久下去,他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无端地,他心中考虑起了之前新党们的提议:罢兵言和。
但使者好像被扣留了,并未回返……
六月初二,邵慎在秀容以东的山谷中接到了传自石岭关的军令。
反复看了几遍后,他没有犹豫,就地征发了千余部落轻骑,并义从军一千、薛氏骑兵五百,折向西北。
六月初四,在抵近岚谷之时,落雁军两千骑狂奔而来,与其汇合。
六月初五,全军抵达岚谷县,休整一日后,带上两千余府兵,兵出草城川。
第780章 捣巢(上)
“牛羊是笨蛋,马才是好汉。”草城川南缘喇叭口底部的一处山岭中,亲手剥下一张羊皮的沮渠崇说道。
在他看来,马儿群起奔跑时,如闪电,如雷鸣,如暴雨,瞬间将敌人冲散。
骆驼太丑,牛太笨,羊太贪,而驴子就更不堪了,天天嚎叫。
出征塞外,他只带马,虽然岚谷这里的马匹严重不足。
出发之前,众人吃了一顿饱饭。
休息半个时辰后,后方送来了一批马。
沮渠崇一看脸就黑了。
老马悠闲自在地吃着草,小马跟在母亲身后,不停撒欢,顽皮得很。
这——老马、母马、小马都送来了,岚谷县是真穷啊。
他没有多说,遣人将马尽数收下。
一人三匹马,战马、乘马、驮马各一。
军士们开始往驮马背上绑扎行李,主要是器械、干粮。
肉脯、干酪是军士的食物。
干粮尽量不吃,除非实在没有办法,才喂一点给战马。
平时尽可能放牧,让马儿自己吃草。草原长途奔袭,没人能携带那么多粮食给你吃,除非跟着后勤车队,但那又和“奔袭”无关了。
今天送来的这些马,大部分都没法活着回来,战死、跑死是他们最可能的结局。
对士兵而言,这也是一次风险极高的行动,他们很可能和马一样回不来。
行李捆扎好后,沮渠崇还在等待命令,旁边就有千余轻骑率先北出,没入了茫茫旷野之中,往东北方向疾行。
他们没有带行李,只一人两匹马,持五日干粮,前出骚扰。
两个时辰后,薛氏五百骑连同岚谷县本地重金招募的二百余轻骑再次前出,冲进了草城川之内。
入夜后,众人又吃了一顿饭,直到月上柳梢,所有人才牵着马,离开了营地,先向西走了一段,然后折而向北,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们走后,杨勤下令闭寨,喧哗走动者立斩。
邵慎带了两千余府兵、一千义从军、两千落雁军,总计五千多骑。
其实挺冒险的。
府兵只是会骑马,但不擅骑战,和骑兵差距很大,他们是骑着马赶路的步兵。
真正能马背上作战的只有三千人,遇上敌军大队会非常危险。
但话又说回来了,或许这就是战争,每个人都是可以被消耗掉的。
这五千多人就是全军覆没了,梁王应该也不会怎么痛心。在他心里,可能最大的损失是他的侄子,而不是这五千兵马。
五千兵马可以常有,侄子却只有一个。
而且,这个侄子也挺有想法,胆子很大。他觉得草城川是鲜卑人重点监视的区域,出草城川走不了两天就要面临恶战,且继续向前的话,越靠近平城越危险,敌军人马越多。
既如此,不如先绕一段路,避开敌人视线,同时让先期前出的两路轻骑吸引敌人注意力,将贼兵更多地吸引至草城川,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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