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官家 第56节
来不及细想,对面都打上门来了,冯拯自然也要立刻做出应对,否则的话,他这宰相的权威,只怕就保不住了。
于是,冯拯的脸色立时便是一沉,道。
“钱副枢慎言,本相方才所说,乃中书合议之结果,何曾有揽权之举?”
“至于一言而代两府,更是无稽之谈。”
“此事本就与枢府并无干系,即便是两府共议,代表枢府之人,也该是曹侍中。”
“钱副枢屡次三番对丁谓落井下石,莫不是因两家姻亲,怕丁谓被罢,牵连己身?”
这番话连消带打,先是解释自己没有专权,其后又反过来指责钱惟演越权,言辞之间,还嘲讽钱惟演背信弃义,明哲保身,可谓同样攻击性极强。
但是,让冯拯没想到的是,面对这番攻势,钱惟演不仅没有任何退缩,反而继续道。
“我亦是执政,受朝廷恩信,同为两府大臣,如何便议不得朝政?”
“若照冯相公的说法,中书由宰相独断,枢院由枢密使代表,那朝廷设八员执政,又有何用?”
“你说我怕丁谓牵连,那冯相自己,便敢拍著胸脯说,自己没有半点私心吗?”
“你放肆!”
看著钱惟演咄咄逼人的样子,冯拯心头一阵火起,口气也变得有些严厉,道。
“本相自然是一心为公,绝无私心。”
“那好,便请冯相公回答我一个问题,丁谓之罪有玷宗庙,朝中众臣舆情汹汹,众多大臣皆请严惩丁谓,以昭世人。”
殿中的气氛越发变得紧张起来,面对冯拯的严厉,钱惟演同样沉声开口,道。
“但近日以来,中书呈送入宫的奏札,却缘何皆是为丁谓说情的?”
有机会!
钱惟演这句话说完之后,冯拯多年培养的敏锐政治嗅觉,顿时察觉到了对方的错漏。
于是,当下冯拯便立刻转身,肃然朝著珠帘一拜,道。
“太后,官家,祖宗有制,中书枢府互不预闻,钱惟演身为枢密副使,如何知道中书呈送入宫的奏札,到底是何内容?”
“臣劾钱惟演违背祖制,擅自打探机要,图谋不轨,包藏祸心,此等贼子,必当严惩。”
大宋讲究文武分治,为了防止权臣的出现,对枢密院和中书之间的联系,一直控制的极严。
中书掌民政,枢密院掌军政,二者之间,除非有皇帝特旨准许,否则,不得有任何交互。
甚至于,在上衙的时间,中书大臣和枢密院大臣擅自到对方办公之地,都是被禁止的。
这种状况下,钱惟演竟然知道中书送入宫中的熟状到底涉及哪些内容,绝对是反了严重的政治错误。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面对这样的指控,钱惟演却并没有任何的慌乱,而是同样躬身朝著帘中一拜,竟半点为自己辩解的话都没说。
看著钱惟演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冯拯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
果不其然,下一刻,帘中响起一道声音,道。
“冯相言重了,此事是朕之过。”
“这段时间大娘娘抱恙,昨日,钱夫人入宫侍疾,被小娘娘留下一同用膳。”
“当时刚好是午间,朕去向小娘娘请安,无意间抱怨了几句,说近些日子以来,宫中收到的全是为丁谓说情的奏札。”
“想是钱夫人听到之后,回府告诉了钱副枢,所以,并非是钱副枢有意打探中书机密。”
“此事,大娘娘已经训斥过朕,请冯相公放心,朕之后定当谨言慎行,不会再犯此等错误了。”
这话说的口气诚恳,态度良好。
但是,冯拯的额头上,却立刻就冒出了点点冷汗。
他并非愚笨之人,这番话一出,他马上就意识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了……他太低估太后和官家了!
这段时间以来,冯拯虽然知道宫中是在和中书较劲儿,想等著他服软,严惩丁谓。
但是,出于对以往经验的信任,冯拯认为,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就一定会获得这场博弈的胜利。
毕竟,他们背后站著的是整个文臣集团。
太后行事,一向稳重,不可能放任宫中和宰执一直僵持下去,这是之前无数次验证过的。
可他忽略了一点,或者说,他的信息缺失了关键的部分。
那就是,这次丁谓事件,太后并没有亲自操持,而是将其交给了刚刚登基的小官家练手。
从之前贬谪寇准制书的事情就可看出,这位小官家,显然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
遇到问题,他绝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会选择主动出击。
换而言之,这段时间,冯拯以为是在僵持,但是实际上,宫中的小官家,却已经不知道暗中做了多少小动作。
一念至此,冯拯的心中罕见的变得有些惶恐。
他忽然意识到,事情,其实早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第63章 一念龙门跃
殿中的气氛,紧张而安静。
冯拯心乱如麻,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其余众臣,除了早已经知道‘内情’的王曾和钱惟演之外,脸色皆是有些惊疑不定。
见此状况,钱惟演立刻乘胜追击,道。
“冯相公,在给别人扣罪名之前,你还是先解释一下自己的嫌疑吧,若非有意蒙蔽圣听,你只送为丁谓说情的奏札入宫?”
