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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红楼 第394节

  凤姐儿顿时怔住不言。半晌才道:“远兄弟听谁说的?”

  陈斯远笑道:“还用听人说?二嫂子不妨扫听扫听,这阖府的下人谁不知此事?”

  凤姐儿叹息一声,禁不住想要叫屈,可对上陈斯远那双清亮的眸子,顿时就没了底气,只丧气道:“是有此事。”

  陈斯远道:“我且多嘴问一句,二嫂子又不曾短银钱,又何必往外放债?”

  “自然是——”凤姐儿张口才开了个头便说不下去了。府中用度不足,一时想不到开源的法子,凤姐儿便只得放债……此时还是得了王夫人默许,凤姐儿方才瞒着老太太私下寻了来旺操办的。

  可凤姐儿转念便觉不对,她那会子只是管家,又不是掌家,短了银钱自有王夫人愁苦,她又何必费力不讨好?

  眼见凤姐儿醒悟过来几分,陈斯远又道:“这且不说,二嫂子成婚多年,如今膝下却只一个巧姐儿……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说句不中听的,若是来日琏二哥出了意外,二嫂子又如何自处?”

  凤姐儿顿时羞臊起来?紧忙辩解道:“这……倒不是我与你二哥不想生养,实在是……机缘巧合。”

  自打生了巧姐儿后,凤姐儿便一直不曾怀过,她私底下自是查过的。起先还无异样,去岁方才查出有些病灶,求了陈斯远的虫草调养到如今,上个月又请太医瞧过,说还须得调养到年底方才算转好。

  陈斯远笑着道:“若依着我,二嫂子不妨先生养了哥儿,容着太太掌几年家。太太上了年岁,本就精力不济,二嫂子以为她能支应多久?说不得焦头烂额之际,便会萌生退意。”

  凤姐儿嗤笑一声,摇头道:“我如今被老太太架起来了,哪里还退得了?”

  陈斯远一琢磨也是,贾母人老成精,怎肯将大权交给王夫人?

  于是他便笑道:“那二嫂子合该先去寻老太太说道说道,这哪儿有光升官儿不给权的?”

  “嗯?”凤姐儿略略思量,便道:“远兄弟是说……管家房与采办房?”

  陈斯远笑着颔首,道:“说来太太不过掌了一房,另一房的林管家……既不敢得罪太太,也不敢得罪了二嫂子。二嫂子若是得了管家房与采办房,何愁不能压过太太一头?”

  顿了顿,又道:“再者说了,账房、库房两处的头头不好办,可这下头办差的,还不是由着管家房来调配?”

  凤姐儿闻言顿时眼前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禁不住摇头道:“老太太……只怕不大肯啊。”

  眼见陈斯远笑而不语,凤姐儿心下一横道:“不过远兄弟说的也对,哪儿有封了官儿不给兵马的?我这就去寻老太太说道一二。”

  说罢起身便要走,又忽而定住身形,看向陈斯远道:“那东跨院又怎么说?”

  陈斯远道:“回头儿我与姨妈说道说道,定不会拖累二嫂子就是了。”

  凤姐儿顿时心下大喜,笑道:“好,有远兄弟这番话,我心下总算宽绰了几分。”

  当下凤姐儿告辞而去,陈斯远自是一径将其送至门外。

  待回转身形,陈斯远单叫过了红玉,低声说道:“如今太太与二嫂子斗法,你爹妈是个什么说法?”

  红玉苦着脸儿道:“哪里有什么说法?两头儿都得罪不起,我爹爹每日家唉声叹气的,夹在当间实在不知如何作为了。”

  陈斯远顺势便道:“要不然让你爹妈撂挑子算了,我求了老太太,放他们二人出府?”

  红玉道:“我倒是想……上回还真提了一嘴,谁知爹爹、妈妈都……”红玉叹息一声,说不下去了。

  红玉那日提过一嘴,让其爹妈不若去陈斯远新宅为管事儿,谁知林之孝两口子立时看傻子一般看向红玉。言外之意,这荣国府的账房、管事儿,又岂是寻常宅第能比的?

  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荣国府的管事儿出去了都要高人一等,便是寻常堂官见了也要给几分颜面。

  陈斯远早知如此,那林之孝两口子原文中可是与凤姐儿结了干亲的,可见也是那等贪恋权势的。于是他便道:“罢了,那便让你爹妈秉公办事、两不相帮就是了。”

第291章 暗潮迭生

  陈斯远提点过红玉一嘴,转头便丢在一旁,素日里不是读书,便是摆弄那口馊臭味儿熏人的大水缸。

  那红玉得了陈斯远点拨,自是上了心。转天得空便回转家中,寻了林之孝家的言说。

  谁知话才说了一半儿,林之孝家的便不耐道:“你好生伺候着远大爷就是了,这账房的事儿……少管。”

