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316节
破敌军在之前并没有进入淮西大军列成了大阵中,而是在左侧的官道上单独行进,此时列阵,直接就将最平坦的官道堵塞严实。
张小乙复又对陆游说道:“陆先生……”
说着,他又看向了徐宗偃,犹豫了一下才说出了两人第一句交谈言语:“还有徐大判,你们二人亲自到虞相公军中,亲自与他说明白,金贼已经从身后追来了,若是再不止步,我军就成软柿子,金贼肯定会先来捏咱们!”
“好!”陆游也不犹豫,当即点头上马。
而徐宗偃却是看了看张小乙,直接摇头:“虞相公不是刚愎自用之人,只要陆先生去就可以了,军中还有事务,我不能远离。”
张小乙定定看了徐宗偃片刻,终于点头:“那陆先生,路上小心。”
陆游知道不是婆妈的时候,拱手之后领着几名亲卫离去了。
李秀摇了摇头,对徐宗偃狞笑道:“徐大判,马上就要开打,如今哪还有军务?为何不到淮西大军中避一避,反而要在我军中?”
相较于这三人来说,陆游对于兵事上还是有些稚嫩,他不知道,破敌军此时止步当道列阵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要给淮西大军争取时间。
蒲察世杰携大胜之威,很有可能第一拳就要砸到破敌军头上了。
而金军淮东三万户中遴选出的三千精锐,即便经过了劳师远征与凶猛厮杀,究竟削弱到了几分,那也是不好说的。
换句话来说,破敌军两千兵马,能不能抗住蒲察世杰拼死冲杀,真的是未知数,相比此地来说,还是淮西大军比较安全一些。
说句难听的,淮西大军人数高达七千,就算是被击溃,浑水摸鱼逃脱的概率也大一些。
徐宗偃面色不变,语气诚恳:“如今诸位都是我拉到淮南,为大宋拼命的。我又如何能站在干岸上,看着诸位奋死呢?”
张小乙笑了,他将头盔戴上后,扭头说道:“破敌军南下之时只有千人,此时已经扩充到两千,早就不只是东海儿郎了,还有许多淮南子弟。我等为了杀贼报仇,他们为了保家卫国,并肩作战,谁也不欠谁的。”
徐宗偃同样低头戴上头盔,语气愈加诚恳:“不,我的意思是,我欠你们的,必然要想办法还。”
张小乙一愣,随即伸手拍了拍徐宗偃的肩膀:“老徐,有你这句话,再经过今日这么一遭,今后,咱们就两不相欠了。”
徐宗偃拱了拱手,却丝毫没有笑意。
此时破敌军的阵势已经展开,形成一个长枪刀盾甲士在外,弓弩手在内,甲骑居中的方阵。
而远方战马奔腾的烟尘已经越来越大,在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下混若一体,犹如黑云压城般覆盖过来。
蒲察世杰喘着粗气,勒马驻足。
他麾下的那些精骑同样如此,许多人马哈出的白气在头顶盘踞,形成一股怪异的云气。
蒲察兀迭有些不自在的活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刚刚强渡清溪河时浸湿的衣甲所产生的寒气已经刻入骨髓,之前临阵厮杀的血气还没有平复的时候尚不明显,如今纵马奔驰许久,在寒风中浑身都有些战栗起来。
而此时蒲察兀迭却是来不及关心自己了,而是仔细检查起胯下马匹情况来。
从淮东支援而来之前,这三千精锐一人四马,其中有两匹主力战马,几乎将淮东三万户的所有优等战马抽调一空。
奔袭到清溪河以东的时候,他们几乎将所有备马跑废,而在与王琪和王振的后备兵马拼死一战后,战马更是死伤惨重。
到了如今,全军两千余人,几乎人手只剩下最后一匹战马了。
如今的形势,简直与徒单贞等高级军官所担心的一样。
前来支援的淮东三万户精锐在经过长途奔袭之后,本事发挥不出一半不说,更是已经彻底失去了脱离战场的手段。
若是大胜还则罢了,若是大败,这三千精锐连撤出战场的机会都没有。
“父亲!”蒲察兀迭检查完了马匹之后,对着蒲察世杰说道:“无论如何,还请速做决断!若是再不开战,儿郎们就要冻死了!”
