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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红楼 第319节

  陈斯远扯了宝姐姐落座,又殷勤奉了茶水,笑道:“这两日妹妹也不来寻我,我自是想着今儿个多与妹妹说会子话儿。”

  宝姐姐心下一酥,只觉熨帖不已。他想着她,她又何曾没想着他?

  当下二人促膝而坐,宝姐姐略略拘谨,生怕陈斯远立时扑上来与其亲昵。

  谁知陈斯远面上噙了笑,忽而自袖笼里掏出个油纸包来,卖关子道:“妹妹猜猜这是何物?”

  宝姐姐扫量一眼,又嗅了嗅,忽而眼前一亮,道:“香肚?”

  陈斯远便将油纸包递送过来,道:“方才路遇街边有人贩卖香肚,听那店家一口金陵口音,打了包票说正宗,我便少买了些。妹妹快尝尝,可是金陵滋味儿。”

  宝姐姐打开油纸包,果见内中是两枚切成片的香肚。抬眼见陈斯远面上满是卖弄、讨好之意,宝姐姐感动之余,便笑着说道:“前儿还想着这一口呢,央了妈妈,妈妈却说京师与金陵水土不一样,做出来的香肚总是差些意思。”

  说话间葱葱玉指捻了一片塞进口中,略略咀嚼,顿时笑赞:“好滋味,想是金陵晾晒好后走水路贩卖过来的。”

  她才用过早饭,却依旧津津有味用了几片,这才收拢起来道:“这香肚我须得留着慢慢吃。”待放在一旁,这才道:“你也不用总挂心我,我在府中好好儿的,哪里会短了吃喝?”

  陈斯远笑道:“妹妹又要劝我读书上进?”

  宝钗紧忙摇头,道:“香菱可是说了的,你这几日极为上进,得空便在书房里温习功课。也是她这般说了,我才不好去搅扰。”

  顿了顿,见陈斯远挑眉,赶忙赔笑反握住一双大手道:“咱们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陈斯远便故作叹息道:“一百年太久,只争朝夕啊。”

  宝钗见其模样,顿时会心一笑。又想起早间莺儿所言,心下便思量着,这亲昵之事不可太过,也不好一点不沾……如今二人彼此明晰心意,自是不好以此拿捏。倒不如时常让其占些便宜,如此才不会去想着什么二姐姐。

  拿定心思,宝钗便略略起身凑过来与其并坐,头一歪便靠在其肩头,又仰着小脸儿吐气如兰道:“咱们都好好儿的。”

  温声细语好似在耳边炸响,陈斯远顿时背脊汗毛倒竖,瞧着贴近的那张俏脸儿,当下略略对视,探手环了其脖颈,俯身便朝着那丹唇印了下去。

  宝姐姐初时还想浅尝辄止,谁知只须臾光景,她自个儿反倒沉湎其中。于是娇喘吁吁,便是那推拒的话儿也媚态十足。

  待一双怪手探进衣襟里,宝姐姐再顾不得其他,心火蔓延开来整个人都烧将起来。又须臾,忽而水杏眼一翻,身子颤栗一番,又似面条一般瘫软在陈斯远怀里。

  陈斯远心下笃定,果然是水做的宝姐姐……自个儿还没做什么就这般了。

  他可不是吴下阿蒙,当下紧忙搂了宝钗好一阵温声细语、情话绵绵。宝姐姐面上嗔恼,实则是因羞而恼。见其并不提方才情形,这才慵懒着贴在其怀里。

  二人说过半晌情话,宝姐姐忽而说道:“昨儿个二姐姐又去寻你了?”

  “嗯。”陈斯远暗忖,果然瞒不过宝姐姐。

  宝姐姐一双水杏眼看过来,探寻道:“怎么听人说,二姐姐撇下丫鬟自个儿就跑了出来?”

  陈斯远苦笑道:“快别提了……也不知怎么,二姐姐自个儿来的,那会子五儿正伺候着我更衣,谁知被二姐姐瞧了个正着。二姐姐羞得也不进屋,只交代了姨妈的吩咐,扭头便匆匆去了。”

  宝姐姐蹙眉道:“二姐姐自个儿去的?无怪府中下人都说她是二木头,二姐姐身边儿的丫鬟实在没规矩。”

  陈斯远道:“那会子临近饭口,许是去给二姐姐取食盒去了?”

