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第730节
王妃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人,眼光迅疾透过窗户,望向王府外清寥的天空,不知道范闲还能不能保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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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是个很小心的人,不然他不会让王妃将玛索索姑娘带走。但他毕竟想像不到,王妃已经将自己看成了大半个庆国人,可是她的身边还有纯正的齐人。尤其是以他与北齐小皇帝的关系,就算北齐方面参与了谋刺庆帝一事,可他依然认为,北齐方面不会针对自己。
所以他在羊葱巷的院子里多呆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渐转暗,他才戴着一顶很寻常的笠帽,走出了院子,行出了巷口,在那些民宅间的白幡拱送间,向着监察院一处的方向走去。
他决定冒险去找沐铁。因为京都外陈园的沉默,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吉利。也许天底下所有人,都会认为陈萍萍还在隐忍,还在等待,可范闲不这样认为。距离产生美感,产生神秘感,而和跛子老人亲近无比的范闲,清楚地知道,陈萍萍已经老了,生命已经没有多久了,在这样的时刻,他真的很担心陈园的安危。
陈园在京都郊外,没有高高的城墙宫墙,就算五百黑骑离园不远,可又如何抵挡庆国军方的攻势?
他的心情有些焦虑,所以对于身周的环境没有太过注意,以至于耳朵一颤,听到了远处某个街口传来的马蹄声,他才知道——自己的行踪,终于第一次被长公主抓到了。
范闲回头,用专业的眼光马上看到了身前右手方不远处三个跟踪自己的盯梢。
他皱了皱眉头,往身后的一条小巷里转了进去,试图在合围之前,消失于京都重重叠叠的民宅之间。
而那三名盯梢不畏死地跟了上来。
范闲一转身,左手化掌横切,砍在了最近那人的咽喉上。只听得一阵骨头碎裂响声,那人瘫软在地。紧接着,他一脚踹在第二人的下阴部,左手一抠,袖中暗弩疾飞,刺入第三个人的眼窝。
很轻描淡写的出手,干净利落,清晰无比,却又是快速无比,没有给那三个人发出任何警讯的时间。
但范闲清楚,身旁一定还有长公主的人,所以他没有停留,左手粘住身旁的青石壁,准备翻身上檐。
便在此时,一个人从天上飞了过来,如蒲扇般大小的一只铁掌,朝着范闲的脸上盖去!
掌风如刀,扑的范闲眼睛微眯,脸皮发痛。此时的他才明白,自己先前在院中与王妃的话有些托大。是的,人世间最顶尖的高手只怕都在大东山上毁了,然而京都乃藏龙卧虎之地,军方的高手仍然是层出不穷。
比如这时来的这一掌,至少已经有了八品的水准。
范闲眼睛眯着,一翻掌迎了上去,双掌相对无声,就似粘在了一处。便在下一瞬间,他深吸一口气,后膝微松,脚下布鞋底下震出丝丝灰尘。
啪的一声闷响!
那名军方高手腕骨尽碎,臂骨尽碎,胸骨尽碎,整个人被一股沛然莫御的霸道力量击的向天飞去!
喷着鲜血,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那名军方高手惨然震飞,他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看上去如此温柔的一位年轻人,怎么会拥有与他气质截然不同的霸道!
范闲平静地收回手掌,咳了两声,感觉到左胸处一阵撕裂剧痛,知道燕小乙给自己留下的重创,在此时又开始发作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久战,必须马上脱离长公主方面的追杀。然而一掌击飞那名高手,他的人也被阻了一瞬间。
便是一瞬间,整座小巷便被人包围了起来。
范闲眯眼看去,分辨出来捉拿自己的人有京都守备师分驻京内的军队,有刑部的人,而更多的则是京都府的公差好手,而后方站着几位内廷的太监。
看来除了自己的监察院之外,京都所有的强力衙门,都派人来了。
看着这一幕,范闲在心中叹息了一声,知道不论太极殿上是如何悲壮收场,但至少在眼下,宫里已经坐实了自己谋杀陛下的谋逆大罪,自己已经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恶贼。
可他没有一丝畏惧,也没有受伤后虎落平阳的悲哀感觉,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连燕小乙都杀不死他,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留下范闲?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有子逾墙
“杀!”
