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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46节

  原本跟随刘淮的马军大多立功,在扩军中成了什长队将之类的基层军官。张小乙所部也跟着主将去了右军。只剩下张白鱼麾下三十余骑功劳不够,继续不尴不尬的充当马军骨干。

  至于从高文富父子手中缴获的四百余匹战马与二百余幅重甲,魏胜平均分配至五军,只不过将中军骑士送与前军,又给刘淮建立起了一支人数高达二百人的甲骑部队。

  在兵凶战危北伐战场,魏胜此举无异于将三分性命寄托在刘淮身上。

  刘淮对此自然也心知肚明,他所率的除了二百甲骑,还有四百——也就是四个都的步兵,外加四百辅兵,无论兵甲还是军械都十分齐全。

  千人中,大约只有六成是新兵。这个比例在如今急速扩军的忠义军中已经算是很低的了。

  这么个新兵比例,在没有敌军骚扰的情况下,沿着沭河行军,照理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然而,哪怕刘淮已经有了些许心理准备,但还是低估了行军的艰难。

  此时刚刚立秋,依旧炎热,再加上是沿着沭河进军,日头蒸腾水泽,使得水汽上涌,燥热之余更添一些闷热,如同蒸桑拿一般,就算端坐不动,也会很快大汗淋漓。

  这就是所谓的暑气了。

  而另一方面,统率步骑千人与率领百骑在难度上根本不是一回事,尤其是这千人中还有大半是新兵。

  十几里路走完,不说开小差、装病被迅速处置的,单单只是中暑的士卒,就有足足五十人。

  关键时刻,还是淮左老革出身的魏胜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他让中军运来了大量的盐巴与酸梅干,煮成酸梅汤,让军士与辅兵用革囊水袋随身携带,饮下后就能一定程度上缓解中暑症状。

  这些酸梅干与盐巴都是之前在朐山抄略府库得来的,魏胜又专门下令进行了采买与囤积。

  当时还有人不解,可除了魏胜这种老于军伍之人,又有谁能想到,酸梅干有朝一日也是军用战略资源呢?

  “王五郎,你莫要腹诽,你的庄户终究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这次让他们当辅兵,也是一种保护。”

  刘淮见到与自己并辔而行的王世隆屡屡回头,望向身后,还以为他在担心此次被征调为辅兵的王家庄户,不由得诚恳出言劝告。

  王世隆似乎回过神来,连忙摇头。

  他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容俊朗,身姿挺拔,唇上蓄着的两撇胡须,使他脸上坚硬的线条有所缓和,平添一分儒雅。

  然而他厚重的肩背与挽起袖子所露出的粗壮手臂足以展示出其人武力上的不俗。

  如果是只有这些,任谁都得说一句王世隆王五郎文武双全。

  偏偏这厮耳边插了一朵绢花,脸上敷了厚厚一层粉,可敷粉水平又不到家,脸与脖子存在很大色差,就有些滑稽了。

  再加上日头渐起,天气渐热,让人额头生汗。

  一阵风吹来,细密的尘土与汗水再加上敷的粉在王五郎脸上胜利会师,并搅在一起,使得这厮脸色犹如害了急病一般,一片蜡黄。

  在原本的历史中,王世隆此人后来加入了耿京的起义军,属于听调不听宣的外藩。他率军屯驻海州北部,主要在莒县与日照县率马军作战。

  后来在李宝陈家岛大捷后,王世隆归属于李宝麾下。

  再后来张安国叛杀耿京,辛弃疾率五十骑赴济州复仇,其中就有王世隆参与。

  如果不是魏胜北伐时间提前了一个月,没准王世隆就会在这一个月中起事,独立成军了。

第81章 宾从威仪尽汉官

  刘淮的话让王世隆微微一怔,随即却是立即在马上拱手说道:“统制郎君,在下不是在担心庄户,在下也不知分寸的蠢人,很浅显的一个道理,他们若不在后面当辅兵,就很有可能被驱逐在前当死兵了。统制郎君如此安排,在下心中只有感激。”

  刘淮点头,却又有些好奇:“那你刚刚在看什么?”

