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391节
范闲却在心里冷笑着,这话说的……把自己常犯的贱全推到工人身上,但他面色不变,叹息道:“啊,想不到陛下如此仁明,这些人居然还如此不知足。”
那人赔笑说道:“确实如此,拖欠工钱之事,等下官回去之后,一定细细查清楚,不过那些闹事的工人也不能轻饶,大人切莫被这些奸人言语蒙蔽,那些人奸猾的狠,委实不是个什么东西。”
范闲看着此人,忽然皱起了眉头:“请问大人是?”
副使赶紧在一边介绍道:“这位是甲坊的主事官,萧大人。”
“萧大人?”范闲似乎有些吃惊,“甲坊主事官?司库之首?”
那位姓萧的三大坊主事人赶紧行了个礼:“正是下官。”
范闲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开口说道:“你一个区区主事,只不过是个小小司库,朝廷给了你一个不入流的品级,连官身都没有,怎么敢在本官面前自称……下官?”
众人一怔。
他的声音陡然间冷了下来:“口口声声下官……你又是哪门子的官?本衙今日头一遭开门,你一个区区主事不在衙外候着传问,居然敢大咧咧地入堂,还敢坐在朝廷命官之间,真是……好大的胆子!敢请教,你又是个什么混帐胆大的东西?”
嗯?
堂间安静了半天,直到过了许久,众官员们才听清了范大人……是在骂人?
顿时场间轰的一声炸开了锅,这还了得!自内库被归为皇室所有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着三大坊主事的脸骂娘!就连长公主当初接手内库后,头一遭来闽北衙门,对这三名三大坊的主事也是好生温柔,怎么这位范大人就敢披头就骂?
那位甲坊主事萧大人也愣在了当场,他没想到范大人就算不笼络自己也罢,居然如此不给自己面子,骂的如此之凶!他闷哼一声,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但对着堂堂“皇子”,也不敢说什么,悻悻然一拱手,便要回座闷声当菩萨去。
“撤了他的座。”范闲双眼一眯,眉间皱成极好看的小圈,和声说道:“本官面前,没有他的座位。”
“范大人!”那位主事官勃然大怒,屁股还没挨着座位,就重新站直了身子,强抑着内心愤怒,说道:“不要欺人太甚。”
范闲根本不理会此人,自喝着茶,与身旁面色尴尬的叶参将、副使说着闲话。
说话间,他身边的监察院官员已经下去,将那名萧大人推到一边,撤了他的座位。如此一来,事情真是大了,不止底下的官员们都纷纷出列说情,就连那位叶参将也压低声音在范闲耳边说道:“范少爷,给他们留些颜面吧。”
“给他们留颜面?”范闲笑着说道:“今儿就是专门削他们脸来的。”
叶参将一闷,不敢再继续说话。
打从内库开衙至今,三大坊的主事在衙门里都有自己的座位,地位特殊,从来没有人如此侮辱他们的存在,此时见着甲坊主事受辱,另两位大坊主事也终于坐不住了,起身站在那位萧大人身边,对着上首的范闲寒声说道:“既然大人认为衙中没有咱们的座位,不若一起撤了吧……反正三大坊不过是些下贱之人。”
不是赌气,而是在拿三大坊压人。
范闲抬起头来,看了面前站做一排的三位主事,微笑说道:“当然是要一起撤,你们以为还能有你们的位置?三大坊里当然不全是下贱之人,不过诸位既然自承,本官也便信了。”
“大人!”
三大坊主事没有料到范闲竟是步步进逼,言语间没有给自己留一丝退路,这才知道对方不止是要树威,竟是要赶尽杀绝,可是……你范闲有什么底气?难道真想看着三大坊垮了不成?
三大坊主事再次应话的语气便变的狠了起来:“大人,不知三大坊有何得罪之处?”
“盘剥工钱,欺男霸女,以技要胁朝廷,不敬本官,当然……”范闲盯着三人说道:“你们得罪的不是本官,得罪的是三大坊里的工人,还有养你们的朝廷与天下万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位主事大怒说道:“大人初来转运司,便如此肆意妄行,难道我大庆朝,真的没有规矩不成?”
