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92节
两股骑兵就在两大团步卒之间,正面撞在了一起。
与想象中的彗星撞地球不同,双方甲骑速度都没有提升到极速,两面同时喊杀,声势虽足,却几乎以一种慢步小跑的速度开始了接战。
然而,即便没有急速相撞,紧接着开始的混战简直如同绞肉机一般,残酷血腥异常。
双方骑兵甫一交手,就迅速发现对方盔甲厚重严密,手中的轻捷武器迅速失去了作用后,他们纷纷抛下长矛,拔出铁锏、瓜锤、页锤开始互相锤杀起来。
无论忠义军还是金军都杀红了眼,硬顶着对方的锤头挥舞钝器,往往这边刚抡圆了瓜锤将敌人打落下马,后心也挨了一铁鞭,惨叫声还没有出口,偷袭者又被友军用铁锏锤杀于马上。
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迅速给两方带来了巨大伤亡。
刘淮挥舞厚重的长刀,将挡在面前的金军甲骑砸落下马,勒马冲到仆散达摩面前:“哈哈,又是你爷爷我,飞虎子刘淮,乖孙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罢,刘淮依旧不讲武德,根本不听对方回话,抡圆了长刀就砍了过去。
仆散达摩此时也认出来刘淮,但他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好奇为什么这厮会到此地,而且成了统军大将,也不是因为敌人辱骂而激发了凶性,而是想要退缩逃跑。
这也不是说仆散达摩立即丧胆,而是因为之前那次雨中突袭时,仆散达摩以近乎全盛状态去厮杀,正面交手竟然也败下阵来。此时肋下伤口还在作痛,一只胳膊使不上力气,就根本不敢再与刘淮决生死了。
然而仆散达摩此时已经撤不出来了,双方亲卫已经厮杀在了一起的情况下,他将后背亮给刘淮,只有瞬间死路一条的下场,一时间只能扔下长矛,拿出圆盾瓜锤,勉励招架。
虽然刘淮优势尽显,但在骑兵混战的整体上,忠义军还是落于下风的,因为骑兵想要以少胜多,需要的是以快打快,此时绞肉机般的肉搏战,拼得就是谁人多了。
然而如果算上步卒,忠义军左翼人更多!
“捉住何伯求了就行了,别他妈捉那些庄户了,何家庄在咱们手里,害怕跑了这些人不成?”
石七朗顾不得上下尊卑,捉着张小乙的胳膊就是一阵输出:“张统制,大阵已经接战,统制郎君已经入阵,咱们不能散!”
张小乙喘着粗气点头:“你说的对,咱们先去助统制郎君。”
“不妥。”魏昌此时也是气喘吁吁,浑身尘土:“张统制,你的是枪阵,转向困难,就由石统领跟俺一起,去助大兄。你应该列阵转向后,从南侧压向金贼中军。”
张小乙连忙点头:“正该如此。”
几句简单交谈完毕,魏昌对着身后神臂弓手大声下令:“扔下弓弩箭矢,分十个人看着,其余人拔刀随俺来!”
