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404节
但另一方面,乱世中谁嫌兵马多呢?
“老七,分与你的那四千兵马,你拉拢的怎么样了?”既然说起此事,耿京就顺着话头继续说了下去:“五郎他们闭门谢客那是给俺脸,俺也不能一直让他们躲在宅子里啊,那像话吗?拉拢的差不多了,俺就亲自将他们请出来了。”
张安国叹了口气:“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前几日那几个淮西人还问我,说能否去拜见辛将军。我都有把他们都换掉的心了。”
耿京再次摇头:“哪里能这么简单?秋后就要开战了,现在临阵换将,岂不是自乱阵脚?”
张安国:“大哥说的是,不过这几日给他们分了许多地,总该能安下心来。”
耿京叹了口气,似乎不想再涉及有关夺地的话题:“准备厮杀作战吧,多夺一些地盘,再抢一把金国的府库,日子总会好过一些。”
话声落下,三人各自沉默,片刻之后耿京笑道:“此番将你们叫来,也就是为了安个心罢了,俺……”
就在这时,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一名亲卫敲了敲门:“节度,有军使自兖州来,带来了书信。”
张安国立即起身,将亲卫与军使全都迎了进来。
军使递过了书信,拱手说道:“节度,俺是叶将军的人,他说耶律兴哥整个部族都向东走了!”
“什么?!”张安国立即跳了起来。
天平军的骑兵本来就少,此时契丹人都走了,秋后的大战岂不是只能用步兵当主力了?
耿京却是保持了沉稳,身后接过了两封信件,一封竟然是几个月之前,刘淮写给耿京的,信中详细叙述了契丹部族的困境,希望耿京能善待耶律兴哥等契丹人。
另一封则是耶律兴哥写的。
原本他在与刘淮私下联系之后,就想着举族搬迁,然而他还没有与耿京交涉,耿京就因为定下秋后出兵作战而给了契丹部族一些粮食与战马。
这也导致了耶律兴哥十分难堪,自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所以就将此事按下。
关键这么一来,耶律兴哥也无颜面对刘淮了,所以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冷处理。
可在几个月之后,事情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契丹部族本来就是外来户,主客矛盾十分严重,天平军又没有有意识的去解决这问题,所以在平日里就与周围的汉人有过摩擦。
到了天平军试图完成封建化的如今,周围的豪强大户有了名义,立即联手,准备将契丹部族先排挤出去再说。
从半个月前开始,契丹部族没有买到一粒粮食,一捆干草,一件铁器,彻底被孤立开来。
耶律兴哥无奈,也觉得继续待下去没有什么意思,只能给耿京送去书信告别,与此同时,耶律兴哥的部族已经开始了启程。
耿京看罢书信之后,只有一阵无力感。
天平军过于注重军事,却不注重地方民政官的恶果在此时暴露无遗。
这么严重的主客矛盾,竟然没有任何人去调解。
平心而论,这件事难道是他耿京错了吗?
就这么些钱粮,他难道不得精打细算?而且之后也又支援了一批,耶律兴哥也不得不认!
但是耶律兴哥也没错,契丹部族是确实活不下去了,即便这样,耶律兴哥也没有直接走,只要有一丝机会,还会留在天平军的。
他对得起天地良心了!
刘淮有错吗?
也没有!
