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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55节

  范府正门口,差役们也是完全没辙,只好说着好话,心想这拿人是大人的意思,您这范府再气盛,也得让那人去官衙走一趟。

  范闲一笑,正准备上前应着,却不料听见一声少年暴喝:“哪里来的狗腿子,都给我打出去!”敢于放言暴打官差的,自然不是旁人,便是我们那位性情暴劣的范思辙少爷。

  家丁护卫听见小少爷发话,一声吼,举着棍子英勇向前,但想着对方是官差,所以也没有真的打,只是砸在地上,将对方吓出去作罢。官差们这下是真的气惨了,本来知道对方不好惹,所以铁链那些刺眼的家伙一样都没带,料不到还是落了个凄惨下场。

  “胡闹什么。”这个时候,柳氏终于袅袅婷婷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那几个差役皱了皱眉,吩咐人请进去看茶,然后又不易察觉地看着范闲一眼。

  范闲很无辜地耸了耸肩。

  花厅之中,几个差役有些坐立不安地看着这位夫人,依他们的身份,平时断然是不可能得到这种待遇的。他们也明白堂堂范家,会如此客气是因为什么,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这茶喝的才有些不是滋味,万一对方恼了,自己这些小虾米在京城里还准备怎么过?

  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柳氏皱眉道:“这话有些不对吧,我们家大少爷打从昨儿个靖王府诗会回来,便一直在家中读书。那牛栏街离我们范府远的狠,怎么可能是我们家大少爷去打了他郭家的儿子?”

  差役有些为难地说道:“这可是郭公子亲口指认的,再说了……”他有些不相信说道:“范公子昨天真的一直留在府里?”

  柳氏柔柔的目光一下子变成了两把小刀子,狠狠地盯着那个差役:“难道我们范家还会说谎不成?”

  那差役唬了一跳,赶紧闭嘴不言,但也不会就此退走,毕竟公堂之上原告还在等着。范闲坐在一旁安静沉稳,心里却有些诧异,不知道柳氏为什么会帮自己说话。其实他不了解这个时代的高门大族,族内倾轧不论如何激烈,但一旦有外敌进来,这些宗族总会暂时搁置一切内争,齐力对外。

  柳氏啜了一口茶,知道这些差役也是没法子,难为他们也没用,微微一笑说道:“他郭家说我们打便是打了?世事无非是道理人情,总不能说他们递个状纸,咱们家就得去乖乖应着,虽说我们范府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在这京都也是留几分脸面。我只是好奇,今儿个在府衙里递状纸的是谁?”

  “是郭府的管家。”差役心想您这范氏大族还不富贵,京里真找不出几家富贵了,赶紧回答道。

  不说还罢,一听只是个管家递的状纸,柳姨娘柳眉倒竖,一拍桌子骂道:“喊个管家递个状子,便要我们家的人去应着,哪有这种道理?不是说那郭公子被打了吗?打成什么模样了?既然告状,就亲自去告去。不然赶明儿我也天天让家里管家去你们衙门告状,就告他郭保坤仗势欺人,霸男占女,不管我告的有理没理,你都得让那郭保坤去你们衙门候着!”

  话音未落,柳氏已经高声吩咐道:“徐管家。”

  徐管家知情识趣地站了出来,应了声“是”。

  柳氏寒声说道:“喊郑先生赶紧写上十几份状子,从明天起,咱家每天往京都府跑一趟,就算不吓死郭家,也要累死郭家。”这还不算完,她犹自微微一笑向差役解释道:“郑先生是府上清客,不过听说前些年也做过你们家老爷的刑名师爷,写状纸应该是没问题的。”

  差役心想,这哪里是吓死郭家累死郭家的搞法,明显是准备吓死京都府累死京都府,无可奈何求饶道:“夫人,您饶了小的吧,这事儿……确实咱也没辙啊。”

  柳氏一通长篇大论之后,觉得嘴巴有些干,伸手去端茶杯,却发现范闲已经笑吟吟地端着茶杯递了过来,二人眼光一触,又迅疾分开。

  差役把双手一摊,告饶道:“那您说怎么办?”

  柳氏略一沉吟,知道这事儿总得有个了局,老在这儿耗着也不是个事儿,说道:“要说打人这事儿,是决计没有的。”

  范闲加了一句:“断然没有的事儿。”

  柳氏又道:“我范府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郭家要冤我们家的人。”

  范闲状作沉思:“前些日子,在酒楼上有些冲突,那位郭公子吃了些小亏,说来这事儿是我的不对。”

  柳氏惊讶道:“有这事情?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过……难道郭公子因此怀恨在心,所以便来诬告你?”