自古以来,弓弩手都是膀阔腰圆之人,而到了北宋末年,弓弩手作为军中精锐,更加被看重,他们甚至能披上稍短的步人甲,身上除了背负弩矢弓弩,甚至还要带上双手长兵,以作混战。
忠义军虽然在北伐途中经历了一些整编,但基础的老底子还是魏胜从宋军那里带来的一套,所以神臂弩手皆是身着重甲,手持麻扎刀的锋锐之士。
在魏昌的命令下,神臂弩手放下神臂弩,手持麻扎刀,以零散的阵型,猛然扑向混战中的金军甲骑。
石七朗带着刀盾手紧随其后。
这种稀稀拉拉的阵型,如果面对已经冲锋起来的女真甲骑,那纯纯是找死。但骑兵的优势有一大半在速度上,停下来的骑兵在成规模的步卒面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手持麻扎刀的忠义军上砍骑士,下砍马腿,间或将金军兵刃打掉,三三两两一起将其拽落下马。左右摁住,掀开头盔顿项后一刀枭首。
相对于这区区百余金军甲骑,石七朗与魏昌所部加起来人数足有七倍之多,很快就几乎将骑兵战团半包围了起来。
然而就算情况已经到了如此恶劣的时候,金军甲骑竟然还没有溃退。
但金军中军是真撑不住了。
原本被忠义军的枪林横阵正面压来,就已经很让人难受了,更别说其中还有一个打起仗来会发疯的王世隆。
这厮在夺回王家庄后,就似乎被打开了一个了不得的开关,每战必争先,而且连最爱的马儿都不怎么骑了,天天琢磨着亲率甲士破阵。
此时王世隆就干脆将统军职责交给副将,而他直接率几十重甲亲卫,手持大斧长刀从枪阵的缝隙中杀了出去,直接顶着金军的长枪一路砍杀入阵,几乎在一瞬间就将面前金军杀得溃散。
而张白鱼也没有闲着,他在击溃女真骑兵后,虽然下令勿要追击,但骑兵作战过于混乱了,已经有不少甲骑追出了数里。
张白鱼见状,干脆以自己那面白鱼符旗为标志,召集起来数十骑后,根本是连等都不愿等,直接从金军北端向南奔驰恐吓践踏。
南端的张小乙也完成了对右军的整队,数百枪阵如一面倾轧而来的高墙一般,再次缓缓的向金军中军推去。
金军中军在经历一场堪称完美的半包围之后,终于支撑不住。
不知是谁先喊的‘我军败了’,一阵喧嚷与惨叫突然在金军中军正中爆发,原本还有抵抗的金军一时耸动,却又一齐回望,见到甲骑战团中那面仆散大旗倒下后,所有人终于彻底失措。
金军的溃逃先在督战队中产生,随后就是后备民夫,然后整个中军竟如同被热水烫过的蚂蚁窝,四散奔逃起来。
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刘淮狠狠的啐了一口,倒持长刀,稍作歇息。
刚刚若不是那仆散达摩的亲卫拼死来援,护住他向后逃去,今日就真的说不定将其斩杀于此了。
刘淮有心想追上去直接将这厮剁了,然而回顾四面,自家甲骑队列已经混乱,而且他也知晓,仆散达摩一人之生死根本算不得什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石七郎!带你的人趁乱进仓城,平息混乱。”刘淮对石七朗高声下令:“阿昌,你跟着去,知晓如何做吗?”
石七朗与魏昌同时点头,魏昌更是拍胸脯做了保证:“大兄,俺们绝对不会让仓城坏上一点!”
说罢,数百人再次列队,去抢夺仓城的大门。
刘淮远远望着,当石七朗率军突入仓城,并把住仓城大门时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并且放下心来,随即其人复又高声下令。
“传令李火儿收拢部队,救治伤员。”
“传令王世隆、罗慎言整肃枪阵,以行军队列。”
“传令张白鱼率甲骑与我汇合。”
“回报父帅,我军已大破贼人,今日就在临沂城下扎营立寨!”
一串命令说罢,刘淮带着飞虎大旗绕过仓城,向西面的临沂城进发。
而在山坡上观战的李乙真金将怀中还没有焐热的金钗扔给了辛弃疾。
金军中军自接战到崩溃,竟然真的连两刻钟都没有坚持住。
为了阅读体验,今天两章一起放出,晚上没有了。
唉,我这码字废人写得太慢,得多写一些留些存稿了。
尤其八月二十号之后老陈会很忙,当然了,像什么《黑神话》之类的游戏,老陈更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第158章 赏罚信明施有节
八月十七日傍晚,魏胜来到了临沂城下,将魏字帅旗插在了早就准备好的中军大帐前。
“父亲。”
刘淮连忙来见礼,还没来得及寒暄两句,却见跟在魏胜身后的竟然是两个熟悉面孔:“辛五郎,李十三郎,你们为何在此?”
