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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797节

  “至于与内廷眼线厮杀,对庆余堂老掌柜动心思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长公主。”范建的眼神冷漠了起来,说道:“那十几具尸体,是信阳方面的死士。”

  “既然要说服陛下,就要让陛下相信,出手的人有这个需要。长公主知晓内库的重要性,她当然会想着去争夺庆余堂,只有她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想法。”

  范闲心服口服。

  此时范尚书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安之啊……为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样想的,为什么会这样做,但你要记住,你终究是庆国人,为父也是庆国人,无论如何,不要做出伤害我大庆国本的事情来。”

  范闲心头一震,知道父亲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打算,欲要辩解两句,又着实不忍撒谎欺骗父亲,只好无奈地沉默。

  范建看着自己的儿子,又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我也不说你了,这内库……终究是你母亲的东西。虽然我身为庆国之臣,不愿意看到某些事情的发生,可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范闲浑身一震,没有想到父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父亲当然不会欺骗自己,伤害自己,但他明知道内库对于庆国一统天下的重要性,为什么还要帮助自己?

  “我已经老了,而且没有什么力量了。”范尚书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往日肃正英俊的面容上增了几丝倦意与苍老之色,缓缓说道:“待陛下回京后,我便要请辞,在京都能帮你一些就帮你一些,总不能看着你出事。”

  父亲要请辞?范闲的心中再次一震。那年春天时,皇帝明施暗化,纵容朝廷言官攻击,清查户部帐目,就是要逼父亲辞官归老,然而父亲却是不温不火,沉默以应,硬生生地拖了两年,为何今夜却忽然说要辞官?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愤怒的葡萄

  “为什么?”

  面对着儿子极为震惊的追问,范尚书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笑了笑后转而说道:“宫里的情况可还安好?”

  范闲怔了怔后应道:“大殿下带伤值守,太后病重,太子已经被关进了东宫,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嗯。”范建点点头,看着他双眼里渐渐流露出一丝柔软的味道,赞叹说道:“你回京不过七八日,能够在这样艰险的情况下,替陛下将京都守住,不得不说,你的进步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表现得很好。”

  受到父亲的表扬,范闲心中却没有什么喜悦,苦笑说道:“我与老大在京都拼死拼活,但谁能料到,陛下却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算好了,如果没有定州军最后的反水,今天皇城无论如何也守不住……”

  没有等他把话说完,范建摆了摆手,阻道:“陛下深谋远虑,圣心远旷,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够妄自揣忖……”这话里的语气流露出几丝不自然,他接着叹息道:“关于叶家的问题,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接连几年的逼迫,原来竟是陛下的一招潜棋。”

  他看着范闲,微露儒雅笑容:“由此看来,一年半前京都山谷狙杀事后,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我倒是错了。”

  范闲默然。在去年山谷狙杀事后,他与父亲曾经研究过那几座城弩的问题,事后虽然清楚是老秦家所为,可也曾经想过,陛下会不会迁怒叶重,由此又说到庆国各方军力布置,赫然发现,这二十年间,除了叶重一直任着京都守备师统领外,皇宫的禁军统领与大内侍卫首领为一人统管,也只出现在宫典身上。

  当时的范闲便曾经怀疑过此点,陛下既然曾经对叶家如此信任,为何又要逼着叶家与二皇子联手,倒向了长公主一面。但是范建给出了他所认为的理由,范闲认为有理,便放过了这个疑问。

  没料到此次京都之乱,这个疑问终于揭示了真相,陛下隐忍多疑弱点的真相。

  皇帝陛下构织了一个大谜团,不止迷惑了长公主和天下所有人,连范建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亲信,也被骗得死死的。

  说到山谷狙杀,范闲的眼前不自主地浮现起当日的白雪、红血以及枢密院前的人头,还有自己的嚣张。不由苦笑了一声,心想在陛下和长公主的面前,自己当日的嚣张,此时看起来是何等的幼稚可笑。

  他心头一动,开口问道:“父亲,孩儿一直有个疑问,秦业他……为何要背叛陛下?”

  这不止是他的疑问,也是很多人的疑问。只是皇权争斗,天下大势之争夺,让所有人天然认为秦家的背叛如同史书上每一起内部倾轧一般,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是范闲听到了长公主临死前的话,心中开起一枝毒花,开始格外注意这个问题——虽然秦家在明家有一成干股,虽然秦家暗中指使胶州水师屠岛,可是对于一位军方元老来说,单他的颜面就足够让陛下轻轻揭过此事——只要他一直对陛下忠心不二。

  而皇帝陛下是何等样的人物,如果不是未曾怀疑过秦业的忠诚,又如何能让他在枢密院使的位置上呆了那么多年,这些年秦老爷子一直称病不朝,这枢密正使的位置也不曾空了出来。

  他将这个疑惑讲出来后,范建未曾沉思,直接冷漠说道:“也是在山谷狙杀的那日里,我便曾经说过……皇后父亲的头颅是被我砍下来的,但谁知道,那些该被砍掉的脑袋,是不是真的砍完了。”