  宝姐姐点点头,也不过多计较,咬着下唇,忽而低声说道:“倒是有一桩事……也不知该不该说。”

  “妹妹只管说来。”

  宝钗便蹙眉道:“上回众姊妹联句,偏二姐姐用了元人百种曲中的一句。我当下没说什么,过后去问,二姐姐果然看了那风月书册。”

  “哈?”陈斯远纳罕不已……迎春看元人百种?这话儿怎么说的?

  “说不得便是东跨院逼二姐姐瞧的呢……你,往后须得仔细些,免得着了大老爷的道儿。”

  陈斯远心下暗忖,大老爷正囤积膠乳做梦发大财呢,哪儿有空搭理他?此番首尾,说不得便是出自邢夫人。啧,这女子须得好生教训一通,真真儿愈发无法无天了。

第249章 邢夫人点鸳鸯谱

  因这日是惜春生儿,陈斯远与宝钗自是不好多留,只在铺子后头略略温存,便各自乘车、骑马回返荣国府。

  原本定好了下晌时诸兄弟、姊妹一道儿往大观园耍顽,谁知这日午后乌云盖日,顷刻间大雨倾盆。虽有湘云又吵着披了雨衣去赏雨景,可外间大雨瓢泼也似,湘云自个儿跑去试了一回,转眼嘻嘻哈哈被砸成了落汤鸡。

  于是乎众人便只好齐聚秋爽斋旁的晓翠堂,用着茶点、果子,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唯独小惜春瘪了嘴眼巴巴往外瞅着。

  湘云便纳罕道:“今儿是四妹妹的生儿,不过是一场雨,瞧着个把时辰就过去了,四妹妹何必挂怀?”

  惜春还没言语,便有探春说道:“四妹妹哪里是挂心这场雨?她是盼着远大哥的贺礼呢,生怕远大哥被这场雨阻了,再一时回不来。”

  湘云这才恍然,笑着道:“是了,远大哥的贺礼最是用心……只可惜先前每回我过生儿都是在侯府,算算起码积欠了我两回贺礼,回头儿我定要寻远大哥讨了来。”

  一旁的黛玉忍不住揶揄道:“好个会算计的云丫头,人家过生儿也不见你送贺礼,错过你一回便补上?”

  湘云这会子快意,也不与黛玉计较,只娇憨着笑道:“了不起我回头儿给远大哥补上就是了……”搭眼乜斜黛玉一眼,又笑着与一旁的探春道:“真真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有人还不曾过门儿呢,如今就替远大哥算计着了。”

  黛玉嗔笑着丢过去一把长寿果:“讨打!”

  湘云胡乱用袖子一兜,竟兜住了几枚,得意捏碎一枚丢进嘴里,歪着小脑袋故意眼气黛玉。

  湘云原本只是心下嫉恨,想着黛玉此前所得原本都是她的,不拘是姑祖母宠溺还是住在碧纱橱。如今失而复得,眼见姑祖母三两日才过问黛玉一回,这愤懑心绪自然就平复了。

  虽彼此也斗嘴不停,却少了素日里那般针尖对麦芒。

  扭头湘云又安抚惜春道:“四妹妹放心,远大哥最是疼你,莫说只是下雨,便是天上下刀子他也得赶回来。”

  二姐姐迎春笑道:“云丫头愈发口无遮拦了,不过——”瞧了眼小惜春,道:“四妹妹得空便往远兄弟处耍顽,想来此番那贺礼定极用心思呢。”

  探春也希冀道:“却不知远大哥这回会送什么物件儿。”

  正说话间,忽听得后头喧闹声,扭头便见莺儿撑伞,宝姐姐披了雨衣,正快步自游廊行过来。

  那游廊自藕香榭蜿蜒而来,与晓翠堂中间只隔了葡萄架,门前几个丫鬟招呼着,宝姐姐与莺儿便跨过游廊两侧的围栏,穿过葡萄架跑进了晓翠堂里。

  这会子疾风骤雨,莺儿半边儿身子尽数打湿,便是宝姐姐也湿了裙裾。

  众姊妹赶忙上前招呼,又有丫鬟送上帕子为主仆两个擦拭了。宝姐姐方才与陈斯远幽会过,这会子心绪极佳,见状便笑道:“早知过会子再来了,谁知正赶上雨大的时候。”

  惜春赶忙问道:“宝姐姐,远大哥可回了?”