蒲察世杰看着横在身前的方阵,又望了望方阵中高高飘扬的‘破敌’大旗后,将目光投向了一里开外的淮西大军。
彼处虽然已经止步,却因为之前走得太快而导致阵型散乱,后阵的戴皋也不是什么惊天神将,根本无法迅速收拢兵马,直到现在依旧是乱糟糟的。
“父亲!”蒲察兀迭焦急催促。
蒲察世杰瞥了儿子一眼,哈出一股白气:“我军还有多少能战的兵马?”
蒲察兀迭一愣,连忙踏上马背,回头扫视,随即坐了回来:“禀父亲,两千五百骑!”
“足够了!”
蒲察世杰高举长刀:“徒单速列,率你们徒单部的族兵,随我来!”
“兀迭,其余兵马都交予你,为我后继,知道该如何做吗?”
蒲察兀迭微微一愣,随后看着那面破敌大旗,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孩儿自然知道!”
半刻钟之后,在张小乙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中,两千余金军甲骑在武捷大旗的指引下,绕开了破敌军设立在官道上的坚阵,一头砸进了淮西大军的后阵。
戴皋所部刚刚站稳脚跟,还在转向列阵的过程中,就遭遇了金军的痛击,当即乱成一团。
“都站定了!”戴皋指挥部下迎敌,率领数百甲士一齐向前,试图挽回战局。
然而金军甲骑的生穿硬凿一旦开始,哪里是那么容易阻挡的?
步卒的枪阵根本无法在第一时间排列整齐,哪怕是相对精锐的甲士也无法凭借自身力量阻拦狂奔的战马。
后阵的两千余人仅仅坚持了一刻,就在蒲察世杰的迅猛打击下全军溃散。
戴皋统制大旗被夺,戴皋本人生死不知。宋军自相践踏,死伤者不计其数。
蒲察世杰凿穿宋军后军之后,竟然马不停蹄,倒卷着溃军向虞允文所在的中军冲去。
张小乙脸色铁青。
原本他还想要以破敌军为诱饵,吸引蒲察世杰来攻,从而为淮西大军争取时间,却不曾想到,蒲察世杰毕竟是天下名将,判明战场形势之后,根本没有与张小乙拼命的意思,率领大军绕过了破敌军,冒着被前后夹击的危险直取虞允文。
这下子轮到他做抉择了。
而且破敌军之中绝对不缺聪明人,也有人看明白了形势,并做了提醒。
统领官符公远焦急说道:“小乙哥,贼人是故意露出破绽的,此时肯定有一部兵马没有参战,就等着咱们拆了自家大阵之后,来蹉踏我军!”
张小乙点头:“我知道。”
符公远见到张小乙如此表情,也冷静下来说道:“小乙哥,你依旧想要率军救援那虞相公不成?”
张小乙再次点头,语气同样平静:“我从大郎那里接到的军令是支援淮西大军,你说我如何能坐视不理?”
符公远咬牙说道:“既如此,俺请为前锋!”
张小乙唤来军使:“告诉李秀,让他总领左翼,我自为右翼,阿符,你为先锋!”
“喏!”