  范闲心尖一颤,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老秦家站在长公主一方谋反,或许和二十年前母亲的离奇死亡脱不开干系。

  “当年我随陛下远赴西胡作战,陈萍萍被调至燕京一带应付北方紧急局势,而叶重也随后军驻定州为陛下压阵……”范建垂着眼帘,缓缓说道:“……而秦业其时依朝廷旧例,以枢密院正使的身份,掌控京都军力中枢。如果说他也参与了京都之变,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很奇怪,如果秦老爷子也是谋杀叶轻眉的元凶之一,那四年后的京都流血夜,皇后一族被斩杀干净,京都王公贵族被血洗一空,为什么秦家却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如果陛下陈萍萍父亲三人联手为母亲复仇,怎么会放过秦老爷子?

  迎接着范闲疑问的目光,范建缓缓说道:“问题是从来没有证据,说明秦家参与了此事。就如同太后一般,顶多有个纵容之罪……”

  范闲微微皱眉。陈萍萍也曾经对自己这般说过,关于母亲的死亡,太后应该不是元凶,只有个纵容之罪。不过今日与父亲一番参详,范闲忽然想到,只怕陈院长的心中也有些别的想法,对于秦家曾经扮演过的角色有着无穷的怀疑。

  最能证明陈萍萍对秦家心思的人,自然是黑骑的副统领——荆戈。像这样恨不得灭秦家满门的危险人物,陈萍萍依然悄悄地将他收入自己的帐下,为的是什么?是不是就是为了将来与秦家翻脸动手?

  范闲的心底生起一股寒意。如果秦家真的如陈萍萍所料,参与过谋杀叶轻眉一事,为什么他能一直活到现在?一念及此,他身体从内部开始涌出一道寒流,无数寒意从毛孔里渗了出来,让这座书房变得有如三九寒冬。

  他曾经无数次地猜想过,无限接近于那个真相。可是他不敢问,连陈萍萍也不敢问。而且陈萍萍也无限冷酷地与他进行着割离,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范闲心中一直有个结,故而他一直悄悄地将自己的重心往北齐转移,对庆国有一股天然的畏惧感。而今天这个结似乎正要打开,露出里面黑糊糊的真相来。所以他沉默了,对着父亲微微地一笑,说道:“如果秦家真的参与此事,今日也算是遭着报应。”

  他担心父亲会顺着这个思路想到自己先前隐惧的东西,抢着开口说道:“陛下不日便要归京,这朝中先前还在准备陛下的后事,却不知一时怎么转过来。”

  范建微微一怔后笑道:“这些事情自然有礼部操心。你何须理会那么多?”

  范闲耸耸肩,没有再说什么。范尚书也沉默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书房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想必今夜的京都,那些活下来的权贵大臣们,都在各自的居所里沉默着。没有人想到,皇帝陛下居然能够活着从大东山下来,震惊之余,再联想到谋叛中叶家这招伏棋以及诸多滴水不漏的算计,所有臣子对皇帝陛下的敬畏微惧,都被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范闲看着沉默的父亲,又起身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

  走出书房,往背街的后园行去,准备去看一下婉儿。一路夜风秋凉如水,扑在他的脸上,无由一阵快意。他深吸一口气,维持着体内的伤势,心中有些茫然地想着。山谷狙杀中陈萍萍的放手,正是那种割裂,老跛子不愧为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早已看明了一切,却小心翼翼地将真相瞒着自己,孤单地做着那些事情,还用这些割裂来维系事后自己的平安。

  范闲一直在学习陈萍萍,所以他今夜也只能沉默。父亲便要辞官回乡,何必让自己的猜测让他再陷于京都危境而无法自拔?为了彼此的安全,彼此都要割裂,这才是真正的疼爱。

  如陈萍萍疼爱自己那般。

  在这个时候,范闲十分想见陈萍萍。

  ※※※

  陈萍萍这个时候正在京都四周潇洒无比地旅游,间或发号施令,让监察院配合陛下在天下的行动。就算他要赶在皇帝抵京之前回到京都,也不可能是今天晚上的事情。

  然而有人来范府寻找范闲。此时夜已经深了,范闲还没有来得及看到自己的妻子,便有些无奈地被请出了府门。他看着门口的宫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丝丝烦躁,行礼道:“宫大人。”

  先前他和父亲还在书房内议及此人,知道他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说话自然极有分寸。而在宫典看来,小范大人才是陛下最亲近的子侄,不敢托大,以下级的身份行了一礼,沉声说道:“有件事情要麻烦澹泊公。”

  如今的范闲位居公爵之列,倒也当得起这一礼,更何况在皇帝回京前的一两天内,他假假还是位监国的大臣。只是听到麻烦二字,范闲便知道肯定有大麻烦,不由真的头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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