  自然是回来了的,可宝姐姐却摇头道:“眼看着要下雨,我便先行一步,也不知远大哥这会子回没回。”

  “哦。”惜春蹙眉应了,复又坐下,双手撑着包子脸苦闷不已。

  宝姐姐瞧在眼中,与黛玉对视一眼,顿时俱都笑意满满。待少一时,忽而前门丫鬟叫道:“诶呀,远大爷来了!”

  旁人还没说什么,小惜春已然一溜烟的到了门口。遥遥便见如烟雨幕中,披了黑雨衣的身形阔步跳跃而来。惜春的小脸儿上顿时噙了笑意,须臾便眉眼弯弯。

  于是拢手遥遥嚷道:“远大哥慢些,仔细别滑倒了……额——”

  话音未落,那雨中的身形双臂乱摇,一屁股拍在了水中,随即龇牙咧嘴而起,又往这边厢跑来。

  眼看跑得近了,惜春紧忙将门前丫鬟赶了,随即便见陈斯远一大步落在晓翠堂里。

  雨衣上的水珠汇聚,丝丝缕缕淌在地上,司棋、侍书凑过来为陈斯远褪下雨衣,司棋见陈斯远后腰都湿了,顿时蹙眉道:“哥儿何必着急?这下倒好……不若我去清堂茅舍寻一套衣裳来?”

  那陈斯远洒然一摆手,道:“无妨,这点儿水渍过会子就干了。”

  宝姐姐正犹豫着,二姑娘已然越众而出,吩咐道:“绣橘,快去搬了火盆来,身上淋湿了总要烤一烤火,湿气浸染可不是好事儿。”

  绣橘应下,紧忙与侍书往秋爽斋去搬火盆。

  陈斯远笑着朝二姐姐略略颔首,又拱手与诸姊妹打过招呼,这才探手揉了揉小惜春的脑袋,又从袖笼里抽出个锦盒来,随即蹙眉道:“盒子都摔破了……不过不要紧,内中物件儿是铜铁做的,想来不曾摔坏,四妹妹快瞧瞧。”

  “嗯。”惜春展颜接了锦盒,又抬眼道:“远大哥人来了就好,我也不在意什么贺礼的。”

  陈斯远笑道:“好好好,可算没白疼四妹妹。”

  惜春被说得赧然,到底拆了锦盒,扫量一眼,便见内中是个精巧的铜皮盒子,一面又有两个凸起的铜皮珠子,其上还有玻璃镜片;另一则,则有个能转动的把手。

  众金钗聚拢过来,嘀嘀咕咕揣测纷纷,偏生无一人猜中此为何物。

  此时陈斯远业已落座,那紫鹃急切奉上热茶来,待其呷了一口才道:“四妹妹双目凑近圆筒,冲着光亮处摇动把手瞧瞧看。”

  惜春应了声,依言施为,自有丫鬟转动把手,内中便叮叮咚咚传来悠扬音乐,正凑过去观量的惜春不禁惊呼一声儿:“画儿活了!”

  湘云年纪只比惜春大一些,闻言纳罕道:“画儿还会动?四妹妹快让我瞧瞧!”

  探春虽不曾说话,却也凑了过去。那惜春已然嬉笑起来,探手将湘云推搡在一旁,笑道:“有趣,待我瞧过了云姐姐再瞧。”

  这物件儿陈斯远一早儿就预备了,算算到今日足足两月有余,内中的画都是出自其手笔,余下的棋局乃是托了造办处所作。

  单是这新鲜物件,造办处便开价七十两银子,谁知前几日试用时,那造办处的小吏见识了此物真正用处,顿时大喜过望。待禀明了上头主事,竟将那七十两银子给免了,只求陈斯远能允许来日造办处发售此物。

  不过是个玩物,陈斯远自是应允下来。

  那边厢几个小的凑在桌案旁观量,陈斯远端坐椅子上,扫量一眼,便见二姑娘、宝姐姐、表姐、黛玉都不曾凑过去。

  陈斯远顿时心下发苦,不禁暗忖,若二姐姐说话儿,自个儿总不能不接,说不得便惹了宝姐姐气恼。本待寻表姐邢岫烟说话儿,谁知邢岫烟好似窥破他心思一般,竟笑着起身也往惜春旁凑趣,道:“到底什么画儿还会动?也让我瞧瞧。”

  好一手隔岸观火!