这番话,倒是叫冯拯反应了过来,他立刻躬身道。
“太后,官家明鉴,臣在中书,绝无玩忽职守之处,朝中诸臣的奏札,臣皆是和其他二位执政共议之后,再行决断,断没有蒙蔽圣听之举。”
说著话,他看向了一旁的王曾和任中正二人。
见此状况,二人对视了一眼,最终,让冯拯松了口气的是,王曾上前一步,开口道。
“太后,官家,臣和任参政可以作证,冯相公的确没有擅权自重,蒙蔽圣听之举。”
不管王曾和任中正这次的目的是什么,但是,钱惟演刚刚的那番话,说的实在太严重了。
这要是坐实了,那就是整个中书的锅。
所以,哪怕是出于自保的立场,王曾也需要暂时站在冯拯这一边。
与此同时,任中正也点了点头,道。
“太后,官家,确实如此,近日以来,中书政务,的确都是我等共议,冯相公并无专断之举。”
这话一出,冯拯悬著的心,才算是安了下来。
但是,就在他打算开口再为自己辩解几句的时候,却未料到,一旁的王曾又再度开口,道。
“不过,冯相公虽无揽权之举,但是,在丁谓一案上,臣和任参政,与冯相公的确有些分歧,并未达成一致,正因于此,才一直不敢入宫禀奏。”
“今日,我等联袂进宫,本是为了禀奏刚刚那份奏札,却不知冯相为何,说起令丁谓出知郓州一事。”
这话一出,冯拯顿时打了个激灵,目光顿时便射向了一旁的王曾。
他焉能听不出来,王曾这话,是在暗示对丁谓的处置上,中书并未达成一致,而是他这个宰相,擅自代表他们在向太后禀奏。
当下,冯拯目光森然,道。
“王参政,你这话什么意思?”
面对这般质问,王曾倒是神色平静,拱了拱手,道。
“冯相公息怒,丁谓一事干系重大,恕王某不能不言。”
见此状况,冯拯脸色越发阴沉。
但是,这次还未等他说话,珠帘后太后的声音便已响起。
“中书议事,有所分歧实属正常,吾和官家,今日召诸位前来,也正是为商议丁谓一案如何处置。”
“既有异议,各位好生商议一番便是。”
这话一出,冯拯到了嘴边的话,又被生生卡了回去。
他现在已经彻底能够确定,今日之事,就是一场针对于他的局。
可惜的是,他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果不其然的是,看著冯拯退下,王曾又上前一步,道。
“太后,官家,丁谓之罪,乃纵容雷允恭擅移皇堂,此举乃玷污宗庙,罪在天下,其恶劣程度,与谋逆无异。”
“故而,不可适用宰执优免之例,何况,除了擅移皇堂之外,丁谓勾连内外,阻塞言路,擅自挪用库银,窃人主之权为己用,如此种种,已是僭越大罪,非人臣当为之事,更不可轻恕。”
“只因官家初登大宝,不宜急诛大臣,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因此,臣以为钱副枢所奏理所应当,恳请太后,官家允准,免去丁谓一切官爵,依律问罪。”
话音落下,冯拯的眼神微动,望著王曾的目光越发不善起来。
不过,对于自己的话会引发什么后果,王曾显然早就已经有所预料,所以,他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王曾退下之后,紧随其后的便是任中正,他也上前开口,道。
“太后,官家,臣以为钱副枢和王参政所言甚是。”
“丁谓之罪,必当严惩,方能震慑宵小,虽因其身为宰执,不可擅自诛之,但决不能任其全身而退,否则,无以告慰祖宗神灵。”
如果说,王曾的转变还有迹可循的话,那么,任中正这个原本还在力保丁谓的同党,此刻竟然也彻底改变了态度,言之凿凿的要求严惩丁谓,可就让在场众臣十分出乎意料了。
然而,这还没完,二人说完之后,作为‘始作俑者’的钱惟演,再次上前,道。
“太后,官家,丁谓奸邪,擅权弄国,其罪当死,此本中外所望也。”
“顾太后与官家仁慈,不忍擅诛大臣,然此等贼子,罢去官职,流放边地已是宽恩,若再宥之,则违天下意也。”
显然,有了王曾和任中正的支持,钱惟演也变得越发有底气起来。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仿佛丁谓不是他的姻亲,而是他的仇人一般。
一时之间,殿中回荡的都是这位钱副枢沉痛的声音。
声音落下,短暂的安静了片刻,帘后太后的声音忽然又响起。
不过,这一次,她老人家却点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
“吕学士,你如今知开封府,此案也算是在你职责之内,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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