辛弃疾与李乙真金脸色尴尬。
他们原本还想等着尘埃落定时再来找刘淮,商议结盟之事。
但魏胜所率中军渡河时,又撒了一大批探马,既是为了收拢军队,也是为了预警可能的援军。
这些探马不出所料的发现了辛弃疾等人,又不出所料的召集帮手想要去围杀他们。
原因有些无厘头,因为李乙真金也保留着契丹人的辫发造型,所以斥候将这厮还有他麾下的契丹骑兵都当成了女真骑兵。
关键时刻,辛弃疾快速将刘淮的大名报了出来,才算平息了可能的战斗。
而那些斥候也是将信将疑,一时间也寻不到刘淮做验证,只能将辛弃疾等人引到中军处。
刚刚渡河的魏胜见到二人也是十分惊奇,虽然庞如归与管崇彦已经将包括天平军的将领们名字在内的所有情报,都事无巨细的告知了魏胜。
但魏胜还是觉得刚刚听到名字之人,却立即出现在面前有些神奇。
辛弃疾自然也不会让场面冷场,只是取出一柄从战场上缴获的华丽短刀,献给了魏胜,却绝口不提什么结盟之事,只是说奉天平军大头领耿京之令,为魏公贺。
魏胜已经人老成精了,他仔细一想就明白这二人根本没有奉耿京命令这一说,只是擅自赶来,所以才只有献礼,没有具体实务。
不过魏胜自然不会难为两个小辈,也就打着哈哈收下了短刀。
无论这二人是来探查忠义军虚实,还是来探查沂州守军的虚实,魏胜都无所谓。
忠义军坦坦荡荡,对金贼坦荡,说杀你就要杀你;对百姓坦荡,说救你就来救你;对准盟友自然也坦荡,随便看,我们言行合一,不怕阴谋诡计。
事实上,虽然今日旁观刘淮率军急速破敌时,辛弃疾就已经整个惊住,但是在跟着忠义军中军行军的过程中,他还是看到了一些新的东西。
怎么说呢。
一切都是普普通通。
赶着大车,身着白色罩衣,脸上还捂了一块布的郎中只是普普通通的在救治伤员,用大车将伤员拉到刚刚建立的营寨中。
步卒也是普普通通的在行军,以什为单位,十个什组成一个都,排成两列跟随着旗帜前进。
骑兵也是普普通通的或是在传令,或是在集结出动。
军中文士也是普普通通的在整理文书,在将一条条军令落在纸上,汇总起来。
所有人都没有做出十分出格的事情,所有人都只是在各司其职,并没有处处是英雄,个个是好汉的景象。
但就是这么普普通通的景象,却让辛弃疾畏惧甚至战栗起来。
他就敢这么说,如果天平军所谓的十万大军都能如忠义军这般普普通通,各司其职,那么耿京现在就敢回济南府,与金贼正面厮杀一场。
辛弃疾有心想向魏胜请教治军之法,却又担心露怯;又想去向刘淮找几名忠义军军官来协助天平军整军,却又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且不说耿京会不会同意,如果让忠义军的人来整顿天平军,那么天平军到最后会不会直接成为忠义军的一部分,那就难说了。
怀着如此复杂的心情,辛弃疾几人跟随魏胜去慰问伤兵;随后又去仓城视察,陆游陆大判直接率军在仓城中驻扎,开始清点仓储,维持秩序。
到了傍晚时,一行人才终于来到临沂城下的营寨之中。
几人寒暄片刻后,辛弃疾见魏胜似乎要有军务与刘淮交待,也就识趣退下了。
两人独处时,魏胜才肃容以对:“淮哥儿,不要费力多造攻城器械了,这些已经足够了。”
刘淮皱眉:“既然父帅想要以快打快,那么明日出战吗?”
魏胜微笑摇头:“不是明天,就是今夜。甚至马上,所以老夫要让你迅速整饬出一支可以出击的兵马,前、中、右三军人马,任你挑选。”
刘淮眯起了眼睛:“莫非有内应?”
魏胜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
刘淮听罢,哪怕以他的心大程度也是呆愣片刻,才苦笑出言:“谁能想到是他呢?”
说着,两人似乎心有所感,几乎同时望向临沂城头。
临沂城头,仆散达摩赤裸上身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城下营寨,眼中似有火光。
与后世文人脑补的城池攻防不同,当攻城方在城下建立攻城营地时,这场大战往往不是开始,而是结束。
因为这就意味着,攻城方可以确定,守城方已经没有生力军可以出城作战了。
所谓无必救之军者,则无必救之城,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