这封信用词还是十分得当的,只是劝说了几句,在最后几句方才说若是耿京实在不要契丹人,他愿意接手罢了。
那些地主豪强虽然出手了,却也情有可原,毕竟没人想要一个异族部族住在自家旁边。
这就是现实了。
无论谁都有各自的难处,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却总是会将事情推到无可挽回的程度。
“快传令给叶师禅,让他去拦住耶律兴哥!”张安国大声喊道:“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罢了。”耿京摆了摆手,脸上充满了落寞:“让他走吧,总归是立过大功之人,终究是俺对不住他。”
张安国重重跺脚,连连长叹,再三欲言又止,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第560章 豪强兼并势如火
就如同戏曲画本中,曹操都让关羽投奔刘备去了,而各地关卡却还是不放人一般。
这年头的命令传递速度太慢了,中枢做出了一些决定,往往数日之后,才能发送到具体执行人手中。
这时候就要看执行人的临阵决断了。
作为镇守兖州的主将,叶师禅堪称是在辛弃疾等人跟随刘淮南下之后,天平军的第一大将。
在攻打石盏斜也的那场大战中,叶师禅就率五千兵马出泰安州,进行佯攻牵制。
大战结束之后,叶师禅率本部兵马驻守在兖州,时白驹就是他的副手。
所谓平时镇守一方,战时独领一军,正是如此了。
也因此,叶师禅在兖州一片混乱的局势中发觉了耶律兴哥的异动后,立即就知道事情要糟,也因此,他一边向耿京发信,一边亲身率军去追赶迁徙的契丹部族。
原本叶师禅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契丹部族会发挥游牧精神,别说走一路抢一路,就算让牲口一路啃食,这秋收的时节谁都承受不了这种损失。
然而沿着官道一路追赶,他却发现耶律兴哥极其守规矩,不止没有祸害周围的庄稼,甚至连践踏的情况都没有,只是在官道上行进。
叶师禅思量了片刻就明白了,这是因为刘淮最为讲究规矩,所以耶律兴哥想要投奔过去,也得讲规矩才行。
然而这个结论在几个时辰之后就被叶师禅自己推翻了。
兖州泗水县的六个豪强大户被杀了个精光,庄子里的粮食被一扫而空,一半被分给了当地百姓,一半被契丹部族带走。
这下子叶师禅真的怒了,不顾依旧在秋收,下令召集了五百兵马,终于在第三日,也就是军使将书信送到耿京处的那一天午后,在兖州与沂州的交界追上了契丹部族,同时也看见了那面飞虎大旗。
叶师禅立即勒马,表情也随之阴晴不定起来。
“将军,我刚问了对面的游骑,确实是飞虎郎君当面。”有探骑飞马而来,大声禀报。
“将军。”有部将立即言道:“来者不善,由俺去跟飞虎郎君见面言语,还请将军为俺押后。”
叶师禅虽然征调这是部将关心自己,却还是摇头:“你不够格,甚至我都够呛,如今我不亲自去拜见,反而会落下话柄,放心,飞虎郎君是讲理的人。”
作为在当日蒙山夜战之时就见识过刘淮手段,并与他并肩作战之人,叶师禅不会怠慢,却也不至于会有十分的畏惧,让部将统帅大部分兵马之后,只带着十几骑来到了那面飞虎大旗之下。
“飞虎郎君,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叶师禅老远就下了马,步行而来。
飞虎大旗设立在一座土丘之上,大旗之下有几个案几,刘淮坐在首位,右手边则是耶律兴哥、萧盆奴、李乙真金等契丹人。
而左手边则只有空着的位置。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叶师禅抵达,刘淮笑着指了指左手的空位:“老叶,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有从宋国带来的茶叶,听说是贡品。”
叶师禅也不客气,直接摘下头盔,盘腿而坐,端起案几上的茶盏,一饮而尽,仔细品味半天之后,方才说道:“好茶,果真好茶。”
刘淮笑着说道:“果真是好茶吗?”