  这林之孝两口子本就是贾家的老家奴,先前一直跟着老太太。待到去年眼看老太太失了势,这才紧忙投了王夫人。

  这会子两口子也犯难,秉公处置……说得好听,那岂不是将王夫人得罪的死死的?王夫人只消吩咐周瑞在那库房里使些手段,账目上出了差池,林之孝就得丢了差事。

  可凤姐儿素来泼辣,又岂是个好惹的?思来想去,林之孝这些时日干脆一推二六五,不是今儿个摔了,便是明儿个着了凉,将账房差事尽数丢给四个账房先生处置,自个儿来了个置身事外。

  红玉听罢心下隐隐觉着不妥,却也不知如何劝说,只得闷头回转清堂茅舍,将爹妈的话复述了一遍。

  陈斯远听罢摇头不止,心道这秉公处置与置身事外看似都是两不相帮,实则差的太多了!不消说,来日但凡凤姐儿与王夫人分出个高下,这头一个要处置的便是林之孝夫妇。

  转念一想也不错,这二人丢了差事,刚好弄出府去,免得来日贾家落难遭了牵连。

  隔天,陈斯远一早儿便往东跨院而来。

  随着苗儿入得内中,遥遥便见四哥儿扶着矮几站起身来,又咿咿呀呀咕哝着什么。身旁邢夫人、王善保家的俱都合掌赞叹。

  待陈斯远上前厮见过了,王善保家的那老货便道:“四哥儿生得健壮,我看要不了几日便能走路了。”

  陈斯远瞧着四哥儿,心下极为微妙,当下不敢表露,只随口附和了一番。

  那邢夫人逗弄了半晌四哥儿,这才命奶嬷嬷抱了下去,又吩咐道:“正巧昨儿个老爷来了信儿,我私底下要与远哥儿计较一番,你们且退下吧。”

  一应丫鬟婆子应声退下,须臾内中便只余下二人。

  邢夫人自是瞧出陈斯远心绪微妙,她面上不无得色,说道:“谁能想到刚降生时猫儿也似的孩儿,如今竟也要走路学说话了。”

  “是啊。”到底是两辈子头一个孩儿,陈斯远五味杂陈。

  邢夫人眼珠转动,又道:“我这当娘的没什么能为,这孩儿来日的前程……你这当爹的总要费费心吧?”

  陈斯远含糊着应了一声儿,忽觉不大对,蹙眉看向邢夫人道:“你莫非打算让四哥儿袭爵不成?”

  邢夫人顿时撇嘴道:“琏儿能袭爵,我的儿为何不能?”

  “胡闹!”

  邢夫人不讲理起来,道:“怎么胡闹了?便是凤丫头压着,琏儿也不曾耽搁了胡闹。有朝一日凤丫头若是压不住,你且看琏儿是个什么情形?

  我的四哥儿至不济……总不能连他都赶不上吧?”

  陈斯远暗忖,有些话若是不说清楚,只怕邢夫人便不会收了这等心思。当下就道:“你当袭爵是什么好事儿?老国公时站错了队,以至于大老爷只袭了一等将军的爵,到下一辈不过是个三等将军。”

  “三等将军又如何?东府的珍哥儿不也是三等将军?好歹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陈斯远摇头道:“若大老爷安安分分的也就罢了,偏他……偏他又跟着贾珍一道儿与东宫往来密切,便说那平安州的营生,只怕大头都进了东宫。如今太上还在,今上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太上一去,你道今上会不会寻了由头发落宁荣二府?”

  邢夫人眨眨眼,蹙眉说道:“大姑娘如今是娘娘,这不看僧面看佛面的,不至于吧?”

  陈斯远冷笑道:“莫忘了天家无父子,更遑论一个妃子?”

  邢夫人心下不以为然,道:“若你这般说,那我与四哥儿岂不是擎等着来日一道儿随了大老爷入罪?”

  “嗯?”有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斯远顿时犯了思量。

  虽说那通行本里贾赦入罪,并不曾祸及家人,邢夫人也安然无恙,可谁能保证那通行本便对应在此方天地?

  再者说了,就算通行本正好应对了此方天地,可因着自个儿扇动蝴蝶翅膀,难保那贾赦便会犯下比原文中更恶劣的罪行,这万一牵连了家小可如何是好?

  邢夫人再如何说,也是自个儿的女人,四哥儿更是自个儿亲儿子,他又岂能眼看着母子两个为奴为婢?

  邢夫人见其沉思着半晌不言语,脸色更是一会儿一变,顿时唬得正色起来,道:“莫,莫不是我们娘儿俩也要跟着吃了官司?”

