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父皇,我能辞职吗 第192节
“先不论那个小朝廷的官制与大唐截然不同。单论税收之法,他们就放弃了以户为主的租庸调,而是依据田亩所产,按比例征收赋税。”
此话一出,衮衮诸公不禁议论纷纷。
按田亩所产的一定比例交税,潜在的含义就是:
地越大,交税越多!
这对占据大批田产、本来就是大地主的百官来说,可真就是割肉了。
“哦?按比例收税?”
李世民挑了挑眉头,神情莫名有些小小的自豪,又很快掩盖下去。
因为租庸调实质上是一种人头税,对贫农地主一视同仁,不但不利于均贫富,也导致百姓有很强烈的隐瞒人口的冲动。
人头税的弊端,李世民不知道吗?他太清楚了。
那为什么仍然要如此征收呢?
因为方便。
数人头,比数田产、数财产,简单多了。
大唐在田里乡间没有那么多官吏,只能如此折中。
如果推行以田产为主的税收,那土豪地主做手脚的空间就更大了。
如今他们能买通税官,隐瞒人口。
那他们能不能同样买通税官,隐瞒田产呢?
事实上,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个王朝能从最基层开始,掌握住广袤的农村地区。
所谓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
但李明……呸,赤巾贼,却同时解决了这两个障碍——
既雇佣了大批基层胥吏,又物理上解决了土豪地主。
税基一下子就开阔了,贫富差距也能一定程度上遏制住了。
臭小子算你行……李世民微微点头,感觉头疼都好了一些。
“陛下。”魏征把李世民的思路拉了回来:
“那些山贼不但行使自己截然不同的制度,而且安抚百姓、开垦荒地、善待俘虏、兴修道路水利,将燕山贫苦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
“哈,一般一般,也没有那么厉害。”李世民摆了摆手。
您搁这谦虚个什么劲儿……魏征一愣,捋了捋思路,问道:
“陛下,这伙贼匪没有让您想起一位故人吗?”
“谁?”
“河北窦建德。”
窦建德,是隋末大乱斗时,给李唐造成过大麻烦的农民起义领袖。
夏王窦建德平民出身,割据河北时同样也治理宽仁,深受百姓爱戴。
时至今日,窦建德的余波仍未平息,河北乡间仍然祭祀供奉着夏王庙,俨然成了河北反唐的精神旗帜。
“如若只是群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山匪,那自然不足多虑。
“但若是建立政权、安抚民众的山匪,那他们就不是山匪——”
魏征的声音,沉重地扣在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而是叛军。”
群臣面色一肃,呼吸陡然粗重了起来。
“平州叛军势头凶猛,治理有方略,其志必不在抢一点财物,或占据一两个山头——”
老臣魏征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两仪殿。
“而是,割据一方,霸占辽东,或者。
“志在天下。”
李世民的喉咙不自觉地咕噜了一下。
魏征所说的道理,他内心又何尝不知?
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然而,倘若事实确实如此,把头埋在沙子里有用吗?
李世民纠结极了。
骄傲?愤怒?失望?空虚?
头又疼了起来……
“尔等别因为辽东地远,或自己的儿孙不在叛军之中,就觉得自己能隔岸观火,置身事外。”
魏征对着朝堂里的同僚,毫不客气、但又无可辩驳地说着:
“尔等别忘了,赤巾军分给农民耕种的土地,是从何而来的。”
群臣为之一静。
土地,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短短两个月也不可能在山里开垦出多少荒地。
只会从一个人手里转移到另一个人手里。
大唐群臣,同时也是大唐的大地主。
如果说按田产收税是割肉。
那打土豪分田地,无疑就是戳肺管子了。
他们的立场立刻无比坚定地站在了平叛那一边。
就在群臣同仇敌忾时,房玄龄冷静地上奏:
“魏堂老认为辽东山匪类似窦建德,不是正好说明,应该对他们以招抚威慑为主,而非武力攻伐吗?”
群臣一怔,旋即搞懂了房仆射的逻辑。
因为窦建德兵败身死后,他原本所占的河北立刻闹了起来,又给李唐平添了许多麻烦。
可以说,河北对关中的不满,有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源于对窦建德的强力镇压。
魏征眼角一皱。
他只是拿窦建德举个例子,被房玄龄揪住鞭子强词夺理了一番。
“时移世易,岂能如此刻舟求剑。”他当即反驳:
“房堂老如此曲解我的意思,是否是因为你的儿子也混迹叛军之中,私心盖过公德,让你无法完全站在大唐的立场思考?”
面对皇帝都火力全开,面对不同党派的宰相,魏征更没有必要留面子,直白地戳着房玄龄的要害。
然而房玄龄毫无反应,甚至有点想笑。
就在魏征纳闷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严词反驳了他。
“玄成公。”长孙无忌脸色铁青:
“你几次三番地与陛下唱反调,似乎纯粹是为了进谏而进谏。
“难道你建言献策不是为了江山社稷,只是为了博取一个朱云折槛、敢于进谏的名声吗?”
到底是老上司,直接打在了魏征的七寸上。
做刚正铮臣、骗昏君庭仗,素来是文官青史留名的办法。
要说魏征对此真的毫无想法,那是不客观的。
而在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根朝廷支柱同时表态以后,原本铁板一块的群臣们也开始松动了,开始批评魏征捕风捉影。
而魏征不再反驳,只是保持着挺着背、低着头的姿势。
李世民暗自松了口气,摆了摆手:
“对错勿论,魏玄成一心为公,诸君不可对他无礼。”
皇帝亲自做和事佬,这个议题就算这么过去了。
然后大家又愉快地弹劾起了赖在平州不走的侯君集和韦待价。
…………
“空土,且慢行。”朝会结束,房玄龄笑呵呵地向长孙无忌拱手道别。
空土是民间对“大司空”这个官职的别称,然而出自同朝宰相之口,莫名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长孙无忌头爆青筋,气哼哼地假装没看见。
房玄龄脚步轻快地步出宫城,坐上马车。
在四下无人的车厢里,他有些焦急地弹着窗台,轻轻叹了口气。
“小殿下在做甚啊,这么一天天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在自己的好大儿与自己的好大主君一齐被山贼拐走的几天后,他收到了侯君集从平州寄给他的包裹。
是三份出自山贼的传单,还是熟悉的标题党,还是熟悉的三位失踪公子的笔迹。
房玄龄立刻就懂了,意识到好大儿房遗则并没有出事,而是跟着少主李明殿下上山造反了。
他不知道这几个熊孩子的意图为何,但不妨碍他在朝中为其打掩护,搅浑水放烟幕弹。
搅浑水的基本原则就是,自己不小心抓到了屎,就要把屎抹得到处都是。
房玄龄第一时间把长孙延誊写的那份传单,送到了长孙府上。
然后,他就争取到了一位别别扭扭的强力队友。
两位朝廷栋梁兼反贼家属,在朝廷掀起阵阵妖风,肆意打压忧国忧民的正义大臣。
弹劾侯君集与韦待价抗旨不遵?
驳回,平州匪患严重、州府运转不畅,导致二人没有收到朝廷诏令。你看,他俩不是还在每天向朝廷汇报情况嘛?这不是忠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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