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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1029节

  “等他们出了广场,再行追缉,总能给父皇一个交代。在这儿耗死,又有什么意思?”李承平微眯着眼,看着雪地里的兄长,先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应该流露的情绪。

  摘星楼顶的雪中,那片纯白的名贵毛裘下的金属管不停地发出巨响,撕裂空气,收割遥远皇宫处的生命。这些声音极大,虽然反作用力被消减了许多,可是摘星楼顶的白雪依然被震得簌簌渐滑,而这些声音更是传出了极远,惊扰了四周街道和民宅中的人们。

  京都府衙役早已经发现了这片地方的怪异,只是摘星楼是朝廷的禁地,虽然已经荒废多年,但若没有手续,谁也不能进去查看,加上今日还是初几,年节还在继续过着,这些衙役们心想或许是谁家顽童在里面放春雷,只是这春雷的声音似乎大了些。

  终究还是内廷的反应速度更快一些,皇帝陛下昏迷前异常冷静地说出了摘星楼的名字,内廷的高手们从皇宫里悄然潜出,顺着皇宫左方的御河,直穿山林,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京都东城。

  隔着两条街,还听见了摘星楼上传来的巨响,这些内廷高手们精神一振,强行压抑下心头的紧张,分成四个方向扑了过去,他们相信那个可怕的刺客此时既然还在摘星楼上,那么定然无法在自己这些人合围之前逃出去。

  然而当内廷高手勇敢地冲进了摘星楼的园子,直到最后查到了楼顶,依然没有发现任何人,只是楼顶上的那厚厚白雪里有一个很明显的印子,除了这个痕迹之外,空无一物,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般,安静得令人心里发虚。

  雪花还在不停地飘落着,内廷高手认真地查看着楼顶雪中留下的痕迹,却发现那个恐怖的刺客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来,那些痕迹虽然明显,但已经被收拾过,连那个人的身形如何都无法看出来。

  一位内廷侍卫守在摘星楼外围的一条巷口,他的面色微白,警惕地注视着并不多的行人,忽然间,他看见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的心里喀噔一声。

  这个小厮是个少年,而让这名内廷侍卫动疑的是,这个人的身外裹着一层厚厚的毛皮,虽然毛皮看上去很是破烂,值不得了几个钱,却将里面的青色布衣裹得实实在在,只是膝下翻了过来,露出了毛皮的另外一面,洁白如雪的一面,这是极为名贵的毛皮,有谁家的小厮能买得起这样名贵的事物?

  内廷侍卫眼瞳一缩,第一时间内拦在了这名小厮的面前,便欲呼叫同伴,不料却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便感觉颌下一麻,这名内廷高手靠在了小巷的墙壁,立时毙命,身体却是僵硬无比,没有倒地。

  小厮指尖一抹,取出扎在此人颌下的那枚细针,裹紧了蒙在身上的厚厚皮毛,似乎是有些畏冷,走出了巷口,转瞬间消失在了京都的风雪之中。

  京都今日风雪大,动静大,然而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被戒严封闭的皇宫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御史台叩阍的御史们早已经在夜里就被强行押回各自府中,而那些各部的大人们也是被监察院通知,强行留在了府里,便是胡大学士也无法靠近皇城。

  这种压抑的紧张与波动没有过多久便传到了京都南城的那条大街上,这条街上不知住了多少家权贵,而所有人警忌猜疑的目光都只盯着一家,那就是范府。

  范府今日一如往常,没有慌乱,没有悲伤,没有紧张,该烧水的烧水,该做饭的做饭。范闲入宫与陛下谈判得来的成果,很明显没有反应在府中,府中主母林婉儿并没有带着一家大小,趁着这短暂的时间,在皇帝陛下的默允下离京归澹州,她依旧安静得有些可怕地留在了府里,坐在花厅里,等着那个男人的回来,若他回不来了,那自己离开京都又有什么意义呢?

  “若若怎么还没有起来?”林婉儿温婉一笑,笑容里却有些淡淡的悲伤,她望着正在喂孩子的思思说道:“喊了没有?”