  陈斯远顿时挠头,正待另寻他法,此时就见宝姐姐扭头道:“上回莺儿就赞二姐姐那梅花络子打得好,昨儿我瞧过了,果然极好。二姐姐得空也往蘅芜苑走一走,正想问二姐姐讨教怎么打络子呢。”

  迎春谦逊道:“不过是胡乱打的,宝妹妹打的又差了哪儿去?”

  眼见两女一言一语说将起来,陈斯远紧忙扭头朝着黛玉颔首,却见黛玉似笑非笑看将过来。

  陈斯远思量道:“前几日见过丁郎中,说是妹妹那方子又有增减?”

  黛玉道:“快别提了,那药汤愈发苦涩,每回和了蜜水才勉强服下。难为你费心,左右不过是些老毛病了,依着我,增一些减一些也无妨。”

  话音落下,一旁的雪雁就笑眯眯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先说姑娘这春秋两季不过略略咳了几日便大好了。”

  又有紫鹃说道:“说来前一回太太也说过,好似有一味药专对姑娘的症候,”

  王夫人为黛玉寻药?陈斯远听得直蹙眉。眼见黛玉眸中无悲无喜,雪雁不明所以,偏那紫鹃面上意味深长,心下哪里不知紫鹃此番是在通风报信?

  那王夫人素来厌嫌黛玉,又怎会上赶着给其送药?也不知王夫人此番是蓄意讨好自个儿……还是别有所图。

  因是他便说道:“这医方不好轻易改易,须知治病最忌中途换了郎中,如今丁郎中开的方子既然对症,林妹妹还是沿用此方为妙。”

  紫鹃颔首道:“我们姑娘也是这般说的,后来太太也就没再提及。”

  陈斯远看向黛玉,黛玉便偏过头去。

  正待说起旁的,那边厢惜春恋恋不舍到底撒了手,将那物件儿让给湘云观量,自个儿行至陈斯远跟前儿敛衽一福:“多谢远大哥,这贺礼我极为喜欢。”

  陈斯远笑道:“四妹妹喜欢就好……那后头有个小巧抽屉,能将画抽出来,妹妹若想探寻究竟,回头儿自个儿抽出来观量就是了。”顿了顿,又道:“说不得四妹妹来日自个儿也能画这会动的画儿了呢。”

  惜春年岁不大,却是个聪慧的。方才丫鬟转动的稍慢了些,她便瞧出了内中的破绽来,待听闻陈斯远说过,心下已然大抵知晓了内中道理。于是便笑道:“既如此,我来日可要用心学画儿了。我们姊妹四个各以琴棋书画为雅好,娘娘擅琴曲,二姐姐擅围棋,三姐姐喜读书,我若不会作画,岂不是堕了姊妹们的名头?”

  此言一出,惹得陈斯远哈哈大笑,探手又揉了揉惜春的小脑袋,只觉得小姑娘分外可亲。

  说过半晌,湘云也瞧过了,回过头来自是赞叹不已。至于当面央陈斯远来日补贺礼,自然是顽笑之言,只是湘云也拿定了心思,待来日陈斯远生儿,总要用心送一份贺礼才是……说不得来日回礼便是这般精巧的物件儿呢?

  待三姑娘、邢岫烟、二姑娘迎春、宝姐姐、黛玉俱都看过,果然都纷纷赞叹陈斯远心思精巧。

  于是纷纷落座,说说笑笑间又心思各异。

  邢岫烟隔岸观火,人少时与陈斯远热络得无话不谈,偏一多便没了言语,只偶尔凑趣附和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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