  “看那面大旗。”王世隆向后一指。

  “飞虎旗吗?”刘淮也回头望去:“当初与父亲戏言,说若是能让我独自建军,我会自作飞虎军的军号。我家小妹听了,连夜绣了这面飞虎大旗,怎样,我家小妹的手艺好吧。”

  这飞虎军与飞虎队倒是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刘淮仔细研读《稼轩年谱》时对辛弃疾编练的那支飞虎军印象深刻,所以存了狭促之意。

  反正现在都在山东抗金,只要不死,早晚能见到辛弃疾,到时候问一句‘我这只飞虎比你那只如何’,岂不能让他印象深刻?

  辛弃疾要能为这事写一首词,那就更好了。

  刘淮不由自主的炫耀了一句,可王世隆随即摇头:“不,我看的是另一面。”

  顺着王世隆的目光望去,是在队伍正中的一面红底黑字大旗,其上没有纹饰装饰,只有一个字。

  “漢”

  事实上,不仅王五郎频频回首,就连跳脱如张白鱼,稳重如陆游,阴鸷如石七朗,聪慧如罗慎言,在不作指挥的时候也都纷纷沉默抬头,望向这面旗帜。

  “怎么?这面旗帜有什么不妥吗?”

  “没……”王世隆擦了擦额头,将混合着汗水与尘土的脂粉抹成一团,顺便将耳边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绢花摘下,别在马鬃上。

  “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这汉家旗帜,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出现在山东了,我……我自出生就没有见过什么汉家威仪,此时见到了,感觉就像……就像……”

  王五郎是个内秀的,思考片刻突然说道:“统制郎君读过《兰亭集序》吗?后之视今如今之视昔。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同了,却又不知道哪里有所不同,明明是寻常行军,却觉得心情激荡。想来只有百年千年之后的后人通过史书回望时,才觉得,哦,原来那时王五郎正在做好大的事业。”

  王世隆说的颠三倒四,可刘淮却是听明白了,挥鞭指了指身侧的沭河:“身在历史大潮中,就如同这大河奔流,咱们自身却只是浪花中的一朵。虽然知道这沭河终究会入海,却不晓得自己这朵浪花推着河水走了多远,甚至不知道是否会在下一处拐弯处就会碎掉。是也不是?”

  王世隆觉得刘大郎真是人才,说话真好听:“正是如此。”

  刘淮点头,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因为王五郎是标准的、如假包换、原汤化原食的地主豪强。

  他跟全家横死一门心思报仇的张小乙不同,跟满心功名事业的张荣不同,跟一心报国不惜此身的魏胜也不同。

  王五郎加入北伐军的目的——最起码现阶段的目的只是为了田产庄园,换句话来说,只是为了自家利益。

  事实上这没什么可苛责的,毕竟世界上造反之人为救民于水火的凤毛麟角,为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才是大多数。

  可这么一来,有些画大饼的话,此时刘淮就不方便对王五郎说了。

  难道说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你跟李秀李三郎说什么牺牲你一个,造福全乡人还靠点谱。

  但对王世隆来说,牺牲了他们王家赢得的胜利毫无意义。

  典型的大地主阶级劣根性了属于是。

  可偏偏这些平日就能将庄户编练成半军事组织的庄园主是山东两路最普遍的大地主,也是忠义军未来兵力的主要来源之一。

  所以这些人不能弃置,也不能放任,只能吸纳到北伐军中,再缓缓引而导之。

  这样想着,刘淮转移了话题:“我们北伐军是从沭河下游渡河的,那里尽是滩涂,而上游看起来确实规整了些。”

  王世隆向着身侧的罗慎言一拱手:“沭河上游是罗公带着我们二十几个庄子一起修的,统制郎君看看这堤坝,看看这引水沟渠,都是我们一个汗珠摔八瓣才修成的。”

  刘淮向身后扭头:“那些庄户?”

  “正是那些庄户,我们王家庄的庄户。”王世隆的语气变得激烈起来:“我们刚把河渠修好,女真国族就来了,说奉天子令,王家庄归他们了,并将我们都撵了出去,夺了财务与土地,地里的庄稼都没让收。统制郎君,你说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你们没有跟金贼拼了吗?”

  “拼?怎么拼?”王世隆苦笑一声,“先是上游的几个别家庄子投了金人,然后金人马队大军来了,足有五千甲骑,把王家庄围得严严实实,哪怕庄子上有围子,有防着盗贼野兽的鹿角,却哪里敌得过如此多的大军?”

  “五千骑?”刘淮神情一振:“谁统军?从何来?”