  正说着,昨夜才被放出皇宫的范家小姐从厅外缓缓地走了过来,身上干净如常,眉宇间一如以往般冷,脚下的鞋子没有沾上丝毫雪水。她望着嫂子笑了笑,便坐到了桌子旁边,拿起了筷子,她拿筷子的手是那样的稳定,一丝颤抖也没有。

  第一百三十六章 假山

  明明还是大初几的时辰,放在往常,那些红红的鞭炮纸屑还在雪地上飞舞着,那些微微刺鼻的爆竹气味还在街畔宅后美妙着,一切都透着股热闹而喜庆的气氛,然而对于京都的官员百姓来说,庆历十二年的春节,过得实在是有些不顺心,不止不顺心,更是有些黯淡。

  昨日是大年初七,各部衙开堂第一日,就在这一日里,京都内贺派官员惨遭刺杀,鲜血惊醒了无数人还有些微醉的心神。而今日皇城附近已经开始戒严,听闻朝廷最终查出了那些胆敢在京都首善之地刺杀大臣的万恶之徒是谁,并且在皇宫附近展开了扑杀行动。

  听说死了很多人,而且似乎那位被皇帝陛下褫夺了所有官职的小范大人也牵涉事内,更有风声传出,那些无比阴险的刺客里,竟然有很多北齐和东夷人。

  无数的军士行走在京都的大街小巷里,监察院,刑部十三衙门,内廷,大理寺,十三城门司,京都守备师,庆国庞大的国家机器已经全力开动,冷漠而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飘雪的京都里,四处搜寻着那些侥幸逃出罗网的刺客,而京都出外的城门更是被严密地封锁起来。

  在这样的阵势下,无论是多么可怕的刺客,想来也很难轻松地逃出京都。

  一批由监察院和内廷联合组成的队伍,早已经包围了范府,府外更有很多军士在进行封锁的工作,而对范府的搜查已经进行了三遍,依然没有找到范闲的踪影。

  另一支由言冰云亲自领队的搜捕队伍,在皇宫前广场冲乱之后,便在第一时间内扑到了西城,扑到了启年小组最隐秘的那个联络点,正是当年王启年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购买的小院,这处小院本来就是启年小组的秘密,然而看西凉路监察院旧属所遭受的沉重打击,便可以想见,皇帝陛下一定在范闲的身边曾经埋下过奸细,并且查到了启年小组的会合地。

  然而这间小院孤清依旧,纸笔搁于桌上,砚中残墨早已冻成黑棱,屋外井口处的水桶无力地倾斜着,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人来了,范闲自然也不在这里。

  言冰云站在小院门口微微皱眉,暗自想着,院长大人此时是躲在哪里呢?虽然如今小言公子才是庆国朝廷认可的监察院院长,但其实和院中大部分官员一样,他自己也总是下意识里还是将范闲摆在监察院之主的位置上。

  京都早已戒严,京都府早已发动各里里正和一些能够主事儿的百姓,变成了一张大网撒在大街小巷上。当然,谁都知道监察院在京都里不知藏了多少暗点,加上范闲那神出鬼没的能耐,谁也不敢奢望这种追捕能够真的抓到他,只不过今日状况有些不一样。首先,监察院的暗点对于如今的朝廷来说,不再是秘密,而最关键的是,言冰云先前已经知晓,范闲今日身受重伤,早已不复往日之勇,如果没有人接应,只怕他伤势难复,根本无法逃远。

  然而范闲究竟在哪里呢?追捕行动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天,在强力动员下,整座京都已经被生生翻了一遍,十三城门司死死地把住各大城门,庆国朝廷里的所有大人们都断定,范闲不可能出城。

  言冰云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呵了一口暖气,拍了拍自己有些疲惫的脸颊,尽量让自己内心的情绪起伏变得平静一些,不易为人察觉一些,轻轻挥手,让监察院的官员们继续散开。

  追捕工作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往日与范闲有些关系的大臣府上也被搜索了,就连靖王爷府与柳国公府都没有被漏掉,可是依然没有人找到范闲的下落。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这位大人物若此次真的活了下来,活着逃出京都,真的背叛大庆,谁知道会给这天下带来怎样的变动?

