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派的我,怒斥嬴政太保守 第98节
“请君赐秦王剑予我,让我带着我的清白,为君和君的儿子而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有君王之意,又是你的敬称。
太子未继位,称王不合适。
蒙骜以“君”这个模棱两可的字称呼,既表达了愿尊秦子楚为王之意,又不逾矩,给他人留下话柄,这便是老将的政治智慧。
四个老将中,唯有蒙骜的儿子蒙武,成为了能上朝堂上朝的武将,日前驻守在函谷关。
蒙骜说完话,又一次重重叩首在地,砸出“咚”的一声闷响。
头顶紧贴着冰冷地面,闭上双目,等候发落。
太子静静听着,没有说话,移开视线,看向了老将王龁。
这四个老将里面,关系亦有远近。
蒙骜、王龁这两个老将是一起打出来的,都曾为武安君白起副将,并肩作战次数十余次,关系最为要好。
蒙骜言毕,就该是王龁续之。
老将王龁迎上太子和煦双眸,望望跪在身边数十年的老搭档。
嘴开合两次,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有个不算疾病的隐疾,是自长平之战留下的心理障碍。
当年听到武安君白起下达坑杀命令后,他惊得六神无主,魂飞魄散。
等到回魂想劝谏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外面,将武安君下达的军令传达了下去。
漫山遍野的赵军怒骂、哭嚎,让他数个日夜都寝食难安。
他自责。
若是他当初没有失神,出声劝谏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眼前的人间惨剧。
从那以后,他就落下这个病根。
越到紧要关头,越是难以将心中所想尽数诉之,说不出话来。
此时,王龁很清楚自己要努力分辩,再说不出话今天很可能命丧于此。
秦王柱的尸体就躺在梓宫中,太子手段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没有人会以为当今太子不敢杀人。
他越来越急。
但他越着急,越说不出来。
越说不出来,越着急。
这形成了一个闭环。
[嗐!死则死矣!]
内耗严重的他破罐子破摔,双拳抱起,朗声说道:
“龁也一样!”
重重叩首,额头贴地不起,与老搭档一样架势。
区别就是,他头砸地的“咚”声,比老搭档要响,似乎这样就能表现出他的决心比老搭档还大。
秦子楚嘴角抽动几下,按照刚才四人说话顺序,看向老将麃公。
脾气暴躁的老将麃公一梗脖子。
“老臣可没想刺王杀驾!老臣就是想保下公子成蟜,太子……君误会我了!
“老臣为秦国打了一辈子仗,就这么一点小小要求,没别的意思。
“老秦人不擅饶舌,老臣说完了。”
重重叩首,伏地不起,磕头声音比王龁还要大。
不等太子目光看来,四人中唯一没有官职的庶民王陵苦笑着道:
“未及奉诏,强为面君,这确实是庶民的疏忽。
“这个大罪,庶民认。
“要枭首要五牛分尸,庶民都认。
“可刺王杀架,庶民不敢有,也不能有。
“君之威名贯穿朝野,庶民身在市井都知道,君乃上天赐予我秦国的大王。
“若有人要对君不利,那就是对我秦国不利!
“我王陵虽是庶民,却是第一个不同意!
“凡秦人,皆当群起而攻之!”
王陵说完,憋了口气,铆(mao三声)足劲,想着磕破额头也要磕出一个比麃公磕头声音还大的头。
秦子楚双手先到了。
他站在王陵面前,扶着王陵双肩,温声道:
“王公不在上卿之位,仍谋上卿之政,如许多年,辛苦了。
“当年战不利,不该全怪王公,多是昭襄先王决策有误,王公受委屈了。”
这句话说到了王陵的心坎里。
老人虽然嘴上口口声声说打败仗就该心甘情愿受罚,可内心里未尝没有一点别的想法。
邯郸之战开战之前,武安君白起就说打不赢啊,是秦昭襄王和范雎偏要打,点到了他王陵的脑袋上。
那武安君抗战在前,他王陵别无选择,只能打。
敢不打,就是武将集体抗诏,给秦昭襄王难堪,那他王陵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以秦昭襄王的脾气禀性,武安君或许不会死,但他王陵一定会死。
王陵记得,当年范雎当相邦的时候,总把一句话挂在嘴边。
“你们武将只管带兵打仗,不用管朝政决策。
“出谋划策、统筹全局是我范雎和其他大臣的事。
“你们只管听从诏命,坚决执行王令就好。”
王陵就不爱听。
“放他母的臭狗屁!武将不参政,让你们文官商量出一个攻打邯郸的狗屁!”
接到王令的时候,他一个人私下大骂特骂了半个时辰之久。
攻打邯郸,这就是一场必败的战斗!
打,就是带着数十万秦国男儿入黄泉,兵败后极有可能身死。
不打,立刻就是死。
如何选?
怎么选!
他王陵懂武安君的悲凉,又有谁懂他王陵的无奈呢?
太子懂。
一把年纪,在野多年的老将痛哭流涕,将这许多年憋闷在心中的委屈尽数哭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王陵早就觉得王上该让位了!
兴秦国者,唯有太子子楚,他王陵没看错!
一直在旁观看这场大戏的少常侍嬴白会心一笑,为太子担忧的心放了下去,深深为太子手段叹服。
以点破面啊。
只是一句话,就将王陵这位唯一的在野老将,从四公这个小团体中分离出来。
没有人会有一模一样的遭遇,这天底下就没有感同身受的事。
蒙骜、王龁、麃公知道王陵有些冤,但不管他们多么同情王陵,都无法体会到王陵心中的酸涩无奈。
多少个日夜。
梦到四十万秦国好儿郎,横七竖八地躺在邯郸,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身首异处,流泪惊醒而无法继续入眠,只能借酒浇愁,咬着牙痛苦的人。
是王陵。
也只有王陵。
有意先收服王陵的秦子楚,先擦去王陵的泪,再将剩下三位老人一一扶起,面带微笑。
“寡人和四公开了个玩笑罢了。
“未及奉诏,强为面君,刺王杀驾。
“呵呵,夸浮,夸浮了啊。”
他摇着头,摆着手,踱着步,呵呵笑着,似是真心觉得这三个词很是好笑。
白色孝服随他行走而飘荡,带起的微风吹到了四位老将心中,稍稍吹散他们的惶恐。
“哪有如此大的罪。”秦子楚慢慢停下脚步,眼神在四位老将脸上打转,笑容渐渐敛去,上下嘴皮轻轻那么一碰:“四公不过是,逼,宫,而已。”
四位老将突遭惊吓,齐声说着“老臣不敢”,又是跪了下去。
秦子楚捂着额头,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四公,都是昭襄先王时的老臣了,劳苦功高。
“不要动不动就跪啊跪的,我秦国没有跪拜礼,让他人知晓还以为是寡人不尊老。
“寡人年幼,受不住啊。”
四位老将和武安君几乎是同一时期出道。
有武安君的例子在先,再愚钝的秦国武将也知道该懂点政治。
他们在战场和朝堂摸爬滚打数十年,能活到现在,自然能听懂太子话语中的敲打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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