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431节
邓子越入厅之后,便似没有见到这位村姑一般,但对方主动向他行礼,他还是得赶紧还礼。
坐到了桌上,范闲皱眉说道:“昨夜我便在想,身边如今确实是少人。你来也好,只是京里怎么办?”
“京里小言公子看着。收到您发回京的院报之后,院长大人派我带了些人过来帮忙。”邓子越解释道:“再说您要准备的那件东西,二处和三处忙了几个月才做好,我干脆就顺路送了过来。”
范闲摇头道:“我以为别人就送来了,没想到是你。”
他看了一眼身边正在喝粥偷听的三皇子,咳了两声,请这位小爷出去。
三皇子有些闷闷不乐地离开后,范闲皱眉说道:“先前进来的时候,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
邓子越往四周望了一眼,苦笑着说道:“离京的时候,京都里传的太凶……都说您与那位北齐圣女海棠姑娘出则同行,坐则同席,卧则……朝里议论不堪,而且大人如今执着内库,总要避些嫌隙,朝中那些官员正准备借此事攻击大人……属下没想到今日一进华园,便看见那位姑娘,才知道传言是真,不免有些担心。”
“卧则同床?”范闲冷笑道:“也亏那些人想的出来。这事不谈也罢,把你带的东西给我看看。”
邓子越很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一个扁盒子,递到了范闲的手里。
范闲掀开盒盖,细细地端详着安静躺在盒中间的那张纸,那张纸略泛白黄之色,纸张边缘微卷,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而纸上的字迹有些歪扭,看来写字之人,其时已近油尽灯枯之时。
“做的不错。”范闲皱眉道:“虽然这封遗书仍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这个家产官司要拖下去,就是要靠这个了。”
邓子越回禀道:“大人放心,二处三处一起合作,参考了无数张当年明家先主的字迹,用的也是如今极难找到的当年旧纸,加上做旧的工艺,与细节处的讲究,应该没有人能看出来是假的。”
“明家人当然知道是假的,真的那份早就毁了。”范闲笑着说道:“以假乱真,咱们这院子里的专业人士果然不少,日后去做做假古董生意,想来也能挣不少银子。”
“待会儿给夏栖飞送过去。明日开堂审案,这封遗书一扔那儿……苏州府只怕也要傻眼才是。”
针对明家的调查一直在继续,却一直没有什么成效,一方面是明家抹平痕迹的功夫太深,一方面是江南官场之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保护着对方,而苏州府,自然也是其中的一环,范闲虽然没有办法把苏州府直接掀掉,但用一封“密制陈皮遗书”让江南路的官员们心惊肉跳,还是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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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花厅内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时候,范闲才取出怀里的两封信,先是粗粗扫了一遍,然后仔细看着,婉儿的信里基本上说的是京都闲事,偶尔也会提到宫里的情况,只是用语比较晦涩。
妻子在京都,有一樁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帮范闲在第一时间内,了解到宫中的风向会往哪边吹去。
长公主回了广信宫,二殿下安静地回到了舞台之上,太子的动向最是隐秘,老太后似乎对范闲在江南的嚣张有些不满意。
最奇怪的是,皇帝还是平静着,这个……天杀的皇帝,把天下弄这么乱,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的信心到底来自何处?
范闲叹息着,手指轻轻搓摩着带着一丝香味的信纸,忽然间对婉儿的想念就涌了上来,数月不见,他知道妻子在京都里,也是在为自己担心以及筹谋着。
等将父亲的来信看完之后,范闲终于明白了大宝下江南的目的。
范尚书在信中叮嘱范闲,应该找个时间,送大宝去梧州,辞官后的相爷林若甫避居梧州,也是有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了,而范闲送大宝去梧州,自然也可以顺势拜访一下自己那个老谋深算的老丈人。
这个借口很好,皇帝都没办法反对。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家产官司
苏州府今天有件大八卦发生,爱好热闹又不怎么畏惧官府的苏州市民们早就得了消息,一大早就涌到了府衙门口,一面议论着,一面等待着。
众人议论的,自然是近日来在苏州城传的沸沸扬扬,已经渐渐吸引了整个江南目光的那件事情——明家家产之争。
谁也没有想到,当年早就应该病死了的明七公子,忽然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而且摇身一变,成为了江南水寨的统领,黑道中的著名人物,而且经由内库一事,这位明七公子身份再变,成为负责打理内库北路行销的皇商。
不过不论他的身份怎么变,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乃明家后人的身份。今日夏栖飞入苏州府禀上状纸,要打家产官司,不知道明园里住着的那些人们会做怎样的反应。
而明家富可敌国的家产,究竟会落到谁的手上?