  王世隆愣了愣,却是立即回答:“其中应该有女真国族的青壮者,但大队还是东平府来的,统军的唤作纥石烈志宁。”

  “纥石烈志宁……”刘淮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回忆其在历史中的所作所为,不由得眉头紧皱。

  这厮要是还在东平府,很快就会对上北伐军,这可是个难啃的骨头。

  王世隆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听说这厮被召回朝中,似乎金人故地契丹人起了乱子,他要去平乱。”

  刘淮点头,示意王五郎继续往下说。

  “当时纥石烈志宁那厮给我们一天时间,拿不走的东西全归他们,跑不了的人就得给他们当佃户。”王世隆抬起手,指了指前方:“我爹把人分成两半,我的两位兄长留下,与那些故土难离的庄户一起作佃户。我跟着父亲,还有一些庄户去朐山城讨生活。”

  “这么多庄户,也能养得起?”

  “终究还是有些财货的。”王世隆诚恳说道:“这些身外物都不重要,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哪怕娘亲妹子当了首饰,也得养庄户。有他们我们王家才有再次崛起的希望。”

  刘淮满意点头:“夫济大事者,必以人为本。王五郎有这觉悟,来日我才敢与你共议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

  王五郎心思一转,还没来得及拐弯抹角的询问,却见一骑沿着田地的垄头疾驰而来,见到中军大旗后,犹豫片刻后,却又明显舍不得践踏马上就要成熟的庄稼,就顺着一条更窄的田垄驱马上了官道。

  王世隆眼尖,老远就看见来人盔甲罩袍相对整齐,明显就是忠义军的老底子,然后心中立马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随着哨骑的逐渐接近,王世隆在一次不经意回头望向自家庄客后,立即就明白了怪异感觉从何而来了。

  王家庄的大部分庄客们暂时是辅兵,他们驱赶着牛车驴车骡车,车上是辎重栅栏鹿角以及正军的盔甲。

  而这些除了在车上挥鞭赶车的车夫,每辆大车前还专门有一人步行牵着这些畜生,生怕它们扭头啃食庄稼。

  可以这么说,珍惜粮食这件事本身已经刻在这些半兵半农庄户的骨子里了。

  可为何这刘大郎的部属……或者说是忠义军魏都统的核心属下,竟也能如此行事吗?

  来不及多想,哨骑已经来到近前,勒马止步后,在马上一拱手:“禀统制,前方王家庄还有农人在田地,没有任何防备。”

  饶是早已从王世隆这里知晓王家庄情况,刘淮依旧精神一振:“王五郎,那是你曾经的家,由你来带路。”

  王世隆立即振奋。

  刘淮却是继续下令:“张白鱼,步军与你,一里处再披甲。陆先生,步军披甲时就让辅兵立营。石七朗,魏昌,罗慎言,所有马军,随我来!”

第82章 沭水河畔路盘陀

  当亲眼见到王家庄的时候,刘淮瞬间就明白了《水浒传》中祝家庄的盘陀路是怎么回事了。

  且说虽然古代稍微大点的聚居地都有城防的需求,但由于各地文化军政各不相同,城防的发展也是五花八门。

  西方的城防是以‘塔’为核心,欧式城堡的原型就是土堤-堡场式设计,简单来说就是堆一座土山,在土山上修筑主塔作为城堡体系的核心,并提供覆盖全场的压制火力,然后围着修一圈城墙,外边挖上壕沟,围出来一个庭院。后来随着技术进步,作为台基的土山也包上了石材,就形成了所谓的城堡。

  而古代中国的城防是以‘墙’为核心,一个完整的体系由城墙、城门、羊马墙、城壕构成。以城墙为载体,设计有雉堞、射口、敌台、城楼、战棚、瓮城等等。

  山东两路所说乱了几十年,却毕竟没有乱到五胡乱华,五代十国的那种程度,官府还是有一定掌控力的。

  尤其在对民间武力管控特别严格的大宋。

  所以豪强结寨自保时,并不能筑成城墙高大的坞堡,否则懂行的亲民官一看,得,县中的心腹大患就你了,奏报朝廷准备平叛吧。

  然而山东两路的匪患兵灾又是实实在在的,在这种拧巴的情况下,山东的庄子发展出了另一套防御体系。

  以‘路’为核心。

  简单的来说,就是找一座小山建立庄园,庄园的院墙大约就是寻常大院的规制,最高一人高,只是墙上开孔,便于向外放箭,墙后有可供人站立的支架。

  从这里看,似乎就是平平无奇的寻常地主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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