叶师禅抚须,同样笑道:“在下是大户出身,自然是喝过好茶的。但在下看来,茶的好坏只有两分是茶的品质,八分是水的品质,其余九成则是看跟谁喝这杯茶。跟大郎君喝茶,哪怕这茶是竹叶子,也是有十分滋味的。”
刘淮笑着指了指叶师禅:“老叶,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
叶师禅放下茶盏,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说道:“大郎君,接下来我就要说不好听的话了,如果说错,大郎君莫要怪罪。”
刘淮伸手示意:“且说来。”
“大郎君这次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叶师禅沉着脸说道:“耶律二郎这事也就罢了,毕竟契丹人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在下还是知道一二的。但是……”
叶师禅恶狠狠的盯着耶律兴哥,一手扶着刀说道:“但是耶律二郎竟然开始杀人越货了,是不是有些太不把我这个兖州守将看在眼里了。”
耶律兴哥只是沉默饮茶,李乙真金脸上愤愤然,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见到耶律兴哥如此姿态,也就同样默然不语了。
“耶律二郎?”刘淮好奇询问:“除了泗水县的那几户,难道你还杀了其余人吗?”
耶律兴哥立即起身拱手,执下属礼节说道:“回大郎君,除了那几家,其余地方秋毫无犯。”
刘淮满意点头,随后对叶师禅正色说道:“泗水县的那几家,正是我下令诛杀的。”
叶师禅豁然起身,扶着刀盯着刘淮说道:“大郎君,你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咱们两家之间起了龃龉?难道在大郎君的眼中,我们天平大军也是下属了不成?今日来杀我治下之民,明日是不是就要杀在下了?!”
面对对方的质问,刘淮倒也不恼怒:“罗二郎。”
罗怀言与毕再遇二人抬着一个小木箱走到了场地的最中央,木箱之中有几十本文书。
“罗二郎,随便拿起一本来,念一念。”
“喏!”罗怀言从箱子中取出一本来,翻开之后念道:“六月十五日记,泗水县,陪尾镇,小胡村,胡六安所言。”
“泗水县县丞崔亮,遣人来买他们家的地,其父拒绝,被崔亮放狗咬死。”
“他岳丈带两个小舅子去讨公道,在半路就被土兵截杀,安了个匪寇的名头。”
“胡六安带着自家与妻家三十口人,来到费县逃难。”
“已经验了其父的尸首,确实是被猎犬撕咬而死。”
罗怀言看着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的叶师禅,翻了一页继续说道:“六月十六日记,泗水县,长圩子,何长所言。”
“他到县里去采买药材,被扣押,主簿让他的妻儿拿着地契来赎人。”
“他被放出来之后才知道,妻子与儿子一进城就不知所踪,直到跟着家人逃走时都没有找到。”
罗怀言说罢,看向耶律兴哥。
耶律兴哥沉声说道:“我们找到了,在主簿后院里埋着,他地窖里还有七个女子,三个已经疯了,我都已经带来了,叶将军要不要见一下?”
叶师禅此时已经彻底沉默下来。
罗怀言又随便拿起册子念了片刻,方才说道:“叶将军,这些人证物证俱在,还有口供,若是叶将军还不信,我也可以将你带到费县的营地中,你亲自去问他们。”
见叶师禅沉默,刘淮指着毕再遇说道:“这是我的亲卫统领毕再遇毕大郎,他的父亲毕公是兖州人士,在巢县大战中牺牲,此番想要回到家乡为毕公挑选墓地,我也就嘱咐了他,让他想办法探查一些情况。”
毕再遇拱手以对。
“我原本以为,他还要费些手脚,跟地方官员大户斗智斗勇才能查明白。”
“可谁知道兖州的豪门大户们,属实是胆大包天,什么事都在光明正大的来做。根本毫不费力。”
“再细细探查,方才知道,兖州的官吏全都是本地大户担当,这些人一下子变得有名有实,上面开了口子之后,他们做事自然也就肆无忌惮。”
封建时代乃至于近代,若是地方官员斗不过豪强,或者说跟豪强合流之后,百姓下场就是如此可怕。
失去了这最后一点牵制之后,地方豪强作恶根本不会藏着掖着,而是会直接到了‘我不吃牛肉’的程度。
至于什么‘山里水塘是自家的’,‘逼迫百姓给狗戴孝’那属实是正常操作。
叶师禅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沉默下来,良久之后方才说道:“所以大郎君你是想要替百姓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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