在绝大多数人的心中,其实还是偏向明家的。一来是因为明家对自己的黑暗面遮掩的好,在江南士绅百姓心中营造了一个极为清明的形象。二来明青达乃是明家长房长子,就算夏栖飞真的是明家七子,依照庆律以及千古以来的成例,家产自然应该归嫡长子继承。
更何况,谁又能证明夏栖飞真的就是明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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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苏州府衙外热闹着,衙内却是紧张无比,苏州府知州头痛不已地半伏在大案之上,有气无力对身边的师爷哀叹道:“说说,今天可怎么办?”
明家百年大族,不知道与江南官场有多少联系,根本早就撕扯不开,如果明家出了事情,只怕江南一小半的官员都要跟着赔进去,而像苏州府这种重要位置,明家更早就把对方喂饱了,今天夏栖飞要入禀打家产官司,苏州知州当然要站在明青达和老太君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可是……夏栖飞的身后是钦差,也不是知州大人敢得罪的人物。
师爷也是满脸惶恐,急的在地上团团转,忽然间他立住了身形,将纸扇在手中一合,发出啪的一声。
“大人,该是做位清官的时候了。”师爷的眉心挤成难看的肉圈,咬着牙说道。
苏州知州一慌,大怒说道:“这是什么屁话?难道本官往常不是清官?”说完这话,想到某些事情,知州大人忽然泄了气,说道:“这是明家的事情,本官也不好置身事外,毕竟往年也是靠了老太君,本官才坐到了这个位置。”
师爷知道老爷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凑上前去说了几句,压低声音解释道:“老爷,您看明家这两天可有人来说过什么?”
苏州知州一愣,想了想后奇怪说道:“对啊,明家一直没有派人来与本官通通气。”
师爷阴笑道:“如此看来,明家自然是胸有成竹,知道这官司不论怎么打,夏栖飞的手里有什么东西……明家这庞大的家产依然只可能归明老爷子拿着……既然明家都不担心,自然是有必胜的信心,老爷又何必替他们着急?”
苏州知州微微低头,用极低的声音问道:“那依你说,本官应该如何做?”
这位师爷专攻刑名,对庆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傲然说道:“不管夏栖飞能不能找到当年老人,证明他自己的身世,就算他真的是明家七子,依庆律论,这家产也没有他的份儿。老爷既然两边都不想得罪,而明家如今有庆律保护,那您还愁什么?今日只需禀公办理,依庆律判案……想必钦差大人也不好怪罪你。”
这震惊江南的案子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苏州知州皱眉想了许久,觉得似乎只有依这法子,禀公办案,依律定夺,自己可以不得罪范闲,又可以默看明家成功,还可竖起官声,似乎是个三赢的局面。
想到此节,这位知州大人终于放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道:“便是如此,不动便是动。”
正此时,府衙外的那面破鼓咚咚响了起来。
知州一皱眉,骂道:“这姓夏的水匪还真是着急。”话是如此说着,他却不敢怠慢,整理官服,堆起威严之中夹着慈祥的笑容,走出了书房,往公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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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公堂之上,只听得府外是喧哗一片,一阵杀威声起,才将外面的苏州市民鼓噪的声音压了下去。
知州大人眯眼望着堂下,有些意外地发现,今日夏栖飞是一个人来到公堂之上,身边并没有带着其余的人,看来钦差大人也没有派人来襄助夏栖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