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千年 第85节
对于这个问题,张公露出了深沉的眼神:“他打我府的管事,也是用了庶民见官不拜还冒犯堂官的理由。所以,他真要敲打我们,也一定会师出有名。”
这世间有一条真理——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师出有名。
无论是强者,还是弱者。
因为想要达到目的而无任何缘由的杀人,那是恐怖分子。
而且这个缘由,要根据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而同等有力。
这样,才能让‘人心安宁’。
“我们难道就这样受他的欺负?”
“在北凉,还没有人能够欺负到老夫的头上。”
平复下来后,张公直接说道:“他不要命了,但我们是要命的。所以,无论怎么样,我们得先避其锋芒。”
“请父亲明示。”张亭没太懂。
“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出城。”张公解释道,“而且,带着所有的豪族一起出城。”
“怎么出呢?”张亭问。
“朔风离赤水河有十里,士兵还要修筑城防。那么多的辎重,要靠城中民夫来回搬运,至少需要两天两夜。而这期间,城门是一直大开的。”
张公看着张亭,平平的说道:“宋生想要的东西,我们都给他。给了他,我们也就都能出去了。”
“那就是割让了钱财粮食,换取出城的机会……”
张亭还是觉得这样搞,让张氏受到了欺负。
面对张亭的困惑,张公轻描淡写道:“出城之后,再想办法弄死他。”
听到父亲这句话后,张亭终于是安心了。
因为他一旦说出这句话,就没有失言过。
想弄死的,全都弄死了。
无一例外。
“那父亲。”张亭问,“当前,应当如何?”
张公平视前方,沉着道:“把宋堂尊,恭敬的请来。”
第81章 我只要朔风
朔风城连兵带人几万人,想要完全接管,不是那么容易的,魏忤生进城之后,便全程监督,亲自抚慰,一直搞到了半夜,才总算是可以稍作歇息。
而突然想到了政通和自己说的事情,他便带着心月,亲自的去到了狱衙署房,看望宋时安。
进去后,便看到他将一大堆的卷宗大开,摆放在案上,一条一条的亲自过目。
“时安这是?”魏忤生好奇的问道。
宋时安见到魏忤生,抬起头来,笑着回答道:“这是朔风城内,所有狱案条陈。”
这代表着这个地方的司法生态。
同时,基本上能够反映整个朔郡的政治生态。
《规则》。
“如若这张公如此头疼,要不就用军队,完全的管制吧。”魏忤生说道,“反正就在城中,将所有的粮食和家眷征集。”
同样还是那一句话,死后不用管洪水滔天。
“这自然是最简单的方式,但作为统治郡县的手段,是万万不可的。”宋时安解释道。
道理其实非常的朴素。
宋时安不是搞完这一票就跑路。
守完城后,他还要回朝堂的。
这天下,说到底还是世家共治。
无差别攻击,那是黄巢。
更别说什么杀一儆百,把张公满门给灭了,去震慑其余人这种孩子气说法。
大虞就六个州,一州刺史的亲姑父说杀就杀?
放眼整个历史,没有一例毫无根据就灭人满门,能够获得正向收益的。
更别说随便安个罪名,但凡反对自己的,那就是‘通敌’,全都给杀了。
那叫白色恐怖。
那杀一个呢?
依旧不行。
曹操这辈子最懊悔的事情,并不是杀了吕伯奢,而是杀了名士边让,导致整个兖州全部叛乱,只剩下三个城,差点就被吕布整死,都要投奔袁绍了。
小魏现在的实力,远不及占有一州的曹操。
张公作为北凉第一世家领袖的实力,也远胜于名士边让。
“况且,朔风只是一县。我们在城中完全高压,肯定可以完全控制这座城池,调度这座城池的所有资源。”
见魏忤生有这些想法,宋时安再次提醒道:“但殿下要抗齐,肯定要让半个朔郡,全部为我所用。对张公等豪族的态度,实际上就是对整个北凉世家的态度。城外的人,都在看。”
虽说只是半个朔郡,但这是大郡。
这半个,就抵得上凉州其余郡的一个半。
魏忤生点了点头,认可他的说法,并且也笑着打趣道:“那时安这样说,肯定是有方略了?”
“基本上有了。”宋时安将一本案宗合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哪怕霸道如张公,在朔风凡事也都讲求师出有名。所以对于这个人,我大概了解了。”
“那我就不过问了,放手去做。”魏忤生对宋时安绝对信任的说道,“一切,由我来顶着。”
谢谢小魏。
“有殿下这话,我就放心了。”
宋时安,缓缓的行了一礼。
这时,一名狱吏前来禀报。而见到六殿下后,当即单膝下跪行礼:“见过殿下!”
魏忤生抬了抬手,道:“有何事,直接与宋大人说。”
“是。”于是,狱吏便向宋时安说道,“张公派人来邀请堂尊,去张府一聚。”
听到这个,魏忤生和心月都警惕起来。
“为何不亲自来说?”宋时安问。
听到这个,狱吏颇为难堪的开口道:“张公说,张府的人怕堂尊再杖责来人,在衙门口转达一下便可。如若不便,那就下次再约。”
B张公还挺幽默。
“好,我现在就去,你去转达一下,我准备准备。”
想也没想,宋时安即答。
在吏狱走了后,魏忤生十分担忧的说道:“此行,会不会有危险?”
“殿下放心,绝对不会。”宋时安非常笃定的说道,“张公是聪明人,知道我是殿下的心腹。现在他敢杀我,殿下必将杀他全家。此番而去,就是谈事。”
见宋时安如此确之凿凿,魏忤生也不好阻拦。但是,依旧是不愿意冒任何的风险,遂说道:“那心月跟你去。”
听到这个,还想着上次的逆反之举,心月身体僵了一下。但下一刻,在宋时安的眼神与之对视后,她连忙做出刚才只是恍惚的连忙道:“遵命,殿下。”
担心殿下多心而无法正视宋时安,那才是心里有鬼。
心月明白,自己继续做好本职工作,那才是忠诚。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
宋时安想过张公会来找自己,因为他们没有选择,面对彻底疯狂的小魏和自己。但没想到,刚挨完打,现在就与自己和解了,张公还是能屈能伸。
政治就是这样。
只有利益,没有恩怨。
于是,什么都没有带,宋时安便和心月一起,出了署房。
而魏忤生,则是看着这房间里,如此多有过阅览痕迹的卷宗,充满了安心感。
………
心月和宋时安刚出衙门,门口就是张公派人来的车驾。
张府下人伸出手,微笑道:“请。”
接着,两个人就一起的上了马车,坐在一块。
“六殿下没有责罚你吧?”宋时安问道。
心月摇了摇头,但依旧有些低落的说道:“但不知道殿下心里所想。”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宋时安对她安慰道,“既然殿下没有说,就不要去私自揣测他的大度了。这样,于殿下而言,也不公平。”
很多时候,人们喜欢猜测对方心里怎么想,认为他会小气,会多疑。然后,便把一个无端端的人,塑造成了你所觉得的坏人。
这样想的话,那小气、多疑的人到底是谁呢?
宋时安的一句话,便将心月的心结所解开,看着对方,她缓缓点了点头:“嗯。”
没过多久,二人的马车就到了张府。
下了马车,在一个下人带路下,很快的就到了大堂中。
一位相当有格调的老者,坐在了一张方茶桌对面。桌上,摆放着的是两个茶杯。
见到宋时安,张公徐徐的伸出了手。
稍稍行了一礼后,宋时安也缓缓的走了过去。
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配剑的心月则是立在一旁,守护着宋时安。
下仆也将门给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