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370节
然而辛弃疾却没有立即答应,却是有些踟蹰起来。
张孝祥无论能力还是才学都没有任何问题,然而这是不是宋国想要牢牢掌控山东的手段,就有些难以判断了。
到时候如果宋国直接干涉山东军政,胡乱指挥一通,该如何是好?
不过辛弃疾马上就放下了这种杂七杂八的念头。
这种时候是不能拒绝的,至于张孝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到时候将他引荐给刘淮,让刘大郎去头疼的吧!
“既然如此,我为张相公引见刘淮刘大郎。”辛弃疾立即点头应诺:“至于大宋的官职……”
张孝祥摇头失笑:“这倒是无妨,我也自然有些门路的。”
两人相视一笑,确认是同志之后,张孝祥又立即做出了另外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杨二哥,莫要再写了,且来饮上一杯。”张孝祥亲自斟满了一杯酒,放在了杨倓面前,直接让他有了受宠若惊之态。
杨沂中虽然位高权重,但属于幸进之人,大家都只是怕他,畏惧他,却不是真的钦佩他。
但凡他有服众的能力,也不至于宋国臣子动不动就要请斩杨沂中来表忠心了。
而身为杨沂中的二儿子,杨倓的身份自然有些超然的。
但一方面杨沂中性情阴鸷,知道自己这种人荣辱皆系于官家之手,因此家教极严,根本不会让儿孙胡作非为;
另一方面,杨倓的性子淡然,知道自己也只是中人之姿,在朝中挂个官爵,安生的过太平日子。
他万万没想到,还能被张孝祥这种宰相之才如此礼遇。
“多谢于湖先生。”杨倓接过酒杯,刚想要抬头痛饮,立即就想起来衣襟上全是字迹,生怕污了,当即小口啜饮起来。
张孝祥含笑点头:“听闻官家有意让同安郡王主掌两淮,不知道二哥有什么想法?”
杨倓迅速摇头:“这是国家大事,我一个小辈,哪里可以置喙?”
张孝祥恳切说道:“这既是国事,又是家事。同安郡王隐约有中枢第一将的地位,却是功劳不显,恰如空中楼阁,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如何能压服成闵、李显忠、吴璘等外军大将?
到时候中枢衰落,为外将所轻,就不是一人荣辱那么简单了。
更何况你们杨氏也算是名门大族,如何不想着富贵绵延子孙?如何不去想广开郡望?”
这话说的十分直白,却也有些危言耸听。
宋国的制度又不是唐朝时的节度使可以财权、治权、兵权一把抓,哪有那么容易轻视中枢?
但这话糊弄杨倓却是足够了,而且张孝祥那一番郡望之类的言语,也是戳中了杨倓的内心。
须知道杨沂中的君王之位可是不能世袭的,而杨家籍贯在代州崞县,也就是今日的山西代县,杨沂中也是北人,没有宗族支持,两三代也就衰败了。
为国计,为家计,由不得杨倓不重视。
“张先生乃是天下智者,可有什么言语教我?”
张孝祥指了指辛弃疾:“两淮与山东是一体的,今日我借花献佛,为两位牵线搭桥,来日我会在这京口召开宴饮,还望杨二哥能赏脸。”
话虽说的隐晦,但其中意思明了。
杨沂中如果当上江淮宣抚使,总得派遣心腹掌握各地,总得与山东作些配合,到时候临时抱佛脚不如此时就搭上关系,熟络一番。
而张孝祥愿意当这个政治掮客。
被抢过主动权的辛弃疾却是一直捏着酒杯,一言不发,只是暗中打量张孝祥。
这厮不会是刘淮或者陆游暗中结识派遣的帮手吧?!
怎么干的都是自己想干的事情呢?
原本辛弃疾想要通过杨倓接触殿前司的将领,但其中困难却是不言而喻的。
外将结交禁军,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很有可能话题刚被提出来,就会被杨倓告到杨沂中那里去,杨沂中警觉之后,一定会开始严防死守,到时候辛弃疾没准连文会都参加不了了。
但是现在不同了。
不管张孝祥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是他提出来的,总会有一些缓冲的余地。
如此大事,杨倓自然也不敢擅作主张,只是拱手说道:“张先生,此事我无法做主,还望张先生能宽恕些时日,我回去跟父亲做个交代。”
张孝祥自无不可,只是将举起酒杯:“朱三郎,陈大郎,今日诗会,可有一二好诗词?”
陈亮讪笑不言。
朱熹却是丝毫不在乎的哈哈大笑:“本来是有的,但今日听罢国安你的诗词,立即就被吓回到肚子里了。我自罚三杯。”
张孝祥同样大笑着点了点朱熹:“我看你这厮就是馋酒了!”
“辛五郎,你还有没有传世佳作?”