片刻之后,破敌军坚固的阵势被自行分开,全军列成了方阵,转向向北,向着金军包夹而去。
眼见这一幕,蒲察兀迭狞笑起来,随后让掌旗官奋力摇动起大旗来。
隐藏在交战兵马之后,人数高达一千五百骑的未参战甲骑齐齐转向,绕过了蒲察世杰与淮西大军交战的区域,向着刚刚变阵完毕的破敌军杀去。
没有轻骑骚扰,没有冲锋恐吓,蒲察兀迭引着甲骑直接展开了生穿硬凿般的进攻。
即便破敌军的军官们早有准备,但变阵带来的混乱却是客观存在,无法避免的。
作为最先列阵的前锋,符公远只是坚持了不到一刻钟,就被浩浩荡荡的甲骑淹没,四百列阵不稳的步卒被击溃。
而最大的危险却还不是正面,骑兵的速度优势使得他们可以绕过侧翼来进攻,金军的主力后续兵马如同一只巨大的钳子,绕过了混战中的前锋,狠狠的掐向了破敌军的左右两翼。
“稳住!都站定了!扎紧长枪!”李秀大声嘶吼着,然而他的声音在马蹄隆隆,人嘶马鸣之中还是太小了。
关键时刻,李秀莫名看向了那面破敌大旗,却见大旗并没有稳稳站住,而是突兀向前。旗下百余甲骑飞驰,正面向着数倍于己的金军甲骑发动了反冲锋。
李秀恍然,同样举起长矛高声呼喊:“向前!”
说罢,他也不顾周围士卒是否能听到命令,直接带着麾下百余甲骑冲杀而出。
破敌军一共也就两百甲骑,他们所面对的金军骑兵高达千人,然而在两名主将的带领下,这二百甲骑竟然硬生生的遏制住了来自侧翼的冲锋。
受到主将的鼓舞,破敌军将士不顾阵型散乱,纷纷冲上去,与金军甲骑开始了近距离的缠斗。
战场迅速变得白热化,瞬间变成了大混战。
蒲察兀迭也没有想到,淮西大军那两千后阵如同猪尿浮一般一戳就破,然而这支打着破敌旗帜的兵马却是在编制近乎散乱的情况下,依旧奋勇敢战。
在连续格杀数名甲士之后,蒲察兀迭回望自家父亲,却只见到甲骑与甲士纵横之间,已经隐去了蒲察世杰的身影,依稀看到那面武捷大旗依旧狂飙突进,势不可挡。
作为淮西大军统帅在中军指挥的虞允文与事实上的统军大将时俊并不是不想阻拦蒲察世杰。
而是前军也出了状况。
具体来说就是,后军大溃的同时,近两千铁骑与甲骑的混编骑队一头扎进虞允文的前军。
金吾纛旓迎风招展,大怀忠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完颜亮紧随其后。
原本已经有些疲惫的合扎猛安再次奋起,如一把锋锐无比的尖刀,将立足未稳的宋军阵型划得七零八落。
在前阵开路的统制官池州大军悍将李子远,他所率领两千甲士步卒是李显忠的老底子,也是其在宋国立足的依仗。
李子远在最前方开路并不是虞允文发扬了宋军以邻为壑的传统艺能,而是李显忠亲自下的命令。
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想参战,李显忠这种老兵油子有一万个理由糊弄虞允文。可既然已经下决心拼命,又何必存些保全实力的小心思?
不得不说,李显忠的安排拯救了淮西大军。
李子远在后阵乱起的时候就开始列阵迎敌,待到大怀贞率军杀到时,趁着前锋阻挡的时间,一个潦草的枪阵已经形成。
“引!”统领侯高朗高声下令。
三百神臂弩手排成两排,同时将弩矢上弦,直指奔腾而来的合扎猛安。
“稳住!”
所谓神臂弓三百步外破重甲,那只是一个美好的神话。神臂弩射出的弩矢只能在三十步内破甲,最好是在敌人进入二十步内再发射。
然而畏惧近身战斗的宋军往往不会坚持到二十步,早早的就将弩矢抛射一空,尤其是面对汹涌而来的骑兵之时,一般宋军根本无法保持镇定。
然而李显忠亲手训练的精锐却不是一般宋军。
“稳住!”侯高朗高声下令。
神臂弩手们将微微颤抖的手指放在机栝上,虽然有些骚动,却依旧保持住阵列。
“冲进去!”
大怀忠高举铁戟高喊。
击溃宋军前锋之后,大怀忠没有犹豫,率领铁骑继续向宋军大阵发动了冲锋。
“稳住!”侯高朗继续大吼。
他心中默默计算着金军铁骑的距离。
一百步……
七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