  言冰云带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子澄爵府,他没有去向父亲请安,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吃了两口厨子端过来的热饭菜,从妻子手中接过热毛巾,用力地擦了两下眼窝,便坐在椅子上发呆。

  “怎么了?”沈婉儿望着他眉宇间的忧色,轻声问道。

  言冰云往日冷若冰霜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略有些苦涩的笑容,沉默半晌后说道:“说起来,我是真的很佩服他,听说杀出广场前,他已经被陛下击昏了,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回复,而且他为了吸引那些高手们的追击,硬生生脱离了刺客的大队伍……重伤之躯,孤身一人,怎么却硬是找不到?”

  “其他的刺客呢?”沈婉儿眉头微皱,问道。

  “一个活口都没有抓住,只是杀死了几个,都是天底下数得着的高手……”

  言冰云叹息着,当时他并不在皇宫前的广场上,很明显陛下虽然信任自己,但是在伏杀范闲的行动之中,陛下并不愿意让监察院插手。而他也知道,如果不是那有如天神降怒的神秘刺客的手段,只怕范闲那些人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趁乱杀出去。

  说完这句话,言冰云发现妻子的面色有些怪异,他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了?”

  沈婉儿沉默了很久,强颜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暮间去给父亲大人请安,似乎他老人家不在。”

  言冰云的身体微微一僵,许久没有任何动作。他的父亲言若海,虽然早已经从监察院四处主办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但实际上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这一点他身为儿子自然心知肚明,问题在于,他更清楚,父亲大人是最传统的监察院官员,他的忠诚更多的是在陈萍萍身上,在范闲身上,而不是在陛下身上。

  “大概出去逛去了。”言冰云牵动唇角,有些困难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初秋陈院长被凌迟至死,言冰云就一直十分担心父亲会不会有些什么激烈的反应,然而令他十分意外的是,父亲除了当天夜里大醉一场外,便回复了平常模样,整日价的只是伺候家里的假山园子。

  言冰云清楚,陛下是看在自己的忠诚份上,而没有难为父亲,然而今天,陛下与范闲正式决裂,从宫里杀到宫外,范闲自然是要替陈院长复仇,以父亲的能力,他肯定能够知晓此事,若他知晓了此事,会怎么做呢?

  “你就留在屋里,不要见任何人。”言冰云的眉头微皱,对妻子沉声交待道:“我去看看父亲。”

  往西面走没多远,将将行过廊前那座大得出奇的假山,言冰云便来到了父亲的房前,恭谨地出声而入。一等子爵言若海双鬟早有白发,对于儿子的到来似乎也不觉得出奇,很直接地说道:“他没有来府里。他没有这么傻到自投你的罗网。”

  言冰云沉默很久后说道:“这是院务,儿子不能徇私情。”

  言若海看了他一眼,说道:“府里究竟能不能藏人,你最清楚。”

  言冰云行礼问安,告辞而去。在经过廊前那座大得出奇的假山时,却怔怔地停住了脚步,双目看着假山上面微干的苔藓和一些残雪,忽然想到了小时候家里的一些奇怪规矩,总觉得自己似乎是错过了些什么,遗漏了一些什么。

  幸亏是冬日,这间暗室并不如何潮湿,然而依然阴暗。体内的经脉千疮百孔,那些烙红了的铁丝依然在经脉里贯穿着,无穷的痛楚像几万根细针一样刺入他的脑海,令他时不时地想痛嚎一声。这种痛楚,这种伤势,让他根本无法调动腰后的雪山气海,甚至连上周天的小循环也无法调动,想要用天一道的自然真气来修复经脉,在这一刻竟然变成了一种奢望。

  只有靠着时间慢慢地熬养了,或者寄希望于那个神奇的小册子,从这看似空无的天地之间,吸取那些珍贵的元气,慢慢地填充自己空虚的气海。然而空气里的元气是那样的稀薄,如果靠这个速度回复,只怕二三十年过去,他依然是一个废人。

  范闲半倚在垫着羊毛毯的密室墙壁上,用强悍的心神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他的本能让他此刻的呼吸有些急促大声,虽然此刻夜深人静,但是自己是深在重围之中,不得不小心。

  他的身上已经被包扎好了,极名贵有效的伤药浑不要钱地用着,而身旁的地面上,放着许多用来补充精神的食物清水,密室虽小,内里准备的事物却是极为完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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