说着,张孝祥又眼含期待的看向了辛弃疾。
杨倓等人也稍稍放缓了呼吸,等待着他的大作。
其实辛弃疾在一看到此行赴宴之地北固楼的时候,脑中就立即出现了两首诗,十分应景,还都跟着北固楼有关。
然而他想着刘大郎交待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也许马上就能回到山东,随即突兀的想到了还在山东奋战的袍泽兄弟,再想着宋国朝廷之中的蝇营狗苟,以及在宋金战场上死难的豪杰壮士。
一时间百种滋味同时涌上辛弃疾的心头,一首好词脱口而出。
正是:
楚天千里春波,水随天去春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张孝祥呆愣片刻,不知道是不是被这首词冲击到了,良久之后方才放下空了的酒盏,苦笑说道:“明明写春日盛景,却有秋日萧瑟之意。辛五郎明明是少年英雄,词中却有老大之人久经坎坷之态,还望五郎能振奋精神,莫要如此颓唐才好。”
辛弃疾拱了拱手说道:“张先生果真慧眼。只不过眼见国事蹉跎,天下板荡,身在其中,难免心忧如焚罢了。”
朱熹同样摇头,连连哀叹不已。
而杨倓则是又拿起笔来,刷刷的在衣襟上奋笔疾书起来。
妈的,我的《建康文豪集》不说能超过《文选》,但一定要压《河岳英灵集》一头!
第522章 人间歧途客
将身上衣服脱下,珍而重之的保管好,杨倓在告辞众人之后,快马加鞭的回到了建康。
如同杨沂中这种身份,不仅仅在临安有府邸,在建康中也有宅院,只不过规制稍小一些罢了。
今日恰巧,胡子衙班并没有当值,而是在家中歇息,杨倓在回家之后,连身上的酒气都没有清洗,就来到正堂,拜见父亲。
杨沂中此时并没有披甲,而是穿着一身粗麻衣服,看着手中的文书,并用毛笔勾勾画画。
见到二儿子快步入内,躬身行礼,杨沂中只是抬了抬眼皮,随后冷哼一声:“儿子都那般大了,还如此毛毛躁躁。”
杨倓只是憨笑两声,随后没有反驳,就将今日发生之事原原本本讲得清楚。
而杨沂中则是将手中书册放在膝盖上,靠着椅背,微眯双眼,似乎在沉思,似乎又是睡着了。
杨倓说完之后,只是静静肃立在一旁,等待着自家父亲的判断。
虽然朝中主战主和两派斗得不可开交,但如果论及杨沂中的政治光谱,他却是哪一派都不属于。
杨沂中是将门出身,经常率军上阵,与金军厮杀,虽然能力比较菜,经常性的被金军打败,但是胆气还是不缺的,最起码并不会听闻金军到来就退避三舍。
在完颜亮南侵前期,杨沂中也并没有如汤思退这群人一样,无底线的卖国求和,而是坚定的准备备战,以至于被部下弹劾,赵构怀疑他是喜功生事,短暂将其剥夺兵权剥夺。
但是在完颜亮正式南侵之后,赵构又觉得杨沂中果真是为自己着想的心腹,又给予他兵权,让他率军屯驻京口。
而且到了此时,杨沂中已经隐约的与张浚有了些政治共识,似乎想要将张浚推到两淮主帅的位置上来。
如果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杨沂中乃是地地道道的主战派。
然而,杨沂中曾经与岳飞交好,却以往日交情将岳飞骗到大理寺中。是谋害岳飞的黑手之一。
秦桧当权的时候,他也曾经依附过秦桧,成为南宋窒息式苟安的一员大将。
从这里讲,他就是十分明显的主和派了。
如同精神分裂一般。
然而杨沂中的这些行为其实很容易解释。
因为他是不折不扣的帝党。
当靖康年间,赵构还是康王,元帅府都还没有成型的时候,杨沂中就是赵构的亲信了,日夜护卫赵构的帅帐,没有片刻工夫离开过。
有这层关系在,杨沂中只要死死与赵构站在一起,那就一定会前途无量。
事实也是如此,赵构想要锻炼禁军,杨沂中就率军出征;
赵构想要议和,杨沂中就替他陷害大将;
赵构想要保全性命,杨沂中就替他组织兵马防御。
可以说杨沂中乃是实实在在的赵构铁杆心腹,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为了替赵构分忧。
杨沂中之所以成为政坛常青树的原因也在于此了,他不是为了家国天下,而是只奉赵构一人,无论好事坏事他都会去做,也因此,只要赵构不倒,杨沂中就绝不会倒。
“二郎,你怎么看?”
沉默半晌之后,杨沂中方才沉声询问。
杨倓低头思量片刻:“我觉得张先生有些异想天开了,大人毕竟是统帅殿前司,哪里能与外将频繁交涉,哪怕山东诸将有极大帮助也不行。
不,倒不如说就因为互相可以成事,方才不能勾兑。”
杨沂中点了点头:“二郎有些长进了,最起码没有看见好处就直接扑上去。不过还有一点想差了。”
杨倓再次躬身说道:“孩儿自然比不过大人思虑周全。”
杨沂中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这不是周不周全,而是有些事情你不懂。老夫绝对当不了这个荆襄、江淮宣抚使的。”
杨倓倒也没有惊讶:“是因为朝臣反对吗?”
杨沂中沉默片刻,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要与杨倓明言。
片刻之后,他还是张口:“不仅仅是朝臣反对,而是因为官家根本就没想过让谁掌握这个职位。”
“荆襄、江淮宣抚使可以有权利调动荆襄、两淮、大江上的所有兵马,成闵、吴拱、张子盖、李显忠、刘宝、邵宏渊这些人都在宣抚使的指挥之下。
虽然到了临阵之时,哪怕顶着个宣抚使的名头,也不可能指挥得动所有大将,肯定有许多乱子,但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官家不会将这种职位交出去的,哪怕名义上可以也不成。”
杨倓连连点头,但还是有些疑惑:“那官家为什么要拿父亲作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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