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113节
但他在对面忠义贼的攻势下,竟然连消息都没传出来,就全军覆灭了,你说这忠义贼,这飞虎子能是靠小聪明就能杀掉的吗?”
“俺且问你,这么多人埋伏,埋伏在哪里能不被斥候发现?堵在山口的军队是弓手土兵还是你的庄户,又或者是俺的甲骑?你们能挡住飞虎子吗?俺在山口堵住,岂不是成了正面大战?俺又为何听你的用计?
退一万步来说,飞虎子畏惧了俺,四散而逃,这山山水水的山间小路遍布山沟子,俺的精锐甲骑,如何去追?
你他娘的给俺再想!”
说到最后,徒单章声音转厉。
朱天寿汗如雨下,沉吟片刻说道:“那来通报之人说,忠义贼不会在后日一天就行进这五十里官道,这五百骑是要在明日出发,夜间扎营养精蓄锐之后,在后日时一鼓作气……”
刚说到这里,一本书卷已经迎头砸来。
“如此重大军情,为何一开始不说?”
徒单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
朱天寿捂着额头,愕然看向对方。
他跟沂州那一伙子豪强不一样,何伯求那是真的间接参与过二十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北伐,而其他那些辽东汉儿、女真人也都是打过仗的。
一句话来说就是,别管沂水豪强水平怎么样,最起码他们都是吃过见过的。
可朱天寿没有。
他不通军事,他不知兵!
这并不是在说他很蠢,没准朱三郎经历过一次战阵,就能立马开窍,成了天下名将也说不定。
然而此时此地,朱天寿并不明白这些,他没有能力筛选出管崇彦给出的信息究竟哪些是真是假,究竟哪些重要,哪些无足轻重。
所以,朱天寿面对徒单章的暴怒时,彻底慌乱无措了。
徒单章在朱天寿面前来回踱步,良久之后才盯着对方说道:“你没有问那跟你交通的贼厮,他究竟在何处扎营吧?”
“没……没有……”
“还好你没有蠢到这种程度。”徒单章长舒一口气:“朱三,你是本地人,你可知晓这五十里山水路之间,有哪里是能让五百人马屯兵之所?”
“有……”
“不是五百人,是五百人马!”
“有几处。”
“那还不速速派遣好手去探查?这也要俺教你吗?”
朱天寿慌忙磕头,想要退下,却又被徒单章叫住:“等等……”
这厮不知兵的,由此可见,他麾下的好手再强,也不会通晓军事,如何探查?
如此想着,徒单章大声喊道:“唤石盏赤明来!”
少顷,一名没有髡发却梳着辫发的披甲壮汉走来,也不说话,只是向徒单章躬身行礼。
“赤明,你带着你麾下的汉儿郎们,选十几个机灵的,跟着朱三一起去探查军情,注意包幞头,别漏了女真国族的身份。”
石盏赤明重重应诺:“得令!”
这个游戏的难度是不是有点过分,我为什么还是打不过幽魂?
第192章 粪臭难掩赤胆心
典论牵着骡子绕过一座小山丘后,没敢进入眼前的村落,而是沿着一条山间小溪,深一脚浅一脚的从西侧绕了一大圈。
这是一条小路,数年前,典论才跟着部族迁徙到山东时,粮食短缺,他们不得不捡起渔猎的老本行,在这土山里打些鸟兔。也因此,典论才对周围地形异常熟悉。
这条小路毕竟不是官道,平日里只有私盐贩子之类的人物来往,而随着局势每况愈下,连私盐贩子都走动不了了,这条小道也就彻底荒废了,道中都生了荆棘,以至于典论走出这条小道的时候,裤腿上被划了好几道口子,让他心疼的够呛。
出了小道后,典论先是警惕的环顾四方,见到周围没有衙役之后,才把骡子牵了出来。
果真如他所料,这片丘陵地带占地广大,就算是县衙人手再多,也不可能把每条小路都堵死。
可此时要从哪里着手,倒还真是个问题。
现在已经是傍晚,典论站在田垄旁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走向了县城方向。
仅仅一日,沂水县的氛围已经变得有些不同。
前几日还有百姓在田间拾取谷穗,捉田鼠,但今日就已经全都不见了。
倒不是因为他们全都被征作了民夫,更不是因为此时已经不乏粮了,而是因为局势过于吓人,以至于普通百姓宁可在家挨饿,也不敢出门了。
典论可不是去县城自投罗网,这世道已经到了上下彻底撕破脸的地步了,他牵着这头骡子就是取死之道,遇见那些官匪不分的衙役,说不得就会被立马打杀了,然后将骡子煮锅里去。
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典论沿着田间小路,不多时就已经到了县城外的一大片棚户区中。
在其中又是七扭八拐几圈后,典论才走到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前,扣响了大门。
“张伯,张伯在吗?俺是阿典,俺回来了!”
其中原本还有窃窃私语声,但听到门响之后,言语声瞬间停止。
片刻之后,大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半张脸从其中伸出,看向外面。
“阿典?真的是阿典!”
“你小些声音……快让他进来!”
有人压着声音急不可耐的吩咐。
大门打开,开门之人阿典也认识,正是污帮宋帮主的小舅子赵怀安。
“快些进来……”赵怀安拉住典论的胳膊,复又拽住骡子缰绳,向院内送去。
大门再次紧紧关上。
典论走到那不大的院落中,才发现这里已经坐了七八人,其中有宋帮主,还有几个污帮高层,张伯也在,只不过坐在了角落里。
典论刚刚扔下骡子的缰绳,宋帮主急不可耐的发问:“阿典,老张说你给咱们污帮去求个前途安稳,如何?贵人可许诺什么了?”