小巷的四面八方响起一阵喊杀之声,无数的人向着巷中站着的范闲涌了过去。人潮涌了过去,却像是大河遇上了坚不可摧的磐石,水花四散,嗤嗤嗤嗤数声利刃破肉的响声刺入人们的耳膜,然后冲在最前头那四个人很就像是四根木头一样倒了下来。
他们捂着咽喉倒了下来,手里的鲜血不停向外冒着。
范闲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细长的黑色匕首,匕首无光的锋刃上有几滴发暗的鲜血。
寥寥数人的死亡,根本不可能震退所有人的冲击。官兵们的冲击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便再次淹没了范闲。
黑色的光再次闪起,而这一次范闲很阴毒地选择了往下方着手,不再试图一刀毙命,不再试图划破那些官兵们的咽喉,而是奇快无比、极其阴险地在四周人大腿和小腹上划了几刀。
几人身上同时多出了几条鲜血淋漓的口子,翻开来的血肉喷出鲜红的血水,而血水在片刻之后马上变成发黑的物事,淡淡腥臭传了出来。
巷子里响起了数声格外凄厉的惨叫,受伤的这几人一时不得便死,却被范闲黑色匕首上附着的毒药整治的无比痛苦。此起彼伏的惨叫,终于将围缉范闲的官兵变得清醒了一些,让这些手持长枪利刃的人们想起来了传说中小范大人的厉害与狠毒。
人潮在此时顿了一顿。
趁着这个机会,范闲像一只游魂一般反向巷后的人群杀了过去,如影子,如风,贴着人们的身体行过,偶尔伸出恶魔般的手掌,在那些人的耳垂、手指、腋下诸薄弱处轻轻拂过。
每拂过,必留下惨叫与倒地不起的伤者。
在这一瞬间,范闲选择了小手段,这是最能节约体力,不耗真气的作战方式。人潮汹涌,如此而行,正是最合适的手法。他的每一次出手,不再意图让身旁的官兵倒下,而是令他们痛呼起来,跳起来,成为一根根跳跃的林木,掩饰着他这个狡猾的野兽,在暮色之中,向着包围圈的后方遁去。
不远处主持围缉的一名将军,看着那处的骚动,眼中闪过一抹寒意与惧色。
他从来没有想像过,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将自己变成一条游魂,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行于追杀自己的人群里,留下微腥的血水,带走鲜活的生命,人却显得如此轻松随意——如穿万片花丛,而片叶不沾身。
范闲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而他已经挑死挑伤了二十余人,在大乱的包围圈里,强行突进了十丈的距离!
“拦住他!”那名将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骚动,眼瞳微缩,用沙哑的声音,嘶吼叫道:“诛逆贼!”
喀喀一阵弩箭上弦的机簧声音响起,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其实显得非常微弱,但又格外令人恐怖。
人群中用三根手指拈住匕首,轻轻与官兵们的肌肉条理做着亲密接触的范闲,在包围圈外弩机作响的那一瞬间,右手停顿了一下。
他的耳朵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所以他的心紧了一下,从而让他的右手停顿了一下,插进了一个畏瑟着扑过来的衙役胸中,而忘了拔出来。
京都内严禁用弩——除了当年被特旨允许的监察院。所以听到这个声音,范闲便知道,长公主那边已经通过秦家或是叶家,调动了军队的力量潜入到了京都之中。他来不及考虑十三城门司的问题,而是下意识里感觉到了寒冷,山谷狙杀时的万分凶险,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这段思考,只是刹那时间,在下一瞬间,他一脚踩了下去,重重地踩在了坚硬的石板地上,轰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