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第263节
朱聪浸继续说道:“当是,王元美又说,我这个学生诗词了得,文章也是不错。说完话,你家恩师就把你所改写的古言风月书儿拿出来,示之于众。”
“把风月书儿给宾客看……这个,这个……”周楠瞠目结舌,好你个王世贞,你和同道搞书友会的时候竟然说风月,这成何体统?
传出去,王老师不怕怀了自己名声吗?
可转念一想,老王还真不怕。
原来,明朝中后期,士人不禁谈论风月,也不以此为耻。道理很简单,上行下效,首先嘉靖皇帝就喜欢搞这种调调儿。
这个朱天子成天在丹房里琢磨长生法门,道家讲究的是调和阴阳,抱朴子甚至还专门写了一本《房总术》教人如何守住元阳不泻。这其中有一道方儿需要女孩子身上某物,于是,嘉靖就弄了许多处女进宫整日折腾。
女孩子们实在受不了啦,陛下思路清奇,如此天恩奴婢们承受不起啊!就一涌而来,用裤带勒住嘉靖的脖子。若不是太监们来得快,嘉靖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市井文化发达,风气开化,世人喜论闺帷之事,就好象是现代社会酒桌上的黄段子乃是一种风尚。
老王连《金瓶梅》这种后世禁得不能再禁的大毒草都敢写,还怕这些?
朱聪浸一脸兴奋地说:“子木,看来你恩师写了不少小说书儿啊!坊间都知道,只要能够拿到王元美的稿子,你根本不用担心是赚是赔,只去想究竟赚多少。咱们是什么关系,能不能帮个忙从你恩师那里将稿子求来,要多少润笔,开个价。自然,子木这里我另外有一分心意送上。”
周楠摇头:“这事我是不可能去做的。”开玩笑,王世贞和友人谈论风月,那是平辈之间的雅事。我只是他的晚辈,去说这种事情,师道尊严何在?
搞不好老王手头那黄亮的竹戒尺就落下来了。
我为什么又要去寻这晦气?
见周楠不住拒绝,朱聪浸急眼了,哀求道:“子木,朋友一场,你就救救我吧!上次买地给你的那钱我花去了许多,到现在还没有补上这个漏洞。我家夫人最近心情好,倒没有问。可女人心事最是难猜,每个月都有那几日看什么都不顺眼。难保有一天她突然说起,我可就老命不保了只要将你家恩师的稿子给我出上几版,这个亏空不就填上了?”
原来这朱聪浸打的是这个主意,周楠说了声“活该”又道:“已经到了去恩师那里读书的时辰,朱兄,我要走了,来人,送朱大人。”
“你见死不救,不讲义气啊!”朱聪浸大声哀号。
到了王世贞这里,老师却不在,说是出门有事。
周楠就留在那里继续背书,下午申时,王世贞回来之后,见他如此用功,一脸的欣慰。
看过周楠所写的随笔,修改评讲之后,说:“写得还算勉强,古文你算是入了门。从明日起,你可以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了。另外,为师可以开始给你讲解经义了。”
周楠闻言泪流满面,终于可以正常读书不用再受小黄文的折磨了。
……
日子平静无波,如水流过。
周楠的生活过得平静,他每日到司里点个卯,然后回家读书作文。到了申时则去王世贞那里交作业,上一堂课,最后在天黑前赶回家。
按照安婆子所说的规矩,大户人家妻妾都要雨露均粘,不可偏宠一房。因此,每月要去哪房住几夜在礼制上都有规定。
不过,现在云娘和素姐不是不在京城吗,所以老爷你每日都必须去姨娘屋中,并交作业,这才是齐家,这才是君子之道。
周楠久旱逢甘霖,连假意推脱这个姿态都懒得做,欣然而往。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他觉得这日子过得有些滋味了。
很快就到了冬至前一天,中国人有一个习俗,冬至日要吃补药,炖牛羊肉。
只见京城中满大街都是绵羊在跑,为首是一只山羊领头。可见,山羊的智商要比绵羊要高上一丢丢,自然做了带头人。所有的头羊下颌都挂着一个铃铛,作为智识的象征。
又是一年冬至了,周楠突然想起去年冬至自己和云娘过节时的情形,心中不觉思念。好在现在有荀六姐在,倒不寂寞。只是,六姐实在不太爱说话。
周楠到行人司点了卯时,正要回家,就看到郭书办急匆匆跑过来,光头闪亮:“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啊!”
周楠:“老郭,怎么了?”他调戏道:“是不是延庆州学的贾大嫂有喜寻上门来,要仗子行凶?”
“休要调侃属下。”郭书办:“过完冬至就是京察了。”
“哪又怎么样?”
郭书办:“这次来考察咱们行人司的是邹应龙,周大人你可要糟。”
第二百二十二章 此番京察
在赛场上我赢不了你,那我就去做裁判干掉你。
这大概就是邹应龙的想法。
周楠心中暗暗吃惊,忍不住道:“邹应龙一个小小正七品官,竟然被调来考评行人司,他的京察过关了吗,不去操心自己的事情反来咱们这里寻晦气?”
郭书办:“行人你忘记了,邹大人的可是徐阁老的门人。再说,他是工部给事中,按制也有权力来查咱们。”
周楠点头:“也是。”
明朝当初设置这个考评制度的时候,初衷是考核官员的德行表现与工作绩效,作为大家的褒奖与惩戒。因此,最开始主持此项事务的乃是大明朝的人力资源部门吏部。
不过,这里就出现了两个问题。
首先,主持考评的吏部郎中、主事的品级都不高,考评知县一级还成,到正四品知府以上的大员就有所顾虑了。
其次,正因为考评直接关系到一个官员的前程,事关重大。大明的员工很快就认识到了考语的强大杀伤力,每逢考满之时,大伙儿便上下活动,积极沟通,务求一个好的评语。
吏部也不愿得罪人,除非对你非常不满,通常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这样一来,考语不是赞誉就是套话,“考语皆是大圣大贤,川岳风云,冰玉麟凤之类”,而难得的少数考语提到官员的不足,却也写得及其的隐晦,“摹拟无能曰长厚,摹拟衰迈曰老成”,搞不懂到底是褒还是贬。
于是就有人感慨:“岂都无一不称职者乎?无一可去而俱当留者乎?”
很快,这种考评就流于毫无意义的形式。
后来大约是皇帝觉得这样下去不成,于是就将京察和外察划成两块。