“规矩?本官便是规矩。”
范闲笑着心想,当然这句话没有说出口来,只是想到范老二当年在京都横行时,最喜欢飚的就是这句狠话,看来做官与当混混儿一样,遇着情况不明的乱局时,使些蛮横技巧,总是可行的。
“来人啊,这三人咆哮衙堂,给我拖下去,打十板子先。”
范闲将手中茶杯轻轻搁在桌几之上,毫不理会堂下众官员求情的话语,笑想自己恰得苦,霸得蛮,就是有些耐不得烦,哪里肯和这些人多费口舌。
第九十六章 内库罢工
啪啪啪啪,声音很脆,不像京都皇宫外廷杖落在都察院御史们身上所发出的闷响,反而像是谁在为一个节奏感强烈的音乐打着节拍。
拍子只落了十下便结束了,三位工坊的主事终于没有像宝玉哥哥一样有进气没出气,也没有像范老二一样晕厥过去。
范闲大感兴趣看着场间的那一幕,不免有些意外这三位主事的硬气,被打了十板子,居然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他是知道自己属下风格的,自己既然喊打,没有一个人敢留力气。
三位主事趴在长凳上,衣衫被掀了起来,裤子也被褪了下去,臀背全是一道一道的红痕,看着凄惨不堪。他们今日受辱太重,当着范闲的面,竟是硬顶着没有发出求饶的声音来,但板子落在身上总是痛的,尤其是痛楚之外还有一丝被扒了衣服的屈辱感,让这些中年汉子的眼中都开始含着泪水,汪汪的,又带着恨意,像可怜的小狗狗。
范闲拍拍手,说道:“叉出去。”
“是。”属下们齐声应道,便扶起三位主事往衙门外走去。
在这三位早已痛辱难当的主事身后,范闲还没忘了像个商人一样喊着:“三天,三天,你们可别忘了!”
衙门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诸位官员望着范闲的目光更增一丝惊惧,天下人都知道范闲的名声,但不是京都中人,对于范闲的清名文名内里蕴着的阴寒味道,这些官员并没有亲身的体验,不如二皇子那派文官来的痛楚清晰。
但今日大家终于看着了,在暗自害怕之余,也不免多了几丝暗中的冷笑,打便打罢,打的是司库,还不是给咱们这些作官的看,只是您范大人再如何博学,对于内库里的事务依然是两眼一抹黑,将这三大坊的主事得罪惨了,日后看你如何收场。
范闲或许并不清楚自己属下这些官员存着三日后看热闹的心思,或许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又随意说了两句,吩咐诸人在三日之内将欠款填回来,有何不法事自行首检,便放诸官出衙。
他留下了那位出自叶家的参将,还有自己的亲密助手转运司副使,三日后要做那件事情,在很多方面,他还是需要这两个人的帮忙。
也不知道在后园里他与这二位官员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人的脸色越发沉重,最后终是缓缓点了点头,对范闲恭谨地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大人。”苏文茂递过监察院递上来的情报汇总。范闲顺手接了过去,一面看一面微微点头,看来四处的人还是有些用处的,只是这些年被长公主与司库们上下夹压着,没有一展手脚的机会。
苏文茂看着他沉浸在卷宗之中,想到先前那幕,忍不住皱了眉头,壮起胆子轻声说道:“那三大坊的主事杀得。”
范闲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杀得,不过杀人并不是做菜,吃得便吃,杀得也不用急着杀。”
“大人先前过于温和了。”苏文茂出自监察院一处,对于整治官员吏治向来讲究心狠手辣,对于范闲先前的处置实在是觉得过于仁慈,区区三个主事,杀便杀了,既然立威便要雷霆一击,哪有说了半天,只打十个板子的道理。
他不忿说道:“大人先前只是打了他们十板子,太轻了,只怕会让这些人心生不服。”
范闲挥挥手中监察院的情报汇总,平静说道:“依手中的证据,我一刀便将那三个脑袋斫下来,也没人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