  陈斯远回过神儿来,盯着邢夫人缓缓摇了摇头,道:“如今还不好说,待我仔细思量过再与你分说。”

  邢夫人一想到自个儿与四哥儿为奴为婢、流放千里,便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于是眼巴巴求肯道:“小……哥儿,我们娘俩儿全都靠你了。”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陈斯远郑重颔首道:“你放宽心,我总要护了你们娘儿俩周全。”

  出言安抚了邢夫人一番,陈斯远想起来意,这才说道:“二嫂子昨儿个来寻我,意欲求你帮衬。”

  邢夫人顿时一挑眉头,道:“她求我帮衬?红口白牙,好大个脸面!这没好处的事儿,我怕凭什么帮衬?”

  陈斯远劝慰道:“二房太太心思大,若真个儿将掌家差事夺了回去,说不得转头儿便要给宝玉谋算爵位。你这会子帮了她就是帮了自个儿,又何必意气用事?”

  邢夫人哼哼一声不言语,陈斯远便又道:“再说你不说话便帮了她,依着她的性儿,说不得来日便有好处送上呢。”

  邢夫人这才动了心思,说道:“也罢,我也是为了身边儿人考量。错非如此,她便是当着面跪下来求我,我也懒得回她。”

  见此事谈定,陈斯远也不多留,不过略略与邢夫人温存便紧忙告辞而去。

  ……………………………………………………

  倏忽又是几日,秋风送爽,已到了七月下。

  这日陈斯远不顾馊臭,直勾勾盯着庆愈送来的小猪仔发怔不已。

  那小猪背脊的创口业已溃烂,整个猪瞧着也是出气多、进气儿少,一副立马活不成的样子。

  半晌,陈斯远挠头道:“许是剂量太少之故?”

  庆愈叫屈道:“不能,小的就差将那过滤的水都灌给这猪崽了。这头好歹还有口气,另外几个全都死了……哎,瞧着怪可惜了的。”

  陈斯远不禁抬头望天,须臾又摇头道:“不对,若是没效用,那我是怎么好的?”

  一旁香菱实在瞧不过眼儿了,凑近道:“大爷莫忘了,除了那绿毛水……”

  “是青霉素啊。”

  “是是是,除了那青霉素,大爷可一直服着王太医开的汤药呢。”

  陈斯远眨眨眼,心下已信了九分,只余下一分倔强。奈何他前一世既不曾学过医,也不曾学过生物,这会子便是初高中的理科知识都快忘了个干净,只隐约记起来,好似这青霉素属于生物,好似不能用沸水熬煮?

  可这不用沸水,何时才能将一盆水晾干?还得保证内中不掺了旁的杂质。

  这也就罢了,陈斯远捣鼓的一水缸青霉反复熬煮过,方才得了比针鼻儿大不了多少的一捏捏青霉素,纯度未知,杂质未知,然后还弄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效用……啧,这事儿不是他能办到的,看来只得作罢了。

  想明此节,陈斯远顿时意兴阑珊,摆摆手道:“罢了,这猪……埋了吧。”抬头瞧了眼水缸,又道:“这水缸也丢了。”

  远远掩着口鼻瞧热闹的芸香顿时大喜,叫嚷道:“可算要丢了,这几日真真儿臭死个人!昨儿个佳惠还笑话我,说我掉茅坑里了……额……”

  眼看陈斯远神色不善地瞥过来,小丫鬟芸香顿时鹌鹑也似的一缩脖子,立马不言语了。

  陈斯远心绪大坏,这会子也无心读书了,怅然着踱步出了院儿,胡乱游逛一场,不觉便到了凸碧山庄。

  登高望远,凭栏而立,陈斯远只觉近来诸事不顺。那青霉素且不说,单是荣国府兴衰,陈斯远自信如今他只怕比贾母还要上心……这上哪儿说理去?

  思忖几日,陈斯远倒是略略有了主意。那大老爷贾赦此番又去了大名府‘杀穷鬼’,可谓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拉都拉不住。就算遮掩了平安州所为,断绝了东宫往来,焉知此人来日会不会再作大死?

  若想永绝后患,自是连根拔除!那大老爷贾赦若是突然死了,岂不一劳永逸?料想今上再是小肚鸡肠,也不会跟个死人计较吧?

  至于如何弄死贾赦,自是伺机而为……陈斯远方才舒了口气,忽而便听身后莺声燕语道:“可是读书读闷了?”

  陈斯远扭头,便见宝姐姐款款而来。

  陈斯远摇头笑道:“别提了,我那青霉素……好似失败了。”

  宝姐姐顿时掩口而笑,道:“快别说了,这几日本要去寻你,可一想起你院儿里那口馊臭水缸,我便迈不动腿……莫说是我,你没见惜春这几日都不曾去寻你吗?”

  何止是姑娘们,陈斯远自个儿在房里都要点了熏笼方才能遮掩了那股子馊臭味儿。徒劳一番白费了功夫,陈斯远唏嘘不已。

  宝姐姐便劝慰道:“你如今只紧着读书就是了,旁的事儿一概不用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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