  范闲皱眉应道:“大概是这样吧。”

  第三十五章 公堂内外的相声

  官差大哥打断二人的相声表演,苦笑道:“这话不能抢先说,那郭家状纸写的清楚,范公子正是因为那樁事情怀恨在心,所以才会半夜拦街行凶。”

  柳氏问范闲:“酒楼上最后是什么结果?”

  “我把他家一个侍卫鼻梁打断了。”范闲自责说道。

  “你没什么事儿吧?”

  “我怎么能有事儿?当时酒楼上人都瞧见了,我是个不肯吃亏的人。”

  柳氏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差役说道:“您听听,怀恨在心的,自然是吃亏的人,我们家少爷占了大大的便宜,难道还会怀恨在心?”

  差役向来只在公堂上听讼师胡搅蛮缠,哪见过还没上堂就率先自辩的架势,早傻了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柳氏毫无烟火气地一伸手指,差役手里便多了一张银票,一瞧之下,两眼放光。

  柳氏已经回复了一位夫人应有的自矜与高贵,淡淡说道:“这衙门,我们会去的,我们要去瞧瞧郭家玩的什么名堂。不过可不能这个时候去,你回去告诉梅大人,什么时候那位郭公子上了公堂,我们家的人就去公堂与他对质。”

  一个差役心想这不合规矩啊,哪里有来拿人却拿了一手银票回去的道理,正准备说话,却被那个小头儿拦住,应了声是,便赶紧退出了范府。

  范府终于回复了清静,花厅之中除了柳氏与范闲之外再无旁人。范闲微笑看着柳氏,心里想着,如果这不是自己的敌人该有多好,他今天见识了对方的手段,无来由地生出一分欣赏来,虽然范府家大业大,但是被郭家搞了个突然袭击,府中父亲又不在,柳氏能够处理的清清楚楚,场面上不落下风倒是小事,关键是争取了许多的时间,以便处理。

  果不其然,柳氏喝了一口茶,淡淡问道:“你弄这样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范闲笑了笑,说道:“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快速在京都扬名,我想了一想,这写诗弄文实在是没甚意思,如果能够和当朝尚书家打场官司,自己一定会出名快许多。”这自然是玩笑话。

  “你打便打吧,还非得亮明身份去打,似乎生怕不嫌麻烦。”柳氏的话里带了一丝怒气。

  范闲恭敬回道:“只是想出口气,这打人如果不让被打的人知道是我打的,这口气怎么出?”

  柳氏看了他一眼,觉得面前这个俊俏小子比自己那儿子不知道成器多少倍,虽然表面上似乎也在做些横行霸道的事情,但看着这身气度和稳重,就知道他心中自然有数,不由叹了口气,心头有些失落。

  范闲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好奇问道:“姨娘,您先前为什么帮我?”

  柳氏缓缓抬起头来,眉眼边缘已经有了一些细细的纹路,她似乎有些惊诧少年会说话如此直接,想了一会儿之后才幽幽应道:“我虽姓柳,却是范家的人。”

  范闲盯着她的双眼,知道这个女人说话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花厅里安静的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梅大人是我父亲的门生,我已经派人去取信去。你父亲此时应该也已经得了消息,相信不会有什么事,顶多赔他们几两银子。”柳氏闭上了双眼,似乎有些疲惫,“下午让管家陪你去京都府,藤子京昨天夜里跟着你的,今天就不要再跟着去府衙了,免得太招摇。”

  范闲有些好奇地看着柳氏依然美丽的脸颊,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家中既有背景,自己又如此能干的女子,为什么会甘心嫁给父亲作妾。

  过了正午,范府已经将一切事情都准备妥当了,该打点的地方都打点了,该走的门路也已经提前知会了,又派下人去打听清楚,郭保坤已经被担架抬到了公堂上,柳氏才有条不紊地安排马车,派点人手,簇拥着范闲,像个得胜的将军一样往府衙开去。

  坐在马车上的范闲并不是很在意这趟公堂之行。他打郭保坤是真的为了出气,第一次发现对方看若若的眼神不对劲的时候就想打了,在靖王府诗会上被对方言语侮辱,更是增加了他动手的决心。只是自己初入京都,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来,虽然自己也留了些手段,但依然怕呆会儿难以收场。

  但他依然要打,打人是手段,关键是要看打人能取得什么样的效果。而范闲之所以要打郭保坤是基于三个理由:一是想借此看一看父亲大人在京都官场之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实力,好为日后做安排,父亲在这些方面对他总是遮遮掩掩,如果直接问肯定不可能得到明确的答案,而且同时可以印证一下范闲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某个疑问。二是在自己的身上泼些脏水,无论如何,上了公堂,似乎便要坐实了范闲纨绔子弟霸道无理的形象,而这正是范闲所希望的,因为他正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某个度,“宫中”对自己的好感度——虽应父亲要求,树立自己才子的一面,却时刻做着臭名远扬,让“宫中”主动退婚的打算——一切为了鸡腿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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