典论摇了摇头:“帮主,如何会有许诺呢?咱们又有啥是贵人能看得上的呢?一条烂命而已,贵人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宋铁杖宋帮主不由得大失所望,却又无话可说。
的确,人家贵人凭什么去特别看顾你们一群掏大粪的?就是收作寻常奴仆,也还嫌你们臭呢!
张伯还有些不死心:“那贵人家不是要马粪吗?俺们攒了两车,给他们送去,能攀一攀关系自然是好事。好歹将咱们污帮老小都送进去,哪怕为奴为婢呢,总会有一条活路。”
典论再次摇头:“张伯,那是贵人骗你的。”
张伯一愣:“骗……骗俺?”
周围数人也是同时呆愣住了。
典论继续说道:“那几个贵人是自兖州来,去益都府赴任的军辖官,他们来沂水县为身后的家眷打前站,为首的那位贵人别看年轻,却是打老了仗的宿将。
他看见如此多的马粪,就知晓了有大量马军屯兵,就知晓要打仗,所以从咱们这里诈出实情后,就直接绕路走了。”
张伯颤颤巍巍的说道:“所以说……所以说没有哪个贵人要马粪肥田?”
典论看着张伯说道:“没有,那些贵人自始至终,就是在诈咱们。”
院中一时静谧,却有人询问:“马军,什么马军?”
典论看向那个方向:“莫要问了,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这种事情,就算咱们出首相告也不行。事情毕竟是从咱们这里传出去的,贵人们怎样不好说,咱们这些致轻致贱的人,哪会有什么好下场?官人顺手就杀了。”
询问之人当即用手捂住了自己嘴巴。
就连宋铁杖也浑身颤抖一下,挥手说道:“这事以后谁也别再提,谁再说,俺就把他扔到粪堆里沤肥!”
粗重喘息了几声,宋帮主复又看向典论:“听你的意思,你应该是跟着那贵人走了一路,为何又回来了?”
典论沉默片刻,终于诚恳以对:“宋帮主,俺也不瞒你,那些贵人的确有将俺收为骑奴的意思,俺却没有去,只是路过村子时,让俺家人邻居远远跟着去益都府了。”
宋铁杖有些想说一句,你不去可俺想去啊,为啥不来通知一声。
但下一刻他就想到,那些贵人根本就是打探情况清楚之后直接走了,哪里会等污帮?
想到这里,宋帮主立即丧气,只是用疲惫的眼神看着典论。
典论不管这些,继续说道:“俺回来的原因也简单,张伯把骡子给了俺,担了天大的干系。若俺一走了之,岂不是凭空让张伯没了下场?”
张伯脸色复杂,因为他当时的确有用典论投石问路的意思,须知金国贵人一般都不是好相与的。典论刚一搭话,就直接被砍了头也说不定。
典论顿了顿,继续回答道:“另外,俺还有亲人朋友陷在了县城里,俺绝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一番话说完,若是在平日,总该有人捧两句场,说阿典有情有义,是个好汉云云。
但在这人心惶惶的当口,几名底层黑道人物都失去了表达的欲望。
片刻之后,还是宋帮主叹气说道:“阿典,你那陷在县城里的亲人好友……你就当他死了吧。
现在一旦被征了民夫,就是九死一生。这不是俺胡扯,前几日被征走的,如今已经快死了一轮了,昨日粪坑里就掏出了几具尸骨。若非如此,俺们如何会在此枯坐,慌乱到手足无措的程度?”
典论复又是沉默许久,目光在污帮众人脸上扫过。
“敢问帮主,现在是谁都逃不出沂水县了吗?”
宋铁杖摇头:“如果只包着点细软,与家中青壮一起趁着夜色从小道逃脱,那自然是简单。就算加上朱三爷的庄户,县衙也不能把这山山水水间的小路堵死。
但如果家中有老有小,还想带些财货粮食去逃难,那就千难万难了。
这个世道,哪怕全家死光的破落户可以孤身逃脱,可没有粮食,又如何渡过冬日呢?不还是死吗?”
“大哥,要俺说,咱们干脆找个山头立旗,落草为寇得了!如若大哥觉得不保险……”有个矮壮的汉子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西面莲花山的捅破天俺也有过一面之缘,大哥,咱们污帮四十多个汉子,难道还不能安身立命吗?”
似乎这个话题已经讨论过几遍了,所以立马就有人来反对:“四十多个汉子?咱们污帮是有街上斗殴的青皮手段,但跟那些杀人如麻的匪类如何相比?你信不信七八名土匪就能把咱们这污帮杀散?俺不说别的,就问你一句,若上了莲花山,有个头目说要娶你家儿媳妇,四五把刀子逼过来,你认不认?”
“你娘的……”
有人干脆喝骂出声。
似乎这莲花山捅破天不是什么好人,名声挺差,以至于竟然没人反驳上了山之后不会遭遇此等事情。
“好了!”
宋铁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典论见缝插针拱手说道:“帮主是如何想的呢?”
宋铁杖苦笑一声:“俺能如何想呢?沂水县有俺的家人好友,也有俺的基业……虽然只是挑大粪,但这挑大粪的活计也是一双拳头满身血打出来的,如何想轻易放弃呢?
可如今难道是俺想如何就能如何的时候吗?须知俺们今日连城都不敢进,又如何能做事呢?”
典论眉头一皱,直接询问:“不是不能进,而是不敢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